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如期入了职,因为没有正式工作过,简历存在断档,即使在学校的时候学业优异,又有拿了奖的设计和老师署名指导的好作品傍身,她也觉得自己底气是虚的。
毕竟离开设计行业整整三年了。
之前再优秀,除去硬底子的珠宝手绘图外,这三年来,行业日新月异的知识和审美风向的改变,也让夏可感觉到了足够的生疏吃力。
比如……
“你到底会不会设计,这个图能这样画吗?”
啪的一声,画纸被甩在了桌面上,夏可现在的小组组长,也就是招她进公司的同学,陈星脸拉的老长。
铅笔在图纸上圈出了好几处,陈星:“这里用圆角已经不流行了,老气啊!这里,镶钻就镶满,镶两颗什么意思?还有这@#¥……”
所有细节都被痛批了一遍,夏可低着头也不反驳,认真听着。
陈星说完揉额,一副头大如斗的模样。
说的时候不留情面,说完,又软和了下来调子:“你也不要怪我严格,这次画的,都是要给客户看的样图,经理已经给我们透了底,是个大单子,原石都是拍卖级珠宝,客户是琢玉大老板在江城的新合作商,让我们一定要争取下来!”
“琢玉的情况你知道,大本营在B市,在江城设计部门一直打不开市场,这下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整个公司都是很重视的。”
夏可点头,小声道,“我知道的。”
她不仅知道有大客户在和设计组接洽,她还知道,以这次的珠宝数量,琢玉三个设计组,只用得上一个。换言之,现在三个设计组都是竞争关系,到底单子给到哪个组,还是看客户的意思。
所以组长们为了样图就让客户眼前一亮,办公室的同事们,也都隔三差五就被拎着使劲儿改图。
不过,大家被叫办公室的频率,似乎都没有她高。
夏可小小咬唇。
陈星瞧着她这个表情,顿了顿,再度放软口气:“你也不要怪我说的凶,我说你也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为了你好。”
夏可头埋得更低,“我知道的,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你知道就好,要不是看在老同学和孔学姐的份上,别人我还懒得操心呢!”
“嗯,我马上改。”
陈星:“去吧。知道了自己短板,空闲的时候,你看看展,多充实充实自己。”
夏可神色尴尬,点点头,带上门,离开了组长办公室。
听到咔擦一声,陈星抬眼确定夏可离开,把桌面上用于存档的图又拿了起来,正是她刚刚痛批的那张。
这次手上的笔却没有涂画,陈星不爽道,“呵,天赋这个东西……”
怎么说呢,用流行的眼光看夏可的设计,确实有些落后了,但是如果用经典的眼光来看,做拍卖级的珠宝设计,其实是刚刚好的,简约又大方,各个部分衔接流畅又不失新意……真是,让她看了火大。
不过,现在夏可在她手底下,天赋再好又怎样,她现在才是组长,她说不行,组里谁敢说好?
这么一想,陈星又高兴了。
三个月一到就让夏可滚,想想就身心愉悦呢!
扯出个笑,陈星伸手把图揉成团丢垃圾桶了。
*
夏可回到了工位上,开始大修。
同事惊讶,“不是吧,这张元素采集都么经典了,还让改啊?”
夏可尴尬垂目,“可能还不够好吧。”
同事瞧着夏可沮丧的样子,凑近安慰道,“也许不是图的问题,就是陈组心情不好。”
左右瞧了瞧没人,压低声道:“不是说最近在谈个大单子吗,今天客户来公司了,三个设计组长,论资排辈我们组长是最后那个,比不过别人,她又要强,心头不舒服吧。”
夏可微讶,“今天就来,这么快?”
“对方是大老板的朋友,当然快。”
“哦哦。”
这么一说,夏可被小小安慰道,和同事相视而笑。
笑过拍了拍脸,又振作精神开始改图。
太过专注认真,因此没留意办公室玻璃门外出现的熟悉人影,和落在她身上久久才移开的视线。
*
把设计图再看过一遍关电脑,又是八点多了,夏可再度过自己加班的一天。
在附近吃过晚餐,等公交回家。
提着明早的面包牛奶进小区时,已是披星戴月。
看过一眼短信上的账户余额,夏可感慨,钱真是不禁用啊。
本以为能用小半年的存款,东买点西买点的,就不剩多少了,还好这个月还有点实习工资……
想到工作,夏可又叹了口气。
设计图是按张算奖金的,她本以为这个月努努力怎么都能出一两张图呢,哪知道,没一张能用的……离开三年,她真的不行了吗?
使劲儿摇摇头,夏可不去想那些丧气的。
跟着何径寒过了三年不知春秋的日子,安逸了,人也不如以前了,都说由奢入俭难……那就难吧,反正总是能熬过去不是?
晚间照例给姑姑点了三根香,碎碎念汇报了一天的事宜。
躺床上时,夏可还是挺满足的,就是不知怎么蓦的想到何径寒,这种满足又被衬得有点虚无缥缈了起来。
自从那天走了,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
她了解何径寒,按理说,她那么不给对方面子要分开,依何径寒的性格是不会轻易……但日子也风平浪静到今天了。
或许三年来人家早就腻了?她离开,别人求之不得??
