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星域最高行政长官温峵年方40,是八位最高行政长官中最年轻的。他出生在以矿业闻名的温家,祖上三代都是星际开拓者。到了他这一辈,族内有1/3都去了外部星系,在星航技术上远远领先别人,自然也需要资金支持。
温峵掌管着温家3/5的矿产,手握整个星系1/3的矿脉,每年的收入以千亿计数。如此庞大的流水,在他手上从未出过岔子。他管人和管事自有一套,拥有政法和心理双教授头衔,击败了比他资历更老的诸多前辈,经受住了更多的挫折和考验,但质疑声从未停歇。
不少人以为他会娶个世家小姐为妻,有了丈母娘家的支持,他身居高位会更有底气。谁都没想到他会选择一个出身卑微的女人,尽管这个女人才貌双全、贤良淑德,与他相差15岁,在学术界也算新星,和他一比还是显得寡淡。
据说这个女人还收养了2个孩子,从年龄上看不是她自己的,但她视如己出,甚至动用未婚夫的权力让他们上贵族学校。
这其中要没点猫腻,贵族们就用脑壳装粪球。
他们的婚礼定在温峵40岁生日这天,邀请全星系281个排得上号的世家莅临温家庄园,每家出1-3名代表,再加上温家自己的人,人数足有上千。
其他星域的最高行政长官要坐镇各星域的指挥中枢,委派下属或亲信出席宴会,其他世家也大抵如此。莫家派出了莫轩丞,孙家派出了孙今唯,杨家派出了杨颜朔,蓝家派出了蓝森,祁家派出了乌同臻,饶家派出了饶飞雨,洛家派出了洛燕旭——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至于羌家,则派出了童予。虽然比其他人长了一辈,功勋也有所欠缺,但他是温峵钦点的人,在音乐领域也有所建树。
而且他是羌荷少将的遗夫,单凭这一点,就没人敢怠慢他。
杨颜朔进场时,身边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少年。他东张西望,举止活泼,像没受过贵族训练,引来许多诧异的目光:“这庄园好大啊!我可以进里面逛逛吗?”
“不可以。”杨颜朔言简意赅,仪态是教科书般的典雅,“来之前就说好,不许到处乱跑。”
少年嘟了嘟嘴,像小女孩一样撒娇:“可我想去嘛!要不你让爸爸来陪我?这么热闹的宴会,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多孤单?”
杨颜朔耐着性子回答:“特殊场合,你爸爸不方便出席。他托我照顾你,我就要把你看好。”
“什么嘛!你就是不相信我们,怕我们惹是生非,所以才处处设限。”少年生气地扭过头。
杨颜朔不说话。每次和阿奇产生冲突,他就用沉默回避矛盾。
这让他愈加思念童昕诚。
一个月前,他听说童昕诚要结婚,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不顾好友的阻拦硬闯婚礼现场,被他大伯的亲卫押了回去,足足关了两天。被放出来后,他大伯就给他指了一门亲事,他那时心如死灰,连另一方是谁都没听清就签了婚契,后来才知道林溪辰在婚礼当天消失,与他联姻的是蝎王的第十一个孩子,游尨奇。
游尨奇,从小在蝎王身边长大,有关他的资料很少。从体检结果看,他出生在星历1185年,今年17岁,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这无疑让杨颜朔松了口气。
一年之内,什么都可能改变。只要不和阿奇发展到最后一步,他还有机会挽回局面。
可阿奇的父亲让他觉得棘手。
李焉慈,游尨奇的另一位父亲,年龄在40岁左右,资料也少得可怜,但从蝎王跟他生孩这点,就能看出蝎王对他的器重。
杨颜朔每次与他对视,都有种无从遁形的感觉。
他瞒得过阿奇和亲友,可瞒不过这个人。
对方也不挑明,只是用行动告诉他:我不信。
杨颜朔数着和童昕诚“断交”的日子,静下心来和父子俩周旋。在旁人眼里,他对阿奇无微不至:阿奇的口味、衣品、小动作、小性子……只要是能想到的,他都了如指掌,并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只要阿奇在场,他的眼神就柔情似水,视线总忍不住往那边瞟,说话做事都心不在焉。已经有不少人相信他移情别恋,单看长相,阿奇也确实不比童昕诚差。
他们这次前来,就是变相昭告他们的关系,选择盟友加入阵营。
宴会厅有30张长桌,摆成10列,每张桌子的食物都不重复,宾客们可以随意走动和取用。
新婚夫妇被十几号人围住,谈的都是关乎生计的大事,没有小孩子插嘴的余地。
竑懿在宴厅里转了几圈,没看到年龄相仿的孩子,倒是有几位大人想过来搭讪,被老管家和气地打发走了。本来他还有子微可以聊天,但后者拒不在人前露面,甚至劝他也别出来,气得他差点没翻脸,打死也不提前回去。
那台钢琴就摆在大厅正中,特意垫高了一层,让人们仰头就能看到奏者。现在还不到表演的时间,那名音乐家也没在台上。竑懿试图偷溜上去,被老管家及时抓住,五根手指跟铁索似的,竑懿挣得没了力气,悻悻地退回大厅边缘。
好无聊啊!
