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25章 听风辨音

“嘿嘿嘿~”

几声幽幽的笑声从传过来，好像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又在二人身边萦绕不散，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二人顿时谨慎起来，但奈何伸手不见五指，实在是什么也看不见。

无忌道：“是女人的声音。”

“笑得有点……”

“邪乎。”

“正常人不会这么笑。”宋子筠饶是稳如泰山，也经不住在这漆黑的地下听这么邪魅的笑声。

“万一……不是人呢——”

无忌的声音幽幽地从耳边传来，又忽然远去，就在一刹那，宋子筠就听到了无忌的呼喊声。

“啊——”

宋子筠立刻抽剑转身，将剑横在胸前。借着霜雪的微微银光，宋子筠看清了眼前一步的地方，竟然是站着一个人。似乎是穿着红衣裳，黑发足足垂到了脚踝。宋子筠再上前一步，幽光照亮了那人的脸，她抬眼一看，被吓得毛骨悚然。

惨白的人脸已经瘪了下去，干裂的皮肤松垮垮地贴在骨头上，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东西蠕动，宋子筠的鼻息一至，那东西就迅速地从眼眶中爬了出来，在惨白的鬼脸上留下两道深绿色的爬痕。

宋子筠连退两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竟然一手抓上了一个冰凉的软乎乎的东西。一看，是一只脚。这只脚的皮肤尚且光滑，只是已经冰凉入骨，毫无生气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

宋子筠听到无忌在远处的闷哼声，似乎是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碰撞声接踵而至，仍旧是忽近忽远，随之而来的还有在洞穴里呼啸而过的风声。一时之间，杂乱吵闹充满了宋子筠的耳朵。

“阿筠！”

倏忽间，四面八方传来了无数声回音，钻入宋子筠的耳朵，又远远地钻进黑暗里。宋子筠发现自己似乎处于无数条地道的交汇处，身边是无数的洞穴，正对她张着血盆大口。

一个个漆黑的洞穴，死死地相互缠绕在地下深处，就像无数缠绕在一起的长虫。而在这些长虫的腹腔当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的死人。此时宋子筠和无忌便是闯入这死人窟的两个活人，下场是什么？

身边的尸体似乎已经给出答案了。

“阿筠，小心脚下！有东西——”公子无忌的声音忽然又在耳边响起。

宋子筠听到他歇斯底里的喊声，低头一看，竟然与两只眼珠子对了个正着。两只圆滚滚的珠子，躺在一滩或红或黄的黏液上，还携带着一些新鲜的血肉。

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一个黑影从黑暗里窜出来，匍匐在地上，窸窸窣窣。宋子筠突然感受到脚上一股力量，来不及反应，她就被拖倒在地。紧接着被毫不留情地拖拽出去，在地上东滚西滚。

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嘴里已经啃了不少泥巴和碎石了。宋子筠冷静下来，双手将自己的头护住，随后仔细感应脚下的东西。似乎是一只手，难道是人在拖拽？

可是什么人会趴在地上爬动！

可是人怎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洞穴里潮湿粘腻的东西几乎是糊了宋子筠一脸，她感觉自己被毫不留情地四处拖拽，晕头转向地穿过了许多地方。她已经被拖得脑袋充血了，速度实在太快，每当她要发力之时，便又被甩了出去。

但这股突如其来得拖拽并未持续多久，宋子筠就感觉到脚下的力量就一松。此时她已经遍体鳞伤，身上的衣裳也破了不少。宋子筠站起身来，回想方才被拖拽着转过的方向，估摸着此地距离方才那地不过几丈远，只是这地下的洞穴颇绕。

若是现在让她再摸回去，宋子筠是有七分的把握的。

只是目前此处情况不明，也不知脚下那东西是否还在此处。无忌让宋子筠小心的许就是这东西，只是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来不及担心，一股凉丝丝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轻轻地说：“你是谁？”

宋子筠下意识拔剑，却发现方才在慌乱之中，霜雪已经弄丢了。

那可是师父兰因仙子赠予她做生辰礼的剑，天涯霜雪霁寒宵——

宋子筠抬手一抓，抓了个空：“何人装神弄鬼？”

那鬼魅般的声音再次飘起：“何必装神弄鬼，我就是鬼啊～”话音刚落，就有一股力道攀上了宋子筠的脖颈。她感受到那人冰凉的手指，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刺入肉里。那手越抓越紧，宋子筠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力道丝毫不饶人，宋子筠抬手就是一拳，左手一把握住那只手，用力一扭，右手将那人按倒在地。宋子筠右膝一抬，顶在那人的背上，将那人死死地按住在地。接着将他的头一掰，在黑暗中宋子筠无法看清他的样貌，所以只是将他制服住。

