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狄一来到了裁决庭。
厅堂呈正四边形,分为审判席、控诉席、受控席和证人席。控诉席与受控席相对,审判席与证人席相对。尨奇作为证人之一,被批准坐在证人席。
审判席上坐了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官,都是全息影像。律师和证人则悉数到场。尨奇刚坐下,就见童昕诚出现在受控席,坐在律师右侧,想必是代表兰珊参加。狄一规规矩矩地坐在前排,被手铐束缚的双手放在桌上,低头盯着桌面。
控诉席上有一名气势威严的老人。老人身后是一名律师,穿着黑色的正装,从外表看不出年龄。尨奇正猜测他们是哪方势力,审判长敲响了铃,宣布审判开始。
“控诉人请陈述理由。”
老人站了起来,激动地用拐杖点地:“他们谋害我孙子!”
“比赛期间,受控人违规使用强杀伤性武器,在对方失去反抗能力后攻击其要害,造成对方脑域严重受损,构成故意伤害罪。我方申请取消受控人的比赛资格,按二级刑事罪论处。”
“此外,受控人还涉嫌逃避安检、使用二级以上的军用机甲、搭载禁用武器。我方申请对受控人的机甲进行透检,并公开检测结果。”
透检,全称“穿透性检验”,能获得机甲的所有活动数据,包括驾驶员的思维过程。政府有严格的规定:非紧急、必要或特殊情况,驾驶员尚在人世,不可对机甲进行透检;透检结果经驾驶员同意方能公开,违规泄露属于严重侵权,最高可判三年监/禁。
“受控人不符合强制透检的条件。”狄一的律师辩护道,“受控人的机甲被等离子武器刺穿,刺穿点离驾驶舱不足一厘米,受控人处于生命受到威胁的极限状态,不存在反击过当。”
“受控人自参赛起就严格遵守机甲管理规定,仅在本次大赛中使用该机甲,拥有完整的机甲设计说明。根据《机甲比赛管理条例》第二十八条,主办方无权对选手自主设计的机甲进行等级限制,对机甲的各项功能不设上限。因此不构成违规。”
“他攻击滕飞昱时使用反物质炮弹,一次性使用当量超过250,远远超出赛会规定的50。使用时滕飞昱已失去反抗能力——”
“一枚反物质炮弹当量1.5,二十枚30。你不信可以查安检记录。”尨奇插嘴道。
“滕飞昱的机甲外壳受损程度超过25%,30当量的炮弹无法造成这么大损伤。”
“听说过‘金属结’吗?螯合的金属外壳有某些部位特别脆弱,如果同时受到破坏,就会连带破坏金属外壳的整体结构。你可以拿出数据比对一下,看看中弹部位是不是金属结。”
控诉人的律师脸色苍白,默不作声地让人去比对。
老人又拿拐杖敲了敲地:“那你们用了电磁武器又用高维粒子束怎么说?滕飞昱到现在还没醒,就是因为能源供应中断导致神经元瘫痪!你敢说你们不是存心的?”
“安全性B级以上的机甲不会因意外断链导致神经异常。兰珊就这么做过,那两名驾驶员不是好好的?”尨奇说道。
“那是因为他没有用电磁武器破坏保护功能!你们又用电磁武器又破坏能源核,已经构成谋杀!”
“不用电磁武器直接破坏能源核可能引起爆炸。”
“那可以不破坏能源核!使用电磁武器后他就不能动了!”
“是这样吗,童少将?”尨奇突然转向童昕诚,“受到电磁攻击就无法行动?”
“要看影响程度和契合度。”童昕诚垂眸看着桌面,好像心不在焉,“契合度越高,调整起来越快。”
“那像你,影响程度100%,调整起来多快?”
审判长敲了敲铃:“请当事人不要讨论无关问题。”
“如果滕飞昱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说明他还具备反击能力,那么补上一刀就合乎情理。我们拿最坏的情况假设,影响程度100%,看看童少将需要多久恢复。”
老人“砰”地一拍桌子,颤巍巍地指着尨奇:“童少将的契合度93%,又有多年实战经验,这能比吗?当时滕飞昱已濒临极限,童少将又怎么达到那种状态?你根本就是为了逃避过错强词夺理!”
