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11章 毒虫

趴在地上的阮娘子突然撕心裂肺地笑了来，猛地第三声铜锣炸响，划破天际，直冲云霄。巨大而华丽的冼太夫人神像突然升起三尺高，宋子筠侧身一看，发现竟是那四人合力施展轻功。

神像重达数百斤，仅靠人力，如何能轻易举起，更何况是抬着神像施展轻功。若是如此，当年孙大圣也不必被压在五行山下几百年了。

神像升起时，那半睁的双眼就与宋子筠对视了一瞬，只一眼，她就感觉毛骨悚然。

回头一看，地上早已空空如也。

“冼太夫人显灵了！”

小满大叫一声：“大师姐，上面！”

只见那阮娘子已经褪去方才那一身黑袍了，此刻正着素白襄红边长袍站在神像之顶，领上别花，腰上有珍珠玉坠，随风飘摇。

宋子筠明白她已经知道阵法被毁一事，却仍要进行她那可笑的炼丹仪式，她究竟在执着什么？

宋子筠一个飞身，落在神坛之上，也不管地上跪拜的众人，就甩出两颗球状的东西。那是民间小孩常爱玩耍的“火弹子”，只见火弹子飞向空中，甫一撞上神像，就发生了威力巨大的爆炸。

轰——

抬神像的四人被炸倒，神像也跟着落地，当场压死了几人。宋子筠喊了一声小满，后者立刻会意，上前救人。

那阮娘子口吐鲜血，却反应灵活，一把抓起一旁的人就向宋子筠扔过来。自己转身盘腿坐于神像之上，掏出匕首，利落地就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鲜血直流，竟然以诡异的速度迅速蔓延到了神像上。

更难以置信的是那血竟然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在神像上流出了花。

宋子筠果断上前，一剑挑了她的匕首，随即又立马挑断了她右手的手筋。

阮娘子疯魔一般，将左手的刀口咬得更大。

宋子筠一脚将其踹飞，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鲜血顺着神像上得纹路流向了冼太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珠子似乎在动。

有那么一瞬间，宋子筠还以为那是两条嗜血的毛虫。但下一秒，那眼球真的从眼眶中扭动着出来了。

腥红的大虫子已经将血喝饱了，伸着懒腰就要吃了在场所有人的肉。

那虫子足有两指粗，发出“咯咯”的叫声，竟还生有两排尖利的牙齿。

“冼太夫人从来就没长过眼睛！哈哈哈——”阮娘子在一旁撕心裂肺地笑着在，“就算是死，我也要你们陪葬！”

阮娘子红着一双眼睛摊开双臂，躺在了神坛之上，似乎已经不在乎一切了。

底下众人哪见过这种场景，早已吓得乱成一团。

有女人尖叫一声，那两条虫子便已经爬到了阮娘子身上，朝着她的脖子便一头钻下，啖血食肉。阮娘子一声接一声的惨叫竟盖过了人群的嘈杂。

宋子筠用剑挑了一杯酒，就淋在阮娘子的脖子上，然后捡起一根蜡烛便要扔过去。

小满立刻大喊：“大师姐！”

宋子筠不理睬，火舌立刻开始舔舐阮娘子的皮肉。阮娘子的惨叫声更加可怖了，那两只虫子也在大火中烧得焦黄，收缩成了一圈。

谁料下一刻，更多虫子就从阮娘子的口鼻处涌出，四散逃去。那是铺天盖地的虫潮，一股接着一股，从火中逃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仔细听，似乎还有些像婴儿在啼哭。

“以身饲虫。”

宋子筠本以为神像就是她邪阵的祭坛，却不敢想，她竟然是以自己的身体为祭。

此等邪术，她一个偏远之地的小小神庙执事竟会精通，前朝乃至本朝皆对巫蛊一道禁制颇多。本朝更有“赶蛊者及教令人弃市”的律令，此地有人习邪术，苍茫云海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郑县一地僻远，官员尸位素餐，难道苍茫云海的人也都是吃白饭的吗？

苍茫云海……小满！

宋子筠立刻看了一眼他，小满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宋子筠没时间收拾熊孩子，只想赶紧解决这些虫子。

“诸位快跑，离此地越远越好，方圆一里之内无活口！”

