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娇莺恰恰啼 第27章 二十七章 意外

服下汤药，李祜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程妙仪轻抚他的胸口帮他顺气。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李祜政看向了手里的黄绢，上头的血量较之往日又多了许多。

程妙仪见了，忙是将黄绢拿开：“皇上不必忧心。御医说了，吃了药会咳出体内淤结的废血，不打紧的。”

“数你最会哄人。”李祜政呵呵笑了几声：“每次你逗朕开心，朕都会倍觉可惜，为何朕年轻时遇见的是惠妃不是你。”

说话间，李祜政的眼神开始涣散，似是在看着程妙仪，又好像不是。程妙仪心慌地唤他：“皇上……”

“朕没事。”李祜政拉住程妙仪的手，轻轻拍着：“人老了，总会忍不住回忆过往。”

程妙仪反握住李祜政的手：“等皇上龙体康复了，想回忆多久臣妾都听着。这会儿，皇上该歇息了。”

“朕没多少日子了，说不定哪天一闭眼就醒不过来了，还是少睡为好。”

“皇上……”

“朕强纳你入宫，拆散你跟荣儿，你肯定恨死朕了吧？”程妙仪要继续劝说，李祜政打断了她。

程妙仪一愣，想跪下行礼，李祜政按住了她：“别怕，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便是恨，也是从前了，否则今次死里逃生，不必冒险重回朕的身边。”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初入宫时，确实曾心有不甘。”程妙仪松了口气，安心地与李祜政聊起天来：“可臣妾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皇上是因着臣妾与惠妃娘娘的几分相似而留下了臣妾，实实在在受了那些好的人却是臣妾自己。臣妾的心纵是石头铸的，日子一长，也化了。怨啊恨的，早没有了。”

程妙仪的话真诚恳切，没有引起李祜政丝毫的怀疑。

“如果惠妃有你一半明事理，朕与她也不会闹到那副田地，更不会与荣儿疏远多年。你说，她为什么不肯接受朕呢？朕是天子，是天子啊，难道比不上一个乡野村夫……”

李祜政越说越激动，又咳出了不少的血。这一次，程妙仪未及安抚，李珩荣走了进来。他冠簪束发，蟒袍加身，悠然地朝李祜政床前踱步：“强夺人/妻，猜忌亲子，污蔑构陷，转嫁罪名，如父皇这般无心之人，哪会明白母妃的心思？”

待李珩荣走到李祜政跟前，心定下了的程妙仪早已让到了一旁。仿佛没听清他的话，李祜政直愣愣地确认：“荣儿，你说什么？”

“父皇，你当真是病糊涂了。”李珩荣盯着李祜政的眼神犹如数九寒天的霜雪：“如你所言，你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这凡世也没人盼着你好了，何不痛痛快快去了呢？”

李珩荣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李祜政的头顶，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他毫无还手之力，除了怒骂他“逆子”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父皇将病重的儿臣抛去敬陵自生自灭的那一刻起，你我最后一点父子情分就断得干干净净了。”李珩荣钳制住了李祜政的手腕，力道只需再重一成，即刻可以掰断：“这么多年，儿臣一刻都不敢忘，当初是谁逼着母妃离开心爱之人，又是谁忌讳太子与鄂王的势力，阴谋构陷在前，担心恶行败露遭人讨伐唾弃，逼着母妃承担所有罪名在后的。”

“高觉，高觉！”

挣脱不开李珩荣，恐慌之下，李祜政想要唤人进来。扯着嗓子喊了好半天，外头除了风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方的徒劳不出自己的意料，李珩荣放开了对李祜政：“父皇不必白费力气了。你今夜大去后，儿臣定会做一个贤德的明君。不强夺人/妻，不弃己骨肉，不在垂垂老朽之时，强纳妙龄女子入宫寻欢。”

原本，李祜政还在不死心地乱吼乱叫，听到“妙龄女子”四个字，他瞬间安静了下来。李珩荣起身站到一边，让他可以无障碍地看清楚程妙仪。

看懂了李祜政的惊诧与疑惑，程妙仪脸上的憎恨不输李珩荣：“若皇上不曾引太子殿下与鄂王殿下入局，我如今当是鄂王妃。程氏一族深蒙鄂王殿下恩泽，只因位卑言轻不曾惹人注目，得以逃过当年大劫。我们心甘情愿担下祸国殃民的骂名，只为替鄂王殿下报仇。”

“贱人！”

心防彻底决堤，李祜政崩溃，高声骂了一句，用尽全力扭动起身体——

自己机关算尽了一辈子，赔尽了人伦和爱情，到头来竟死在他人的圈套中，他不甘心。他要下旨废了李珩荣，不，他要杀了李珩荣，杀了程妙仪。皇位是他的，天下是他的，他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之人，谁都别妄想赢过他，谁都别妄想！

李珩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猴戏一般欣赏着李祜政的垂死挣扎，等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忍辱负重多年，程妙仪早已精疲力竭。看到李祜政一动不动了，她如释重负，跪在了李珩荣跟前：“多谢殿下成全。”

将视线从李祜政的尸体上移开，李珩荣看向了程妙仪：“你有何打算？”

程妙仪巧笑嫣然：“妙仪自有去处，殿下无需费心。”

李珩荣沉默地离开了。

程妙仪起身站好，李祜政死不瞑目的样子实在恐怖，她却只觉畅快。闭上眼，年少时与李珩琚的相知相许尽数浮现——

梨花树下，蓝衣少年策马而至，眼眸清亮，笑靥明朗：“妙仪，太子哥哥应了我的奏请，时机一到，定为我二人主婚。”

“哦。”少女一袭鹅黄素衫，衬得肌肤越发如雪晶莹。她和羞低首，局促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少年不肯轻饶，佯作不解：“[哦]——是什么意思？”

羞于直言，少女简单回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少年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少女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不期脚下落空，整个人往后倒去。惊呼声中，少年将她拦腰稳住。四目相对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少年一笑，稍稍用力，两个人转换了方向，少女靠在了亭中的椽柱上。少年痴痴望着她，由衷道：“妙仪，你真美。”

“殿下……”少女的声音在颤抖

娇音方出，少年深吻了上去。

空中旭阳灿灿，不及亭中人双颊的火热；亭外姹紫嫣红，不及二人心里的春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