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筠,你得告诉我,这是哪里捡来的宝贝,有这等宝血。”
“告诉你了,你又要怎样?”
“你现在是什么都瞒着我了,不像以前那样粘着我,什么都跟我讲了。”
宋子筠觉得好笑,眼前这人只是一心提起从前,仿佛纵使想挽留什么,但是却想不明白过去永远都是过去,只能供懦夫追忆,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用不着老是提起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此时一名玄戈穿越众人,在无忌耳边低声说到:“没追上,跑了。”
宋子筠看两人的脸色就明白了个大概,这才想起找小满,却见小满早已不见了踪影。宋子筠一慌神,又转念一想,兴许是跟着萧兰走了。
宋子筠觉得公子无忌有些奇怪,先是莫名其妙地率领玄戈出现在这里,又是问了昨夜的琴声,宋子筠觉得这必有什么猫腻。便问他:“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筠,实话告诉你吧。前些日子南疆守军出了点问题,陛下派我前去处理,我此番是回京复命,路过此处纯属偶然。但你该知道,玄戈明面上是皇帝的爪牙,背地里还有一项使命,我们为何四处奔波,都是为了帮陛下铲除心腹大患。当今的心腹大患是什么,还需我多说吗?”
“前朝的二位皇子。”
“不错,昨夜的琴音弥弥,你非宫中之人,自然是不了解。但那乐曲名叫《梅花三弄》,为陶然山隐士梅林居士所作,相传前朝皇帝爱梅更喜琴,便将这梅林居士带回了宫中为自己作曲。居士在宫中不得自由,身陷囹圄,郁郁终日,最终一病不起,在临终前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弹出了此曲,是以梅花表达自己清高孤傲之情。皇帝为琴音所打动,居士连曲谱都还来不及留下,便吐血而亡。但小皇子却将这曲完完整整地记了下来,皇帝大喜,大加赏赐。”
“昨夜之曲便是《梅花三弄》?”
“不错,此曲乃梅林居士的绝唱,指法玄妙,深受皇帝喜爱,并未流传至宫外,宫内也只有小皇子会奏。”
“你就如此笃定?宫中难道不会有其他人偷学了去?”
无忌一笑,说到:“且不说此曲弹奏难度极大,就说这前朝皇帝因为梅林居士之死深受打击,有谁还敢弹。如今若说还有谁弹得出来,那便只能是前朝小皇子李珩。”
听到这里,宋子筠实在还是无法将吊儿郎当的萧兰与大梁的天才小皇子联系在一起。
“你如何听出来是《梅花三弄》的?”
“因为那时我便是跟在梅林居士身边的琴童。”
宋子筠暗地里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又浮现起了劫囚时两人初遇的场景,想起了前些天在妓院的重逢……
以小满这怼天怼地的性格,一上来就跟金水吵,萧兰来了又看不惯萧兰,按理他是决计不会乖乖跟着萧兰走的。但眼前状况更不一样了,比起萧兰,他仿佛更讨厌公子无忌,没有为什么,就凭着他拿萧兰放血。
两人很利索地逃过了玄戈的跟踪,而后便一路无话。
小满老老实实地跟着萧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是自己把他供出来的。萧兰也一扫之前的嬉皮笑脸,脸色沉重,仿佛是沉浸在深厚的悲伤中。
小满试探性地问了句:“萧大哥?”
“萧大哥?”
“萧大哥?”
萧兰被喊烦了,说了句:“叫叫叫,叫什么叫,这会儿知道叫大哥了,早干嘛去了,怎么不跟着那小白脸走啊!跟你大师姐去啊——”
“萧大哥,你看起来不太好,我对不起你,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原谅我?”
萧兰看这从小爹娘抛弃,街坊嫌弃的可怜孩子,做错了事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些好话,只能笨拙地乞求原谅,就像一只呜呜直叫的小野狗,让人也不好发作。
“倒霉孩子,你大哥我被你害的失血过多,得要一只老母鸡补补。”
“一只鸡就行了吗?”
“要煲成汤。”
“好!小满欠大哥一顿母鸡汤,一定会还上的。”
萧兰看着小满那憨憨傻傻的表情,觉得实在无语。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时而精明欠揍,时而傻的惊天地泣鬼神的?”
“这算夸奖吗?”
“……算。”
小满和萧兰两人马不停蹄地赶着路,害怕玄戈仍不放弃,所以一刻不敢歇。小满也放弃了回郑县城内,决定先跟着萧兰躲一阵子。
若公子无忌想找萧兰,必定会抓住小满纠缠到底,小满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决定先冒险跟着萧兰,这人虽然从那个头到尾都显得不会一点功夫,却给人一种十分安全的感觉。
“萧大哥,你现在去哪里?”
