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垣 第106章 争议

走廊是灰白色调，锃亮的地砖映照出另一个走廊，金属墙壁则是哑光表面，暗淡而厚重。二者相辅相成，不至于沉郁也不至于虚浮，符合星系战略指挥中心的格调。

军靴在地面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一个人出现在空旷的走廊尽头，快步走向中间的会议室。

“童少将来了。”

童昕诚朝各位长官点点头，走到长桌边唯一的空位上坐下。

“那我们开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第二关出现一些状况，紧急召开会议是想给各方一个交代。这次请童少将来，是请他从天师一号的角度提出些建议。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客观又了解内情的人，童少将是最适合的人选。”坐在长桌中央的褐发男子说道。

“我介绍一下整体情况。整场比赛耗时47个标准时，鹦鹉螺300支队伍全部参赛，加上黑玫瑰的289组，共有589组选手队伍。根据分数排名，前320支队伍有67%是鹦鹉螺的战队。其中排名前十的有6组，排名前五十的有29组，排名前一百的有68组。总体上处于优势。”

“我们讨论的主要是第一名：假面战队。”

每个人面前出现一块悬浮屏幕，上面是假面战队的人员资料和比赛数据。

“出于某些原因，我们对这两名选手的面部做了处理，以免影响大家判断。”

童昕诚迅速浏览完人员信息，调出比赛数据。

“整场比赛，假面战队主要有三个涉嫌违规行为。第一，攻击己方堡垒，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但直接扰乱了我军的战略部署，涉嫌武装肇事和反叛。根据仇心狱的证述，他并没有与这名选手通气，完全是被动作出反应。”

“第二，煽动军人隐瞒情报。他与同一战区的指挥官褚家闻达成协议，向其他战区隐瞒自己的存在，故意制造信息盲点，间接导致仇心狱做出错误决策，涉嫌误导决策和离间。”

“第三，也是本次讨论的重点，故意袭击军人并造成实质性后果。这名选手在比赛进行到46标准时时突然射击一名军校生，使这名军校生失去比赛资格。根据比赛录像，当时两人相距55米，都在搜寻敌方的选手。射杀行为由假面战队的瞭望员指导做出，不存在误伤的可能性。”

“我先说说我的看法。”一名藏蓝色前刺头的男人上身后仰，双臂抱在身前，“不知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这名选手把自己当成了战场的总指挥官，把红蓝两军支使得团团转。我们的总指挥官在他眼里就像小孩，被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人家确实有这种实力。”一名年龄稍长的灰发男子说道。

“他先通过炫技吸引褚家闻的注意，再带领团队涉险，逐步建立威信。他的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从抢夺飞行器、攻陷堡垒、跨区移动，到最后的游动狙击，可以说思路明确、环环相扣。他很懂人心，富有观察力，每个指令都卡在最容易攻破的时刻。为了避嫌，不让那些军校生袭击己方设备，一人担下所有过错，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可站在我的角度，我认为他并没有一名指挥官理应具备的责任、正义、胸襟和同情。他使队员长期处于难以承受的极限状态，先后有两名队员被强制出局，一名队员主动离队。他并不在乎队友的情感体验，而是将他们视为棋子，压榨他们所有的价值。”一名梳着马尾的戴眼镜的女士说道。她是教育部的部长，起初以虐待学生为由起诉假面战队，后被驳回，对此耿耿于怀。

“他并没有强迫他们，是他们自愿追随他。就算任务艰巨，他们完全可以自我调整，不必逼自己突破极限。我的观点恰好和您相反，这为我们激发学生潜力提供了珍贵案例。”一名军校的□□说道。

“我想我们应该达成共识：选手和军方是合作关系。军方需要消灭敌人，选手也需要争取军功，二者没有谁主谁次。我从选手的角度就觉得他做得很好。他充分运用了自己的信息优势，展现出卓越的指挥才能，弥补了军方的战略缺陷。仇心狱被他调用，归根到底还是技不如人。这是一个很深刻的教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说道。

