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34章 降三世明王

其实萧兰没必要跑的，这样反而显得他更加心虚。若是无忌和宋子筠看到岳魁死了，他又不见了踪迹，那他的嫌疑更大。更何况，他已经答应了宋子筠要带她去浮生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虽不自认为是什么君子，比不得公子无忌高风亮节，也不如天庆四子志趣高雅，但好歹答应下来的事还是一定要办到的。

只不过如今的问题是，他发现有人在四处抓他，不只是玄戈，而是太子殿下。岳魁已经被太子殿下派到这里来了，如今岳魁一死，萧兰的行迹也就暴露了。若是再跟宋子筠呆在一块，连带着她也要受牵连。

更别说还有一个狗皮膏药般的无忌，他走哪儿都要跟着。萧兰倒是不怕他玄戈能奈何自己，是怕让无忌察觉到些什么，非得节外生枝不可。

他已经在配合太子殿下的动作了，为何他如今又在四处找萧兰难道是起了疑心？萧兰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耍心眼子的本事已经学到了不少，是什么让自己又被盯上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他往西去羌兰，又在必经之路上埋暗桩刺探萧兰。萧兰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人杀了，也不心慈手软，毕竟他知道那位太子殿下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徒。

为了避免多出事端，萧兰与太子殿下的合作始终只能保持二人彼此都不相见，若是太子想打破这一制衡，那萧兰也会随时与他鱼死网破。

岳魁的死就是萧兰对他的警告。

萧兰打算先回浮生塔一趟，为宋子筠计划一番。若是她真找到此处了，也好少吃点苦头。

宋子筠拒绝了与无忌同行，正好宫中一封密信将他召了回去。玄戈留下大部分人马在凌云观看守，所有的道士全部都服下了药物，阻塞经脉，由玄戈监管一举一动。

青城山后山地宫里的所有药人也全部重回了人间，在青城山中住下，由无忌找来的医者日夜照顾。他们中有些人偷偷地回过家里看望家人，但始终惧怕与外人交谈。

世欢将三姑娘葬回了青城山后山的小溪边，将单昭安置在了青城山的住处，自己则跟着宋子筠往西，去寻任公子了。

其实宋子筠也不知道任公子是否有法子，也不知道任公子究竟在何处，但她只是想给世欢一个活下去的念头。

世欢姓吴，名虞，字世欢，是汉阳府人士，半年前与三姑娘一同被抓进青城山，受尽折磨，几番寻死，都被三姑娘劝下了。好歹得了救，三姑娘却不在了，他这辈子恐怕都要把三姑娘记在心里了。

如今宋子筠已经拿到了绛云草，就等给师父入药了。

她原本以为在冼太夫人庙一事只是傀儡丹的一个苗头，却没想到到了青城山，这凌云观堂堂大派，竟然也牵扯了进来。看来彻查傀儡丹一事是迫在眉睫了。

宋子筠突然听到了什么声响，她一跃而起，趴在了房檐上。瞧见了一个小道士急匆匆地从廊上跑过去，怀里抱着一个陶罐，左顾右盼的，生怕被人瞧见。玄戈应该是觉得小道士没什么威胁，所以也没有人监管着他。

宋子筠潜身跟上，在檐上盯着小道士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走进了一间屋子，然后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这间屋子在凌云观最偏的地方，紧挨着山体，适合挖密道直通山外。

宋子筠趴在屋顶上，取下一块瓦，只看到屋内的一小片地方。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个神龛，屋内没有点灯，只有从窗户引进来的一方光亮。她屏气，仔细听着声响，就在此时，小道士就走到那一方光亮下。

对着神龛拜了拜，又捧着陶罐，准备打开。突然，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接着宋子筠就看到，那小道士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将头扭了过来，朝屋顶的宋子筠看了过来。那小道士阴沉的目光，还有脖子上扭出的那极其可怖的褶皱，把宋子筠看得心惊肉跳。

更吓人的是，小道士的目光对上了宋子筠的眼睛，四目相对——小道士咧嘴笑了……

紧接着，小道士嘴巴大张，嘴角直接烂到耳后根，血盆大口间飞出来了一根舌头。猩红的舌头带着口水，和一些粘液，直接从地面伸到了房顶上。宋子筠一下倒头跳下屋顶。

她一下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厢房的床上。

方才那竟然是梦吗？

宋子筠不放心，起身提上临时找来的剑，就出去查看。

这剑比她平日里用的要轻了不少，提起来没什么分量，她用起来也是颇为不顺手。只是无忌也曾经让那地下的药人去帮她寻过，但奈何地宫地形复杂，又经历了多次机关启动。若不是玄戈去救，就连药人也活不了几个了。

