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颖是凌风唯一一个加了微信的记者。
原因是章子颖说,凌风是她能够独立采访之后,第一个想要采访的人。
凌风看她可怜兮兮的,又比其他人都执着,就没再拒绝。
“采访内容您来定就可以了,”凌风做出决定后,执行起来就不会再有太多迟疑,“除了涉及个人**的其他的我都会尽力配合您。但是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章子颖来之前就曾经考虑过,凌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据她了解,凌风家境贫寒,父亲还中风昏迷,他自己的医药费虽然有学生保险、政府的补贴和奖金解决,但他家现在没有任何劳动力,缺钱依然是他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
就算他想借助自己的影响力,募集善款给他父亲治病,也是人之常情。
说实话,章子颖还挺同情他的,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帮凌风一把。
“你说吧,我能帮到的地方,一定帮忙。”
不过,出乎章子颖预料的是,凌风再开口时,提到的并不是自己的难处。
“我这次车祸救的小女孩儿叫金燕子,她得了白血病,家里条件又不好,朋友圈里发的筹款进度也比较慢,您看能不能帮着宣传一下?”
凌风将手机里的链接调出来,发给章子颖,“链接我刚发给您了,您看看。这事情我还没跟金燕子的妈妈说,只是先问问您这边,所以如果真的很困难,您也不用太为难,如果您愿意帮忙,我再跟她提。”
*
乔卓把郁江远送到西苑路的那座别墅,扶着郁江远下车,坐上轮椅。
和几年前离开的时候不同,这一次,郁江远的腿几乎完全使不上力,他几乎是抱着郁江远下的车。
乔卓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怎么没回你父母那儿住?你一个人住谁照顾你?”
郁江远虽然笑着,眉宇间却沁着郁色,“没事,家里请了阿姨帮忙。而且我自己一个人独惯了——和父母在一起,身上疼的时候都不敢哼一声,怕他们听了难受。”
乔卓嘴唇微动,有些话,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说呢?
虽然几年前他曾经跟郁江远告白过一次,但已经被对方明确地拒绝了。
而且,他现在也有了喜欢的人。
此时此刻,站在郁江远家门口,乔卓莫名有些尴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来,不该再下意识地想要照顾郁江远。
正准备告辞,短信提示音响起——银行转账收到款项10万元,付款方凌风。
乔卓:???
“江远,我先回了,你晚上早点儿休息。”乔卓立刻拨了凌风的电话,一边转身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一边背对着郁江远,挥了挥手。
郁江远也没挽留,只坐在轮椅上,面色沉静地望着他离开。
母亲劝他回国的时候说的话,他都记着。
“你这样的身体,还有特殊的性向,等我们将来老了,都不知道能把你托付给谁。”
“乔卓喜欢过你,他们家的情况我们也都知根知底,你要是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跟他试试呢?”
“这几年乔卓身边虽然交了些朋友,但到底都没一个长久的,那些人乔卓也从没往家里带过,可见并没认真,正好乔夫人也想让乔卓收收性子了。”
郁江远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算不算是认命。
他也有目标想实现的,他也还年轻,不想虚度一生。
但是在他连坐在椅子上都坐不住,手疼得拿不起数位板和触控笔的时候,他真的没办法再坚持。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把自己托付给谁。
他也不觉得,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拖累或者负担,能有多么幸福自在。
*
“凌风,你给我转钱了?”乔卓上了车,一边将车钥匙插进去,一边对着蓝牙耳机道。
“之前出院时交上去的票报销下来了,还有派出所那边给的奖金,你替我垫了不少我和我父亲那边的医药费,我先还你一些。”
乔卓捂着脸,有些无奈,“你是不是傻?我又不缺你那点儿钱,光我自己跟朋友生意里入股的分红,一个月都不止这个数,你正是用钱的时候,给我转的哪门子账?搁在我账户里面也是落灰。我一会儿给你转回去,你不许再给我转过来了,听见没!”
