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垣 第5章 集合

基地的晚餐菜色丰富，有很多难得一见的珍肴佳酿，餐厅也装饰得颇有格调。在这种环境下，大部分人会选择饱餐一顿，以抚慰长途奔波的劳累和花出去的路费。

但林同学作为身经百战的模范考生，考前状态管理已是炉火纯青。由于不清楚接下来的活动强度，他选择了保守的八分饱，不尝试没见过的食物，避免中毒、过敏及腹泻。

同时他还肩负起了队伍中年长者照顾年幼者的责任，为胡菲斯未来的小舅子储存了零食和甜点，以免外面伙食太差磨伤了小舅子的胃。

趁着餐厅里没什么人，他把被翻乱的旅行包重新整理了一遍，检查了强光手电和电击棒的剩余电量，到便利店买了几块不同型号的电池，估摸着找集合地点还需要时间，就背着旅行包往通讯器上指示的终点走去。

路上有零星的路灯，由于道路太宽，总有些路没被照亮，中间几乎没什么人走。林小沫也不想耗费手电的电量，沿着路边清冷的石砖稳步向前。

他从没参加过类似活动，连学院的门都很少出，此时在一个陌生星球的路灯下独行，身上没有多余的路费，连通讯器都被收走，竟没有表露出半点惊慌，每个动作都有条不紊，这让在暗处观察的观察员颇感意外。

军方再怎么慷慨也不是慈善机构，这么大规模的征集和丰厚的奖金，必然要取得同等的回报。

新的通讯器便是一个兼具摄像功能的信息采集装备，采用军方最高端的科技，能实时传输佩戴者的活动影像和身体数据，供科学研究使用。

简而言之，无论是军人还是志愿者，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可言。

这一点，所有军方人员都心知肚明，志愿者也会被搭档尽早告知。

而林小沫同学，目前还被蒙在鼓里。

作为童少将的搭档，他理所当然的成为重点关注对象，不仅是因为他本身的存活率最低，更因为“实力如此悬殊的两人，如果组合到一起，能发挥多少效力”让很多人好奇。

这一点牵扯到行为学、心理学、军事领导学、战略组合学、应激免疫学等众多研究领域，自然吸引了各领域顶尖学者的目光。

当林小沫走进闹哄哄的体育馆，在人群中举目四望，殊不知自己已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

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到队友。可惜他的身高实在不占优势，背着个大包在人缝中穿梭，走了一圈之后体力消耗了一半，再走下去衣服都得湿透。他只好改变策略，走到一个身高最高的人身边，请他帮忙看看有没有一个“十六七岁，一米八左右，咖啡色头发，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

“他叫什么名字？”高大的男人低头问林小沫。

林小沫这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小舅子的名字。

“我印象中没有这个人。你可以查一下通讯器，一般都有队友定位。”

林小沫打开通讯器，发现确实有个“寻找队友”功能，点开一看，几个红色的大字映入眼帘——

权限不足。

林小沫抿了抿唇，忽然有点不爽。

好吧，可能小舅子真的是什么王孙贵胄，行踪成谜。

“权限不足，看不到。”林小沫把通讯器上的大字向男人展示。

男人想了一下，说到：“你要找的人是咖啡色头发，身高一米八，容貌年轻俊美，是吗？”

“对。”

男人抬头望了望，突然朝某个方向高声喊道：“童昕诚！过来领你的人！”

声音响彻整个体育馆，嘈杂声如潮水般退去。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少年就这么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他披着件暖橙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T恤，穿着黑色长裤和黑色短靴，戴着半透明的茶色眼镜，双手插在衣兜里，对满场的视线不以为意，似乎早已习惯受人瞩目。

小舅子的后台真的很硬。林小沫心想。原来他叫童昕诚。

童昕诚走到两人跟前，高大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你找到了人，记得请我搓一顿。他说你身高一米八，年龄十六七岁，我还说是谁呢，后来想了想，最晚找到搭档的就是你。”

“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我。行了，忙你的去吧。我来跟他说。”童昕诚看向林小沫。

高大的男人看了看林小沫，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童昕诚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场内的喧嚣逐渐恢复，他们却相顾无言，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林小沫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叫林小沫，今年25岁，来自第八星域第二行政星，卡农学院机械工程系二级，请多关照。”

既没面过试也没面过基的林小沫同学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童昕诚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右手。

林小沫的资料他早就看过，包括他的消费记录、医疗记录、考试成绩、同学名单、获奖记录，详细得可以排出林小沫的日程表。

听到这人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他除了觉得好笑，还觉得有点可爱。

“童昕诚，22岁，身高1米85，喜欢唱歌，很高兴认识你。”童昕诚与他握手，感觉到他的手保养得很好，一点茧都没有，像是从没拿过工具。

“我身高1米78。昨天天黑没看清，说错了，不好意思。”林小沫主动收回手，“你看上去好年轻，我以为你没成年。”