她按照梦里所见之景往道观的边上找，还真有这么一个依山而建的屋子，上面写题着“眷山堂”三个大字。

她推门而入，发现里面的陈设确实如梦中那样单调，屋子里很暗，没有烛火。她注意到没有从窗户处打进来的一方日光。但按照那窗子的位置来看，要想实现梦中那样的光线，是可能的。不过应该要在上午辰时前后。

现在几时了？

宋子筠回忆方才起床时，看到天光渐暗，感觉身子颇为疲乏，想是一觉睡到了下午。但她何时睡觉了的？她也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出现睡如此久的情况——

她往神龛走了几步，只见神龛之上摆着一个三面八臂、怒目而立的神像。若是宋子筠见多识广些，也该知道这是佛教金刚，可惜她在山中十数年不问世事。

这金刚的法相真身便就在浮生塔中，就是那个在掩埋在戈壁中的鬼窟。

宋子筠仔细打量着，试探性地走到小道士的位置，回忆了一下动作，对着神像拜了拜，神像并无异常。反而天光越来越暗，神像上光影变幻起来，她觉得有些害怕。紧接着，鬼使神差的，她就学着小道士的样子抬头向屋顶看过去——

当然她无法做到那样扭曲的角度，但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她就吓了一跳，她头顶正上方几步远的地方，赫然开着一个口子。那不就是她在梦里偷看时开的吗？

不对，那根本就不是梦！

宋子筠心念一动，就立刻紧张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那小道士就从她头顶掉了下来，而且是头朝下。宋子筠连忙让步，只听“砰”的一声，小道士的脑袋瓜子直接就在宋子筠面前摔了个四分五裂。

血一下子就溅了她一身——

宋子筠俯身查看，小道士身上并无多余伤口，只有在胸口处有一致命伤，脖颈处严重断裂。那胸口上的上有三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应该是一种类似于叉的东西，一击毙命。

宋子筠猛然一抬头，只见那神像手里有一只手里拿的正是叉。

她正要上前去查看，只听外面一阵吵闹声。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立马出去，一看，只见有几只猛禽飞过。每一只猛禽爪子上都抓着一条长长的白布，上面几个红色大字写着“降三世明王恩典，浮生塔鬼众问安”。

待众人皆走到院中时，猛禽便一下子羽毛竖起，向下俯冲而来，对着所有道士开始啄咬。猛禽身躯庞大，但速度奇快无比，将人眼珠子啄下来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众道士徒劳地捂着自己的伤口，满地打滚。

接着就听到有人冲出来大喊：“几位长老都死了！”

宋子筠前去查看，就之间凌云观正殿匾额之下堪堪地悬着几颗血淋淋的脑袋。正是那些在无忌、宋子筠面前始终端着架子的老头。

世欢在宋子筠身边平静地说到：“浮生塔……”

宋子筠不解。

“浮生塔里的降三世明王，是八大明王中最……”世欢想了想，“最古怪的一位。”

“何意？”

“八大明王不过是近十几年间才在江湖上有了些名号，盘踞在戈壁中，成一方势力。传言他们心狠手辣、滥杀无辜，是一群以害人为乐子的亡命之徒。但其武功的确是深不可测，为首的孔雀明王更是后起枭雄。但如今这个降三世明王在七年前闯入浮生塔，杀了老明王，才坐上了这个位置。这人在江湖中尤其高调，不时就要玩一场灭门，然后留下血书，自己则从来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

宋子筠又向世欢将眷山堂里的情景描绘了一番，也包括那尊神像。

世欢闻言，点头，道：“不错，那正是降三世明王的法相。你是说，这道观里供奉了一尊佛教的金刚像？”

宋子筠又仔细回想一番，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些什么，突然发现小道士死时，手边并没有空无一物。那陶罐又去了何处？

院中的惨叫声持续了许久，直到已经没有多少人还有力气叫出来了，宋子筠和世欢才到前院去。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宋子筠忍不住捏了捏手，饶是在地宫饱受折磨的世欢也皱眉了。

宋子筠看着那几只猛禽远去，夕阳逐渐落下，它们就朝着余晖飞过去，那是西边。

世欢道：“你说，为什么它们不咬我们呢？”

“它们比人更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