“我同意沙老的意见。我们既然把选手放到了战场上，就应该给他们平等抗争的权力。军方做的就一定有利于选手吗？恐怕未必吧。在实战中会不会遇到意料之外的干扰？几乎是必然的。身为指挥官，眼里只有既定的敌人，没有躲在暗处的对手，还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我们想要的不是这种人。”一名指挥部的参谋说道。

“站在选手的立场，谁有能力谁上，规则里也没有说不许进攻堡垒。只要是选手认为对自己有利的，被观众看到也无所谓的，我们都应该准允。”

一阵寂静之后，长桌中央的褐发男子拍了板：“第一个问题，过。”

“这个问题最有争议的点在于公平性。褚家闻要是不帮他，他不会这么快就积累优势。他要是不帮褚家闻，褚家闻也不能取得这么多战功。这两人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有没有黑幕？存不存在恶性竞争？我想听一下各位的看法。”

“总指挥官早已下令不能接触选手，褚家闻阳奉阴违，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教育部部长说道。

“剩余的队伍里没有混进军队的，被怀疑也很正常。”灰发男子说道。

“褚家闻和他是合作共赢吧？现在讨论的是他们有没有私下交易吗？”一名戴眼镜的男子问道。

“小方，说一下你的调查。”

“褚家闻的资金和交易记录都正常，没发现他们有什么联系。这两个月褚家闻都在第四星域带队特训，特训完直接比赛。他的队友和监控录像都能证明他没有异常。”

“褚家闻身边的人呢？”

“查了他的直系三代血亲和与他接触较深的241人，和这组选手的连接系数为0.12。这个数字可以看成是毫无联系。”

“其实也不需要什么联系，原因你们都懂。”

会议室诡异地寂静了半分钟。童昕诚不明白沙老的意思，但没有表露出来。

“童少将还没看录像吧？”

童昕诚看向褐发男子：“没看。”

“其实第二和第三个问题是有联系的。褚家闻一开始派了六个人跟着那名选手，其中有四名天师一号的学生。第一场攻防战后，三名天师一号的学生申请离队，褚家闻调了战斗力最强的三个人补上。后来被这名选手淘汰的军人，就是当时申请离队的一员。”

“也就是说，他射杀了当时申请离队的某个人，这个人来自天师一号？”

“是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那我从第二个问题说起。”

“好。”

童昕诚的视线扫过在场的面孔：“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褚家闻有三万兵力、两艘战舰、三艘巡航舰和一座堡垒。六个人占他的兵力总量不足0.02%，不存在消极避战和公权私用的嫌疑。”

“三百组鹦鹉螺选手，有四十一组被投放在第八战区。其中二十二组被蓝军淘汰，剩余十九组在红军的庇护下留到最后。从这一点看，褚家闻对待我方选手的态度是公平的。”

“假面战队在战斗中歼敌32198人，个人攻击力30178，个人防御力362518，军功折算数401953，远远超过第二名。除非他买通了蓝军，否则不存在作弊的可能性。”

“由此引出下一个问题：在成绩遥遥领先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射杀一个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的友方人员？”

童昕诚顿了顿，环视一圈后说道：“我的答案是：因为私仇。具体是什么私仇，要看完录像才清楚。”

“童少将为我们提供了思路。”褐发男子投来赞许的目光，“其他人有什么想法？”

“童少将说的很对，我也觉得是因为私仇。这就很可怕了。在游戏里开枪不要紧，但在现实中，如果也因为一点小矛盾就致人于死地，又因为能力强，没人能制裁他，社会的法治就会被破坏，恃强凌弱的风气会被助长。我强烈建议取消这组选手的参赛资格，以警示其他选手。”教育部部长说道。

“秦部长有些言重了。何必上升到法治层面？我倒觉得这不是私仇。这名选手的射程超过2000米，有无数机会对军校生动手，为什么偏偏要等到最后？他要是真看不顺眼，就应该尽早解决，不给他继续立功的机会。”

“要是太早动手，会影响他的威信。”

“那不动手岂不更好？依我看，这么大的分数差距，这名选手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不是私仇那是什么？这名选手有击杀他的正当理由吗？”

“如果……这名军校生想向他开枪，他予以反击，算不算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