竑懿坐在红木椅上,撑着脑袋等管家发话,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大厅里响起了钢琴声,悠扬的旋律如同历史长河,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化作涓涓细流,流淌在奏者指尖,涤荡着听众的心灵。
竑懿被乐声唤醒,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是谁在弹奏。
“小少爷,待会就到您了。刚刚叫您您没听见,童先生就先上去表演。快随我来吧。”老管家的话里隐含急切。竑懿知道自己差点闯祸,连忙跟着老管家穿过人群。等来到琴台边,琴声也停止了。竑懿只瞥见那个人的背影,就被聚光灯蒙了眼睛。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他周身一米范围内是亮的。
他成了整个大厅的焦点。
竑懿的睡意彻底消散。他理了理领口的蝴蝶结,扬起了紧绷的小脸,以一种鼻孔朝天的姿态踏上台阶,坐下前还习惯性地拂了拂琴凳,仿佛那里经常有什么脏东西。
台下传来几声闷笑。竑懿高仰着头,看也不看琴键,一开始还弹错了几个音。他没理会围观者的窃窃私语,自顾自地把整首曲子弹完,站起来朝四个方向都鞠了一躬,然后迈着高傲的步伐走下来。
他的腿是抖的,但他愣是没露出窘态。
某个方向响起了掌声。起初是零星的一两个人,后来全场都鼓起了掌。
两场演奏一对比,不是小巫见大巫,而是天上和地下。竑懿的水平连少儿乐团的四岁小孩都不如,也敢在这种场合丢人现眼,说明温峵真是对他溺爱得很。他再怎么不济,看在长官的面子上也要鼓掌——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竑懿一到台下就想找爸爸妈妈,可是灯还没亮起来,他的身高只到别人的腿根。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那个音乐家又上台演奏了。竑懿想上厕所,在宴厅里磕磕碰碰好半天才摸进卫生间。卫生间里是亮的,而且没什么人,他方便完后不想回去,就趴在窗户上欣赏夜景。
温家庄园占地数千亩,除了房屋就是花园。每位开拓者都有一处小别院,是他们漂泊时的心灵寄托。他们喜欢开阔的视野,因此没有栽种高大的树木。从宴厅望过去,每座小屋门前都亮着一盏灯,就像冥冥中的塔光,指引他们回归故土。
竑懿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别的别院,温峵的别院足够他宣泄过剩的精力。5岁以后他就住在学校,每年回家只待一个月,更没有机会仔细参观。
“嗨!”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竑懿还没转头,拍他的人就挤到了窗口,“你在看什么呀?有什么好看的吗?”
竑懿见这个人把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连忙抓住他的衣角:“快回来!你这样太危险了!”
这个人没理会他的警告,兀自打量一圈,没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又转过来问他:“你怎么不去宴厅?一个人呆在这里多无聊,这夜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谁说不好看!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
“那你带我去啊。”这个人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正愁没伴呢,音乐我又听不懂。你要是能陪我玩,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竑懿被勾起了好奇心,对这个漂亮哥哥有种天然的亲近,“我陪你玩!你想玩什么?”
“我想去花园里转转,听说这里的花园有蜜袋鼯。但我怕遇到狗,不敢一个人去。”
“我带你去!但是去了之后你不能乱跑,也不能告诉爸爸妈妈是我带你去的。”竑懿兴致勃勃地拉起他的手。
“好啊。”这个人也勾起他的手,轻飘飘地被他牵着走,“你叫什么名字?”
“竑懿。你呢?”
“尨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