那人身上瘦得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宋子筠费不了多大力气就可以将他压住，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皮包骨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拖着宋子筠跑。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地？”

皮包骨哑着嗓子说：“我是这山里的鬼，鬼嘛——当然是在这里吸食人的精气了——”

宋子筠道：“你将无忌拖到哪去了。”

“那个男人不是我的菜，我可没有动他，自有别的女鬼看上他了。”皮包骨阴森森地笑着。

“好好说话，否则让你变成真鬼。”宋子筠言简意赅。

却没想到那皮包骨笑得更加嚣张了，宋子筠感受到腿下的人一抽一吸的，薄薄的皮肉上下鼓动，宋子筠生怕那说话都轻声细气的皮包骨把自己的肺给笑穿了。

“那太好了！那你赶紧杀了我吧！我等不及了！我们把你朋友拖去吃肉饮血了，你们这种大活人，味道最鲜嫩了。有阳间的味道，就像……就像、就像香喷喷的馒头，人肉包子！哈哈哈哈——”

饶是他态度嚣张，宋子筠也不气恼，仍是平淡地说：“我等无意与你为敌，是为了青城山凌云观的掌门云松子而来。”

宋子筠说明来意，但还摸不清这人与云松子的关系，故对敌我只字不提。

皮包骨一愣，突然害怕起来，惊惧之下，开始抱头发抖。宋子筠感觉到这堆骨架一齐颤抖，似乎有些眉目。

“怎么？你认识。”

皮包骨万分惊慌：“不认识！你们走！这里不欢迎你！”

“你很怕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充楞，没用。”

皮包骨突然又发力，宋子筠发现自己根本压制不住他。那人迅速抽身，在地上爬了几步。若是让他走了，宋子筠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是无论如何也再找不到他了。

但那人似乎有一对夜眼，可在黑暗中视物，对这地下洞穴的分布也是了如指掌。宋子筠听他爬动的声音，轻身跟上，那人速度极快，且似乎一直在地上爬。

宋子筠一路跟着，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后来便把速度放的更快了些，且引着宋子筠走入了更多弯弯绕绕的地方。宋子筠心中忌惮，她对这地下一无所知，再加之到处横着立着那么多尸体，难保不会有什么机关陷阱，若是让那人给阴了，自己孤立无援，实在难有把握脱身。

但若就此不跟下去，那自己便只能彻底困死在这洞穴里，逮住那皮包骨，好歹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更加谨慎了，速度也慢了不少。宋子筠快要听不见那人的声音了，于是开口说到：“在下日月中堂宋子筠，前来追查傀儡丹一事。”

那人的声音更弱了，直到完全安静了下去。宋子筠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得再说：“我等是前来是为了追捕云松子，若是有何冤屈，但说无妨。”

没有回应。

宋子筠脚下一滑，又向下滚去，倒在一个坑里，坑中堆着颇多杂物。她用手摸了摸，一些骨头、衣物，还有小孩的鞋子——

鞋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软软的触感，细细簌簌的，就爬上了宋子筠的手臂。她用力一甩，赶紧站起身来，应该是之前在那尸体眼睛里看到的那种虫子。

不知道有无毒性——

不过她已经感觉到胳膊上有不对劲的了，被虫子爬过的地方开始红肿发痒。

突然她听到一阵阵敲击声，在洞穴中回荡。那是无忌的铁扇，宋子筠知道他是想凭借声音传递信息。

他二人在幼时时常喜欢玩这种游戏，两个不合群的小孩子拥有自己专属的暗号，只有彼此能懂。

宋子筠仔细听。

咚咚咚——咚咚——

“傀儡丹，失败品——”

果然如此，宋子筠翻身，捡了一把石子站定。随后将石子抛向不同方向，自己则仔细去听石子在石壁上的回声。

这是苍茫云海的基本功——听风辨音。

宋子筠也是小时候在山上跟着兰因仙子练武，偶尔觉得无聊，才跑到前山去玩。倒是在苍茫云海那儿偷学到不少本事，如今便派上用场了。

宋子筠一颗石子抛出去，掀起这地洞里经年未动的浑浊之气。微微波动的气流遇到阻挡，便又有不一样的声响。活物与死物、巨大或微小，一听便知。

石子落处，发出“砰砰”的声响。宋子筠皱眉，越发觉得不对劲。她已经听出来，那皮包骨跑的是哪条路了。一路摸黑追过去，不断甩出石子确定方位。却发现远处的活物越来越多，竟然有十余个。

宋子筠止步，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