理智知道这种解释很不靠谱,但夏可愿意这样自欺欺人一下。
万一呢,万一真的能就这样开始新的生活?她就这么幸运呢?对吧。
强行打住不好的念头,夏可沉沉睡了过去。
可有句老话怎么说的,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心中这种不安的感觉刚转悠过一遍,不出一个周,夏可真再见到了何径寒。
那天是公司刚和大客户正式签完合同,领导请客户吃饭。
按理这种饭局是轮不到夏可的,但偏偏,合同签好了,可三个设计组,客户没拿定主意用哪个,只说再考虑一下,那三个组长的心思不就活络了吗?
设计部经理也知道组长们想表现,于是默许了组长再带个设计人员去套近乎,他们这组,陈星偏偏就挑中了夏可。
到了吃饭的地点,夏可就隐隐觉得不对了,无他,是何径寒喜欢的餐厅之一。
但那个时候也只当自己想多了。
和领导们进了包厢,全场就夏可一个实习生,夏可对这餐厅也熟,便自觉自发的找服务员要茶水,给领导们递杯子,帮着查看碗筷够不够,刚给陈星掺了半杯热水,门被敲响,客户也来了,夏可连忙去开门。
门一打开,目空一切的女人高傲站在门外,夏可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怔住了。
何径寒自然站在最前面,今天的女人也是一副商务装扮,黑色的小西装一套,从头到脚都显得干练,妆面也简洁,但配着她姣好的五官,有种艳而不俗的美。
女人右后方站着林总助,左后是两个助理,夏可和他们全都认识。
夏可懵了,女人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她,虚虚的挑了下眉,长眼潋滟,手指玩味点在自己下巴上,食指上那大颗的星光红宝石夺人眼球。
随着打量的视线一扫,夏可后知后觉自己此刻和女人比起来有多狼狈,几百块的廉价衣服,全身上下没有一件珠宝,更遑论她的身份……
何径寒声音轻轻的,恶劣,“你是这儿的服务员?”
这个餐厅周到,一般是服务员开门的。
夏可只觉得脸腾的烧了起来,那种和何径寒天壤之别的感觉,久违的,在三年后又再次深刻的体会到,“不不是,我是琢玉的……”
话没说完,公司总经理张总站了起来,“何总,怎么不进来啊?”
意识到自己失态,夏可难堪的让开了门,张总和设计部经理热情的来迎何径寒。
这个开场……林总助心内直呼夭寿,面上却绷着,跟着何径寒众星拱月的进了包厢。
而除去开始的那一面,混乱的好像只有夏可,何径寒压根连看都不看她,张总和经理一过去,女人如鱼得水的和他们打招呼,就走进去到落座这几步,三个人已经笑了好几声了,显然开场十分愉快。
直到陈星喊夏可了,她才回神,走过去见着倒了一半的水,低着头给掺满。
“何总喝点什么啊?”那头张总问。
女人坐主位上,视线一撩,把空杯子往前推了推,“这两天嗓子不舒服,也来杯热水吧。”
夏可:“……”
“哦哦,小夏,正好,来给何总也倒杯水。”
夏可咽下一口口水,顶着全场的目光,走到了何径寒面前,拿过空杯子,默默给何径寒掺水。
似乎是她的到来引起了女人注意,何径寒明知故问:“这谁啊,之前没见过呢?”
陈星赶紧道:“我们公司新来的设计师,叫夏可,何总您叫她小夏就行。”
“哦——”何径寒故意拖长调子,“小夏啊。”
夏可手一抖,差点开水浇手上,不过也是差点。
就在前一刻,何径寒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她手腕,女人的掌心温度贴着皮肤透过来,夏可整个人都因着这触碰不好了。
“小心啊,小朋友。”
何径寒笑眯眯说了声,又放开了。
张总斥了句:“刚入职的新人,就是毛手毛脚的。”
“不妨事。”何径寒又瞥夏可,若有所指道,“小夏看着面熟,长得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呢,瞧着怪亲切的。”
夏可:“。”
是那种睡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朋友吗?
陈星瞅准了机会,开腔,“何总您上次不是说喜欢江城大学刘老的设计吗,说起来,小夏还被刘老专门带过……”
“哦?是吗?”
夏可来不及走开,手腕再度被握住,何径寒声音很高兴道,“那这个妹妹得和我好好聊聊。”
这句话说完的后果就是,林总助给夏可搬了根凳子,把她安排到何径寒身边坐了。
夏可如芒刺在背,周围全是领导,何径寒说话时不时带她句,领导也看着她,夏可像是个木偶一样,被推一下,说两句话,动一下,偏生大家都高兴极了,夏可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等开了酒,夏可被陈星硬推着给何径寒敬了两杯,这种不舒服终于到了极点。
“我、我去趟洗手间。”夏可说完风一样的逃走了,想找个地方冷静下。
“我也去下。”陈星恨夏可是个木头,要跟着去提点两句。
明明包厢里就有洗手间,两个人却都选择性的忽视了。
再过五分钟不到,何径寒也施施然放下了餐具,看一眼手表站了起来。
众人:“……”不是也要去洗手间吧?
何径寒优雅又得体,“忘了件事,我出去打个电话,大家慢吃。”
然后紧跟着夏可和陈星之后,也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大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