百姓们一听，皆四散逃开。

“小满，赶紧把金水道长带来。”

说完，她一个转身，一掌将一旁的大酒缸推上神坛，随即又摘了几个灯笼扔上去。一时间火光冲天，虫子的叫声丝毫不逊于惊慌的人群的嘈杂。

有一些离神坛较近的人来不及跑，已经被虫子爬上了身。他们惊慌失措地拍打，但手一碰到虫子，就立刻变得通红，长满红疹，异常肿大。虫子移动十分迅速，凡是接触过的地方，都在转瞬间溃烂生疮。

宋子筠大喊：“不要碰！”

为时已晚，数十人在一瞬间便倒地惨叫。过不了多久，虫子就会钻进他们的皮肤，啃食五脏六腑。

宋子筠扯下了衣摆裹在剑上，用酒打湿了，在火堆里点燃，以逼退一些虫子。

大火愈演愈烈，已经逐渐蔓延至房屋。

逃跑的人们推搡着、尖叫着，却发现神庙大门已从外部被锁死。他们扑在门上，拼命拍打，叫喊声震耳欲聋。分不清是虫子诡异的婴儿哭声还是咀嚼鲜肉时的声音……

“散开！不要都围在那里——”

宋子筠发现这些虫子正被大门处的人群吸引，那里的鲜肉香似乎时刻吸引着这些恶心的东西。

但是无人听见宋子筠的呼喊，人群的最外围不断收到虫子的啃食，然后不断地向里面蔓延。

有人选择翻墙，有人在惊慌间躲进房间，有人躲在神龛之下蒙着眼睛……

宋子筠此时已经将前院的围墙四周都点上了火，让虫子无法靠近。但大门处失去理智的人群难以解决，虫子很有可能从啃完他们，再爬出大门。这样一来，遭殃的就不止这间神庙了。

正在两难之地，宋子筠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找到虫王，颜色最鲜亮的那只——”

宋子筠来不及找究竟是谁在说话，就立刻飞身站在大殿的屋檐上，扫视身下的一片红潮。突然她的目光停在了一只模样狰狞，血**滴的虫子，正趴在神坛中间的巨鼎之上。

隔着虫潮，宋子筠似乎听到了它独特的叫声，似乎是在指挥其他的虫子。

宋子筠立刻抽掉自己头顶的发簪，手腕一动，百步穿杨，顷刻间便将那虫子钉死。

本以为虫王一死，其余虫子也会死，谁曾想，那些虫子仿佛发疯了似的，四处蔓延，虫潮比方才更甚。

宋子筠还来不及惊讶，大殿前廊的柱子已经被大火烧断，直直地向下塌去，宋子筠险些被带倒。

还来不及喘息，西面围墙便毫无征兆地塌了一地。有人不顾火势冲了过去，大批大批的虫子也跟着疯狂地爬过去。

火光中依稀看见一人突然从一边草丛跳出来，随后又滑稽地在倒塌的围墙外跳动。

小满好不容易从后院跑回来，对着宋子筠大喊：“大师姐，没有找到金水老道，但是……”

小满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也看见了墙外那个奇怪的人影：“老东西！”那墙外竟然是在跳大神的金水道长，他要跳大神也得分场合吧，被那虫子啃上几口，他就只能到地下去给鬼跳了。

霎时间，小满身子一软，宋子筠这才发现他已经被虫子钻了进去，裸露在外的手臂通红。

宋子筠立刻捏住他的手臂，看到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突然，乐声响起，有人在弹琴？

一时间，不住尖叫的虫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开始四处蠕动，经过一番搜寻之后，终于向同一个方向转去。

宋子筠顺着乐声，发现那火光之后竟然坐着另一个人，巍然不动，信手弄琴。

琴音响起，虫子便随着声音去，琴音停滞时，虫子仿佛也失了魂魄，静止在原地。

不过一会儿，虫子已经悉数汇聚到了西墙外。火势弱了下去，宋子筠这才看清，金水老道是在那里撒着一种灰粉。虫子但凡碰到粉末，立刻溶成了一滩肉泥。

而那弹琴的人，虽然大半个身子都掩藏在阴影里，但是宋子筠还是立马就认出来了，是萧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弹琴之人似乎感觉到了宋子筠的视线，也抬起头隔着微弱的火光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