“别这样,乔卓,你已经帮我这么多了,欠你的人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那就别还。”乔卓的语气透着几分雀跃,“要我说,这样正好,你这辈子,只欠我一个人的就行了。”
对面的凌风沉默了几秒。
乔卓对他的好,他不是感受不到。
明知道没有结果,凌风却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
之前不是没有遇见过心动的人,可也只是心动而已。
他都打算好要孤独终老了,乔卓的出现,却又勾起他一点妄念。
想要执子之手,想要长相厮守。
想要无声陪伴,想要岁月经年。
*
飚车的时候郑许之猛得很,几乎是不要命的开法,再加上他在某个任务世界里获得的驾驶天赋,完全没有输的可能。
有时候西哲真的很佩服郑许之,每次任务结束,那些任务对象的天赋他都能很顺利地融合,但却几乎不会因为任务世界里的经历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比如驾驶天赋对应的那个任务里,郑许之接手的车手身份,因为对家的陷害,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但他仍旧能够毫不犹豫地把轿跑开成贴地战斗机。
如此心大,绝非常人所能为。
以至于西哲一度怀疑,他这位宿主究竟是内心太过强大,还是先天性缺心眼儿。
不过郑许之一向帅不过三秒。
郑许之刚飚完车,就开始头晕恶心,勉强撑到了洗手间,趴在洗手台吐得昏天黑地。
出来时候,全靠他半扶半抱才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车子换了西哲来开。
西哲给车子做了一点临时小改造,让车子内部宽敞了不少,郑许之也能在里面待得舒服些。
郑许之蜷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西哲给他按揉了一会儿,直到他不再控制不住地干呕,才停下手。
“喝点儿水。”西哲递过去一杯特制的药茶,可以缓解头晕恶心,又能暖胃。
郑许之就着西哲的手喝了两口,就皱眉偏过头去。
西哲也不催促,知道他头还晕着,就在一旁耐心的等,同时将座椅调到舒适的角度。
今天天气不错,西哲将车缓缓开到一处树荫下停好,又将车窗打开,温暖的和风包裹着不知名的花香漫进车子里。
合眼休息的郑许之似是有所察觉,眼睫轻颤。
车开得足够平稳,郑许之的意识又有些昏沉,待郑许之再睁开眼,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
不知是那药茶起了效,还是西哲的按摩管了用,郑许之的眼前总算不再是凌乱的黑线和色块。
嗓子又干又疼,郑许之忍不住一阵咳嗽。
西哲将座椅的靠背调高,好让郑许之的呼吸顺畅些,又将刚刚的药茶端过来,“再喝点儿吧。”
郑许之一点点将茶喝了,撩起眼皮,神情依旧是惯常那副清冷的厌世脸,湖蓝色的眼睛像冰封的寒潭。
——就是这样的,西哲想,就是这样颜色的眼睛,和你的灵魂最相配。
药茶润喉,郑许之的嗓子总算舒服了些,只是开口时,声线里依旧染上几分哑意,“看够了吗?”
西哲垂下眼。
没有,但是——“许之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
郑许之嗤笑一声,“你装乖真是天下一绝。”
不知西哲把车开到什么地方了,周围像是一片花园,树上鸟鸣啁啾,灌木掩映之中,花藤架下,放着一张铁艺扶手的木质长椅。
西哲下车,为郑许之开了车门。
郑许之揉了揉膝盖关节,伸手道,“来扶我一下,腿疼。”
郑许之坐上长椅,又拍了拍身边的空处,“一起坐。”
西哲依言坐下。
不出他所料,郑许之在他坐下之后,就向他身上一倒,躺在他腿上。
西哲喜欢这样的许之。
脆弱地亲近他,依赖他。
并且,只能依赖他一个人。
为了这样的陪伴,西哲愿意倾尽全力,给他的许之最体贴入微的照料,让许之除了自己之外,再不可能忍受其他任何一个人的亲近。
——也永远不可能离开自己。
*
郑许之略略有点后悔,刚刚飙车太过于放飞自我,现在身上跟要散了架一样。
不过,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保持微笑,他不会把身上这点尚可忍受的不适说出口。
虽说刚刚飙车的时候,他口出狂言,誓要与主神死磕到底,但拖着这样腐朽破败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再坚持多久。
“西哲,”郑许之出神的望着天空,“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我宁愿被你吃了,也不想便宜那个家伙。”
郑许之说话时,天空上团团飘过的白云,映在他湖蓝色的眼睛里,比真正的天空还要漂亮。
西哲的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触上郑许之冷白的皮肤,轻柔描画他轮廓精致的眉眼。
“听到了吗?”郑许之眼眸微动,摄人心魄的视线落在西哲脸上。
西哲呼吸骤然有些乱,那些构建了他身体的数据,此时此刻,无一不在叫嚣着对于眼前这具灵魂的渴望。
“听到了。”西哲沉溺在郑许之灵魂的美色里,“我会吃掉许之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然后许之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郑许之和西哲,会永远在一起。
*
夕阳西下,阳光播撒的暖意渐渐散去。
郑许之身上有些发冷,便坐起来对西哲道,“回去吧。”
灌木丛和花架的另一侧,远远传来鞋子和车轮轧过石子路的声音。
“我当初太傻了,乔卓说心疼我,不忍心看我复健太辛苦,纵着我偷懒,我以为他当真是心疼我。”一道女声传来,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原本他从来不理我的,自从我腰受了伤,双腿不能动了以后,他就常常来看我,陪我说话,照顾我,他说他喜欢我坐在轮椅上的样子。”
“复健本来就挺痛苦的,他一劝我,我就忍不住放弃了。之后他把我接到他家里,故意虐待我,羞辱我,就为了看我控制不住的时候——”
女声突然哽住,说不下去。
“晓晓别哭,”男声安慰道,“他就是个人渣,不值得你为他难受。我就说怎么自从凌风出事,乔卓整天往他那儿跑。你先别放弃,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看看你的腿,还有没有挽救的希望。”
“云哥……”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去了别的地方。
郑许之揉了揉太阳穴,“咱们现在在哪儿?”
“凌风的学校,研究生宿舍后身。”
郑许之:……
他就知道。
某些系统,表面上看着是个正经统,骨子里皮的要命。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