“天涯海角。”
“萧大哥,你究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神奇的血啊?”
“儿子怕老子,我是毒虫他爷爷。”
“……那为什么你会弹控虫的曲子,难道真的有高人指点?”
“没有。”
“那是什么?”
“儿子听老子的话,我是虫子的老祖宗。”
“难不成你是毒虫成精了?”
“可以这样认为。”
“……”
我信你个鬼啊!
小满知道萧兰是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讲出来了,干脆懒得说话了。
“以前也有人那样抓着我放血,在我很小的时候。”
小满一愣,难怪方才萧兰的脸色一言难尽,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感,原来……
“我的血从很小的时候就变得很特殊,不是天生的,是人为的。”
小满想再问,但是看了看萧兰的脸色,又闭嘴了。
“对不起啊……”
“没事,”萧兰又说,“你倒是这些年第一个因为这个给我道歉的人,欠我的人太多了,可我都听不到他们的道歉了。可惜了——”说完,他冷冷地笑了。
“为什么不给你道歉?”小满还在单纯地问。
萧兰故作高深,压低声音对他说:“因为他们——都死了!”
小满被他吓了一跳,听他的笑声突然变得十分诡异。
“这就被吓到了?胆子也太小了吧!我还以为你小子是个人物呢!”
小满这才一放松:“是你嘴巴里就吐不出来几句正常话!”
萧兰笑了几声,就把这个话题扔了过去。轻轻拿起,随意掀过去,萧兰将一切都轻拿轻放,小满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有一件事,他十分明白,萧兰玩世不恭的笑容之下,必定隐藏了许多秘密。
但是小满并不打算刨根问底,跟师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清楚,要知道秘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他现在只是苍茫云海的一只小麻雀,身为最底层的探子,他只需要好好地完成师傅的事业就行,待风波过去,待他将老母鸡还上,他就要回到义庄去继续作他的小麻雀。
若大师姐还是不相信他,或者因为他玩忽职守隐瞒了阮娘子的事,而不再用他,那时才是他该伤心的时候。
原本打算跟大师姐一起闯荡江湖,但是接触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小满越发觉得自己还不够格。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
公子无忌派人将小满的义庄翻了个底朝天,在郑县城内全城搜捕小满和萧兰,玄戈日日夜夜地守着城门,连衙门的捕快也被翻出来全城巡逻。萧兰和小满连城门都跨不进去,已经被逼得几天没有饱饭吃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宋子筠干的,宋子筠也不顾无忌的死缠烂打,想走就走了,直奔着西边的塔林去了。
去往塔林,必经过青城山,宋子筠一路雷厉风行,直奔西行。
萧兰没有办法,只能一路小心翼翼,竟发现一路上玄戈封锁官道,城内巡逻,举着张萧兰的画像到处见人就抓。
小满十分奇怪:“玄戈为什么要抓你啊?”
“我上哪儿知道去?可能是觊觎小爷我的宝血吧。”萧兰叉着腰,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
两人已经在山里躲了许久,只敢走小路,见城就避,见人就躲,却不见张榜之势有所衰减,不论两人走了多远,始终有源源不断地抓捕告示。但如今若再不进城找些吃食,两人得在当今盛世之下被逼成野人了。
虽然萧兰是不怎么在意的,但他还要带着一个半大小子,这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就跟着自己在山里鬼混。到底也是宋子筠临走都交代金水要照顾好的人,萧兰也不好就不管不顾,在这几个月里,小子的裤腿都短了一截了。
萧兰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宋子筠,想起她在自己被放血时的惊慌,她一身狼狈,却一脸清澈,举剑挑断那些玄戈的手,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他第一次甘愿被抓去放血,只要回回都能被她救下,回回都能看到她担忧的神情。
他的思绪又莫名地回到了小时候被关在铁笼里的,被一只只毒虫无情地啃咬,被它们嗜血,被它们钻进身体,然后会有人来割开他的手腕,滚烫的鲜血会顺着他的手臂淌进容器里。
漆黑的地窖,反复结痂的手腕,还有形形色色的毒虫……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终于没了力气,挣脱不开,那就干脆睡了吧。他的眼睛逐渐闭上,渐窄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袭白衣,纯净的裙摆就这样闯入了肮脏的地窖……
“萧大哥,醒醒,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