林木葱茏。
谢羽立在高峰之上,俯瞰着下侧巨石修成的场地。
质朴无华。
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更像是仿古的祭坛组成。
谢羽依次做好五毒宫殿的标记,然后将五毒兽镯给了南纳西,“劳请长老打扫一下北三宫,我去看看南侧。最后在这里,祭龙潭会合。”
若这烛龙殿五宫中还有从前她记着的那些副本boss,那能处理还是提前处理一下。虽说她并不担心乌蒙贵的外援,但是被打断施法的感觉总归觉得不太美好。
南纳西昔日曾为五仙玉蟾使,对玉蟾蛊道相当熟悉,再者玉蟾蛊天克北侧天蛛蛊,如此过场最为迅速。
从山顶一跃而下,几个纵跃,稳稳落步在为首的风蜈殿前。
殿前的草地上,潦草的倒着几具尸体。
苔藓青绿的破旧石板道上,偶尔有几个破烂的尸人走过。
看起来乌蒙贵的天一教,还没有到天宝年间时那么“门徒”众多。
烛龙殿原本是要十年之后,乌蒙贵天一教发展壮大后,联合南诏王掳走中原大派掌门后,五仙教联合其他五派救援时,才彻底暴露人前的。
从某种政治角度而言,等那时候处理,绝对很有利于中原武林改变对五仙教的偏见……
但谢羽不想。
尸人都拉到她面前来了,这种毒瘤都舞到眼前了,当做不知道不是谢羽的风格。
至于说汉苗之间长久的族群偏见,那是下一个问题。
穿过风蜈殿,寂静无声。
谢羽估计之前被乌蒙贵送过去的小乖,就是这个风蜈殿镇殿蛊。
难度减一。
又过了青石龙骨的山路,就到了灵蛇殿的位置。
墙面上绘制着纵横斜纹,以一路来看,这么大的工程,绝不是三五年可成。恐怕魔刹罗失踪之前,这座烛龙殿就已经在建造了。
门梁上浮雕着两条交缠的在一起的大蛇,目光犀利,獠牙尖锐,颇似活物。
又或者,真是活物也说不定。
谢羽想。
然后踏前了一步,眸光微动,脚下动作顷刻一变,旋身右移。
吱——
原定的落脚点溅开一滩黑水,滋滋作响,很快就在那块木板地烧灼出一片黑色。
谢羽:……
她叹了口气,脚尖一点,直接飞身上去,准确的直冲灵蛇七寸而去,捏着两个蛇头相对,精准且干脆利落的打了个死结。
然后又挂回了房梁。
灵蛇宫。
灵蛇宫本该由索罗尔驻守,但那也是十年后的事,她推开青绿色的大门。
“欢迎。”
少年露出微笑。
“幸会。”
谢羽也笑着回道。
继而便是交手。
蛇蛊与内劲化形的风蜈相互撕咬着。
笛音与琴音交错。
谢羽一弦震出,擦过他的脖颈,落下一道青紫色的血色。
她缓步经过,弯眉笑了下,“……劳驾,借过。”
蛇蛊为风蜈咬住了七寸,一下萎靡下来。
索迪尔面色顿时惨白,他咳出几丝血色,抬起手,击中了身侧一枚石块。
谢羽:……
她抬手,一枚青色丹药飞入他的口中。
“我看,你们还是好好休息下吧。”
三,二,一。
倒。
好。今天也是感谢神农大神指点的一天。
殿门轰然抬起,露出六个通道,锁链拖地的声音自通道中传来。
尸人围聚而来。
谢羽直接踩头掠过。
自灵蛇之后的断崖跳下,穿过幽沉的山涧流水,寻着青石雕成的龙骨下去。
就到了祭龙潭。
沿途摇摇晃晃的尸人,被她轻轻松避让过去。
盘绕着巨大的石台,一条龙形精致,栩栩如生。
祭龙台。
乌蒙贵似乎对龙族有所误解。
所谓龙,大多数时,皆天生地养之神兽,号称吉兆。无论是烛龙,还是钟鼓,又或者后来四海,他们都不需三魂残缺的尸人为祭。
之所以称龙凤呈祥,也不过如此。
以人性命为祭……
她实在平等的讨厌乌蒙贵的所有所作所为。
为龙族石雕所围绕的祭坛,带着水流静寂时特有的青苔。
寻着痕迹而去,推开第十三节脊骨,脚下祭坛轰然作响,流水倒灌,露出一道石阶。
穿过昏暗难行的甬道,驱散毒性恐怖色彩斑斓的蛇虫鼠蚁。
暗室尽头的大门轰然洞开。
与此同时,对面的大门也发出了同样的声响。
“……曲云……”
“南纳西……”
南纳西身上带上了些许血色,不过气态观之尚好,“阿罗!”
她的目光落到乌蒙贵身后。
“你……乌蒙贵,果然是你掳走了教主。”
紫衣的少女照顾着另一个女子。
紫衣银饰,诡丽典雅。
她中着昏睡蛊。
乌蒙贵这会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铁青,“你跟踪我?”
谢羽笑了下,“长老严重了,在下不过是探望一下生母罢了。”
“你!”
“索罗尔!!天蛛!!”
他怒喝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时,就知道结果了。
事实上,她能一路安安静静闯到这里,他就该知道了。
“……”
见她又落下瑶琴,乌蒙贵心中一震,大喊道。
“玛索!”