“童少将,你说呢?”尨奇不理他,依然看童昕诚。
童昕诚沉默片刻:“我不清楚。”
“受过电磁攻击的机甲师有吧?问问他们,是不是受到攻击就会失去反抗能力。”尨奇大喇喇地靠着椅背。
审判长立即派人核实。
“三名S级机甲驾驶员遭遇过磁暴,给出的反馈是‘行动被严重干扰,契合度也大幅下降,如果没有外界援助,可能无法完成任务’。”
“这说明滕飞昱遭遇攻击后行为能力有所降低,某种程度上可以判定为失去反抗能力。”
“我就说他们居心不良!”“嗒嗒嗒”的敲击声不绝于耳,“谋杀!这是蓄意谋杀!”
“首先,电磁干扰和高维粒子没有同时使用,时间间隔足够滕飞昱恢复控制力;其次,连接意外中断并不会导致安全性A级以上的机甲的驾驶员神经受损。你们应该讨论他为什么昏迷不醒,而不是狄一该不该为此负责。”尨奇压低了声线,眉目间浮现一丝愠怒。
“你是叫尨奇对吗?”审判长问道。
“嗯。”
“你给监督处打过一通电话,建议他们停止比赛,对吗?”
“嗯。”
审判长把当时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你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尨奇站起身,脸上毫无惧色,“滕飞昱违反规则,假手他人比赛,这个结果是他咎由自取。”
“你、你……你说什么?”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诽谤!这是**裸的诽谤!这里可是审判庭!长官,你要为我主持公道!”
“滕飞昱的活动参数和之前对比过吗?”尨奇下巴微抬,桀骜地叉着腰,“信息通量是不是比以前高?反应弧度是不是比以前小?差十几个数量级,还说是正常,到底是谁信口雌黄?”
“机甲连接没有任何异常!”
“最近有部电影,名叫《双面恋人》,不知你们看过没。”尨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童昕诚,“里面说了一种机甲连接技术,可以通过‘中转站’把契合度提升到100%。”
“这种技术使用时不会中断连接。机甲、驾驶员和‘中转站’形成三角关系。表面上机甲连接的是驾驶员,其实‘中转站’才是信息流的第一接收者。‘中转站’过滤信息流,分担一部分信息负荷,起到引流和分流的作用。如果这个‘中转站’接收的信息量太大,并将信息完整地传递给滕飞昱,滕飞昱的神经超负荷运转,导致细胞大量死亡,这才是他昏迷的真正原因。”
“胡说!一派胡言!”老人激动得满面通红,“电影都是编的,现实中哪有这种技术!”
“那你怎么解释活动参数变化?”尨奇从容不迫。
“活动参数变化并不能作为证据。”老人的律师说道。
“我申请对滕飞昱的机甲进行透检。”
“滕飞昱不符合强制透检的条件。”
审判长敲了三声短铃:“受控人,控诉方指控你蓄意杀人,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终于到我说话了。”狄一长舒了口气,眼角有淡淡的笑意,“我不接受指控。”
“请陈述理由。”
“首先,滕飞昱的昏迷与我无关。A级机甲的自闪频率是十万兆赫兹,从强磁震荡到破坏能源核,中间间隔了0.1毫秒,足够机甲恢复保护能力。”
“其次,我没有谋害滕飞昱的意图。我采取的行动完全必要合理,是出于我对对手战力的判断——《机甲比赛管理条例》第四十条,选手有权力选择对自身最有利的战法,在不违背其他条款的前提下,任何人不可对该选择造成的后果提出质疑。”
“这则条款有个附加条件:选手须详细阐述理由,理由不充分或不合理,则该条款不适用。”控诉方的律师说道。
“说了半天,还是在纠结能源核该不该撬。我就这么说吧——如果他的对手是我,不撬能源核就是死。”尨奇坐到了证人席的桌子上,“你觉得这个理由合理吗,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