“因为我都是坐着，站着你又不看我。”

其实看了。

只不过看的是脸。

还有腰。

林小沫羞愧地低下头。

童昕诚观察他的表情。

“你吃晚饭了吗？”林小沫抬起头来。

“吃了。”童昕诚移开目光。

“我带了面包、巧克力和糖果，你想吃我就给你拿。”回到年长者的身份，林小沫迅速找到了状态。哄小朋友就要用美食，这一点被大爷大妈们屡试不爽。

味觉是人类最长久的记忆。小时候吃糖时感到幸福，长大之后，这种甜就代表了幸福。

希望这种幸福能冲淡昨夜的不愉快。

林小沫不知不觉翻找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翻出了一颗巧克力。

“不用。”童昕诚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他不爱吃甜食，严格控制热量摄入，吃一个男人送的巧克力更是别扭。

但林小沫觉得这是他和小舅子缓和关系的最佳时机。为了团队和谐，也为了小舅子能解开心结，他这个“长辈”必须做出表率：“我知道昨夜的事让你不高兴，我也不该把你铐这么久，但我当时太过紧张，有些用力过猛。以后我们还要互相帮助，我会从现在开始相信你，也希望你不计前嫌，和我共度难关。”

他说得真挚，却让听的人头皮发麻。

什么叫铐这么久？什么叫用力过猛？

他作为当事人知道实际情况，别人就未必了，已经有四五个人听到那番话，投来诧异的目光。

为了防止林小沫再说出惊人之语，也为了迅速结束这个话题，童昕诚立即接过那颗巧克力放进兜里：“我知道了。你也不用想太多，好好加油。”

林小沫认真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联系上下文就很不对味。

童昕诚默默评估自己一拳下去林小沫的存活率是多少。

答案是……零。

林小沫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根据活动规则，队友死亡全队出局，出局就拿不到奖金，拿不到奖金就还不了借款；童昕诚还是他的朋友胡菲斯先生未来的小舅子——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让童昕诚出事。

至于“用力过猛”……则是修辞手法，见得多了就随手用上了。

童昕诚没有说话，林小沫也暂时找不到话题，正要翻出孙向远借给他的书籍临时抱佛脚，一个人从人群中走来，还没走近就叫了声：“阿诚！”

林小沫抬头，看见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对童昕诚露出灿烂的笑容，视线不经意间扫向自己，却带着敌意和傲慢。

读过三百多本爱情小说的林小沫默默后退一步，拉开和童昕诚的距离。

才子配佳人，俊男配靓女。古往今来，被铭记和赞颂的永远是那些美丽的爱情，自己只适合当这场浪漫的见证者和记录者。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男人和童昕诚相谈甚欢，而自己被冷落、敌对的时候，不愤怒，不委屈，也不嫉妒。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人能喜欢，什么人只能远观。

他们谈的东西林小沫听不懂，于是翻看起那本野外求生的书。

他带着这本书，一是提高生存本领，二是提醒自己有债没还。

“能不能让我也看看？”一个人走到他面前。

林小沫眼前一亮。

这个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很温柔，很干净，皮肤很白，宽大的金丝边框眼镜把眼睛衬得妩媚动人，笑起来的时候像只小鹿。

而且，林小沫还敏感地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我叫俞醇，这名字是不是很蠢？”俞醇自嘲地笑了笑。

“我叫林小沫，名字也挺蠢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林小沫扬了扬手中的书，“我朋友给我的，还没翻几页呢，一起看？”

“好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这种书，以前都是看论文和课本，到现在还有点慌。”

“你学什么专业？”

“多维空间拓展，四级。”

“那你很厉害啊。今年多大？”

“24。”

“我今年25，比你低两级，学的还是机械工程。”

“你们都学些什么？”

“机械结构，机械材料，机械制造，电路控制，集成塔，信息核……”

半小时过去了，书一页没翻，学术问题倒是换了几个。林小沫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俞醇的学术功底很扎实，能跟上他的思路，两人从学术问题讨论到奖学金，再讨论到项目经费，有种棋逢对手、相见恨晚的感觉。

如果条件允许，他们可以讨论一整天。

“你的队友是谁？”林小沫问俞醇。他没别的想法，只是看看谁这么幸运，和俞醇一组。

俞醇朝身后看去。

是那个和童昕诚交谈的男人。

林小沫点点头：“他看起来挺强。”

“嗯。听说存活率96%，是我的24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