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未有 第6章 苏浮舟篇

长安的花开得很艳。我想折一枝，送给阿娘和爹爹。——春，苏浮舟记。

雪中傲梅，崖壁傲松。——冬，苏浮舟记。

兵部侍郎家子，鲁莽。(划掉)喜。——冬，苏浮舟记。

兵部侍郎子，喜偷盗。手记昨日被窃，今日寻回。——冬，苏浮舟记。

冬雪卧梅，美人卧案。——习某。

父言:扶君，臣子之本分。——夏，苏浮舟记。

……

这是他以前的手记。时隔多年，页面已经泛黄，唯有墨色字迹仍旧崭新如初。

那手记的最后一页写:“千凝扶阳。”——那是臣子本分。

“浮世一舟。”——那是父亲对他的评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是他计划开始前想清楚的一件事。

整个长安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就比如太子喜欢吃橘子，西市的闻人渺喜欢养鸟……

苏扶舟亦是。

自嘉福门变被父亲用车拉着去了东海之后，他奇迹般的从坟墓中苏醒。厚厚的泥土压着棺木，任凭苏浮舟怎么敲打都纹丝不动。

不甘、委屈、愧疚、埋怨，都被定在暗不见天日的棺木中。周遭漆黑的一切抹去了对时间的感受，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去记仇、布局，以及思考。

那时棺木里的空气稀薄，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在那地底晕了一次又一次才有人发现。

救他的是一位女子，名为应瑾。救了他的时候说是为了报恩。

中书令乐善好施，有恩于他的人多得数不清。苏浮舟既是中书令之子，自然算是她半个恩公。

他随着那女子去了粤东。

中书侍郎家子体弱，前不久便已经终日昏迷。那女子说中书侍郎之妻应环是他姐姐，可以求着收养他。可是苏浮舟需要借一部分势力，让自己回长安有个恰当的理由。

应环允了，将苏浮舟视若己出。在粤东，无一人识得苏浮舟，唯有苏扶黎。

召集旧部、煽动百姓、捏造传谣都是他干的。闻人渺亦是他旧时玩伴。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逼宫”，他花了几年，踌躇了几年。

一来确是想为自己和父亲沉冤昭雪，二来却又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去讨这个公道。

后来在大殿上之时，他又得在背上一桩骂名。想反抗，想反驳，哪怕同归于尽也好。但是都不行。

龙椅上是位明君，哪怕双手沾染鲜血。但为百姓、为江山做出的贡献都是有目共睹的。

“扶君，臣子之本分。”那是他自己亲自写的。

苏浮舟恍然间又想到在做太子伴读前一日时，父亲对自己说的:

“江山将倾。非能者，不可任。”

“若天下需要向君王要一个解释，那你必然会沦为牺牲品。”

“改不了，变不了。”

海晏河清下有冤魂。但他们的牺牲，无疑又换来了高者功勋。

无意义的牺牲那是冤。但若牺牲得值，那叫未得昭雪。

他所求沉冤昭雪，从未是申冤。

从少年快马，纵春风。至君子之臣，辅江山。再到满负骂名，求昭雪。最后一切都是尘埃落定。

浮世一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