名为玛索的几乎与曲云年纪仿佛的小姑娘就应声吹起了虫笛。
青绿紫黑的各类毒蛇从各个角落里爬出。
南纳西怒极,虫笛响起一阵尖锐的笛声。
“少主,我来对付它们。”
谢羽随手折了旁侧一枝近乎黑色的紫竹,轻一掠身,便已至乌蒙贵身前。
方才进门一扫,就知道魔刹罗中了迷心蛊,若无母蛊,恐怕不好拔出。
至于说母蛊现在何处?
当然。乌蒙贵恐怕是死也不肯交出来的,不过,这里又不止他一人。
她拂袖掠去,几番交手,树枝便摄住了人。
“阿爹!——”
玛索见此,一时惊惧,失措之下受了南纳西一掌,顷刻喷出血来。
紫色的灵蛇爬上树枝,靠近了乌蒙贵。
玛索起身,欲冲来相救,被南纳西挡住。
她又急又怒,“不要伤我阿爹!”
谢羽看向那个少女,“那就解开她身上的蛊。”
她的目光移向了上座的魔刹罗。
乌蒙贵:“不可!”
灵蛇靠近了他的脖子。
玛索咬唇,左右为难。
犹豫许久,她向魔刹罗才踏出一步,被乌蒙贵喝止。
“玛索!”
谢羽见此轻叹,“玛索姑娘既不愿看见你阿爹受伤,可知上座躺着的,是我生身之母。”
她崇敬她的父亲,事事听从乌蒙贵,可她手下,却囚困着她人的母亲。
这样不好。
这话可谓是直击玛索内心了。
说到底她和她的父亲不同,心底多多少少还有些善意。
她有她的父亲,而魔刹罗教主也是有女儿的人。
若非父亲囚禁教主多年,此时,教主也会母女重逢了吧。
她这样一想,几乎受不住内心的谴责。
“玛索!!!”
“阿爹,教主也是那位姑娘的阿娘啊!”
她握紧了虫笛道。
内心纠结不已。
她不提这话还好,提了这句,一下戳了乌蒙贵心窝子。
谢羽就听他大喝了一声,“哼!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种罢了!”
他急了。
这倒也不意外。
毕竟当年教中盛传他与魔刹罗青梅竹马天作之合,若传言成真他也足可以借与魔刹罗的姻缘,进一步控制仙教……这样的梦做了十几年,临门一脚,冒出来一个中原人截胡……
什么掌教!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实际教主!
一切幻梦都镜花水月般破碎。
他怎么可能不恨方乾!
时至今日,连那个汉人的女儿都要回来抢他女儿的教主之位,他绝不能忍!
谢羽不必特地去问,也足可了解他的想法。事实上她总会见到这样一种人,明明对方什么多余的意思也没有,他却能脑补出来一堆谁属于谁并且理所应该的爱上谁的恩怨情仇的戏码。
口中表明为爱,手下暗箭难防。
究竟是爱,又或者是利欲熏心呢?除了他们本人,没有谁能够确定。
指节一弹,一道青色药丸弹入口中,顷刻化于肚腹。
乌蒙贵一下抠上喉咙,要吐出来,“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谢羽散去灵蛇气劲,悠悠收起木枝。
“那些尸人吃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你!”
话还未完,整个人就晕倒在地。
玛索脸色大变,“尸蛊没有解药,你——”
谢羽:“放心。唬他的。一切结果都取决于你。”
她走上台看去。
倚着青石座椅的女子貌似有三十而已,上下一身紫衣,手脚脖颈银饰繁复,中间刻有五毒,墨发披散,此刻闭目无知,散去了身上冷厉,显得格外静谧柔和,一点也看不出江湖传闻中十几年前横扫毒沼的那位魔刹罗。
确实。这位与曲云外貌上十分相像。可惜了,时隔多年相见,她却已不能看到她当年所抛下的那个真正的孩子了。
她捏起她的手腕,摸了摸脉象,然后对台下三两步凑到乌蒙贵身边一脸担忧的少女道,“……解蛊吧。玛索姑娘。”
她现在倒也不是不能直接把她体内的蛊虫抽出来。但……魔刹罗昔为仙教教主,体内还种有教主专用的生死蛊,若是生死蛊也被抽出来了,那她毕生武学恐怕也保不住了……对于一个江湖中人,这有些太致命了……
有其他解法还是先正常解为好。
“教主体内有三道蛊虫,迷心蛇蛊,昏睡蛊,和……噬魂蛊。”
南纳西震惊,怒道,“连噬魂蛊你们也敢下给阿罗,你们疯了吗!阿罗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父女!”
“对、对不起——南姨——”
“不要叫我南姨!玛索,你们——我对你太失望了!”
“南姨……”
“咳,南长老勿怒。眼下解蛊为先。”谢羽挡了她一下。
“……”
玛索抿唇,“我只能控制迷心蛊,噬魂蛊是醉蛛老人所放,昏睡蛊是索罗尔控制……所以……”
南纳西倒吸了一口凉气,“醉蛛已伏死,你……”
玛索:“什么?”
南纳西挥起手杖,几近控制不住怒火。
为谢羽拦阻了一下,“长老,冷静。”
又对玛索轻声道,“无妨,能解一重,先解一重就是。”
她的眼里,没有死局。世上生路或许不多,所以才要人找。连再过二十年所救出的魔刹罗都可以安全远行,何况现在呢。
“先稳住她的性命,剩下的交给我。”
看着少女平静无波的面容,原本还一腔怨怒的南纳西突然安静下来了。
从第一次见她她就感觉到了。
她的所有反应都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忽知身世巨变后的少女。就算是后来掌控仙教的阿罗,也没有她这样遇事稳重随机应变的淡然。
即使现在面对自己生身之母时,也依旧能够理智无比,迅速的分析着在场局势。
“回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七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