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 第21章 绝望壁刻

唐琢长腿一抬，踹开一只扑来的变异动物，焦急地朝树上叫了声：“梁郁！”

没有人回应。

明明远远看去就是一棵正常大小的榕树，三下五除二就能攀上树顶。

可到了近前，不知怎么一下变得无比高大。

唐琢站在树下，抬头往上看。

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

“哥！”

身后突然响起林北的惊呼，唐琢匆忙看去——林北和小南正挡在那个关押了母狼的通电铁笼边，二者一边抵挡攻击的根茎，一边满脸惊慌地往笼里看去。

笼中，狼后双眼紧闭，蜷缩着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她呼吸沉重、面露痛色，腹部的肌肉不自然的痉挛绞缩。

秦家乐也在不远，见状急道：“不好，她要分娩了。”

唐琢暗骂一声，击开爬向他的变异蜘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通电铁笼旁边。

之前为了保护狼后，唐琢就没有管这个笼子。狼后出不来，但高压电同样可以阻挡外面想要攻击她的人或动物。

但今非昔比，唐琢一个电弧甩了上去。

巨响伴着耀眼的火花，铁笼上流转的电流在烟尘中消散了。

唐琢一把拉开铁门，蹲到狼后身边查看。

她的头低垂着，舌头无力地搭在嘴边，汗水混合着皮下渗出的湿气，随着身体的每一次收缩而打湿周围的毛发。

她的四肢无意识地动作，利爪抓挠着地面，留下几道深痕。

周围的鸣狼突然感应到什么一般，全都停下了打斗。

抽身返回，围拢在了铁笼四周。

无论是被野兽撕咬、被毒虫啃噬、被植被吞没，没有一只狼躲闪，没有一只狼退却。

一只被袭击，另一只便从旁顶上，满圈的防御阵型密密实实将所有的危险阻拦在圈外。

但是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不愧是吞噬了整个红枫山的A级变异植物，树母的力量不可估计。

越来越多狼不堪重击，力竭倒下。

包围圈越缩越小，越缩越小……

“家乐！”唐琢深深看了狼群一眼，一把将他们当中唯一对变异动植物有研究的人拉进了铁笼，“你看着她。”

说完，唐琢将旁边的林北和小南也一并塞了进去，关上了铁笼的大门。

“噼啪”作响的电弧在指尖凝聚，他将手覆在笼子的一根铁栏上，心念一动，电流围绕着笼子表面四散而去，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电子屏障”。

笼底本就接地，勉强可用。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是适宜植被生长的湿度。

同伴和狼后都进入了简易版的“法拉第笼”，至于外面的这些鸣狼……唐琢暂时顾不得了。

他挡在铁笼前，缓缓抬起了手。

“嘭——”

大手挥出的瞬间，无数道电流从掌心奔涌而出，电光交织成密密的网，沿着水雾的痕迹顷刻间向八方击出。

地底的寂静被刹那引燃。

极高的电压、极大的电流，光亮照穿了整个地底。

白色。

到处都是白色，刺目无比。

哪怕闭着眼睛，林北都能感受到眼皮传来一阵阵的灼烧感。

他半趴半伏地跪在狼后的头顶上方，勉强为她挡去一些强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电光的几时散去的。

在林北闭着眼的时候，耳畔只有哀嚎和电弧的声响，鼻尖只剩焦糊与烟尘的气味。

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丝血腥。

林北的眼睛灼痛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

他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黝黑晶亮的狼瞳。

狼后轻轻抬起长吻，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林北的脸颊。

林北怔愣愣地直起了身子，脑袋还懵懵的。

他没有秦家乐那种跟动物沟通的牛逼异能，他几乎一瞬间就在狼后的亲昵的触碰中读懂了她的感激。

他心头一软，下一刻被秦家乐一屁股拱到了一边。

“你t……”

他张嘴刚要问候秦氏先祖，一回头，看见秦家乐满手血污，拨开同样挤挤挨挨的小南，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怀里的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躺着的狼后身前。

林北的“他妈”噎回了嗓子里。

那是一只闭着眼睛，四只小爪无意识挥动的小小狼崽。

狼后同样感激地碰了碰秦家乐，

然后努力转过身，用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狼崽的身体。

她舔得非常认真，从脊背到耳侧，从脸蛋到四肢，她帮它脱去身上包裹薄膜，将它的鼻侧清理干净。

当狼崽发出第一声细小的哼鸣时，她用体温将它包围。

身后传来渐近的脚步，林北和秦家乐从狼后母子身上收回视线，转过头。

笼外，强电激起的烟尘已然散去，只剩遍地残骸。

远处还有隐隐燃烧的火光，也是被电引燃的。

到处是焦黑、已死亦或半死不活抽搐着的进化动物、植物和被操控的人。

来人是唐琢，他的身后还跟了几匹鸣狼。

仅剩的几匹。

电光炸响的时候他们在唐琢身边不远，被他勉强护住。

更多的，倒在了遍地焦尸当中。

唐琢拉开铁笼的大门，把林北和秦家乐放了出来。

几匹鸣狼围在笼子四周，探头探脑的看着窝在狼后怀里拼命吮吸的小家伙。

尸横遍野之后得憨态与温情，看得林北眼圈就要一红。

唐琢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以安慰。

然后重新抬起头，看向高高的树顶。

电击过后，树的表皮也覆上了一层焦痕，冠上笼罩的淡青色光芒变得非常微弱，向外传递着树母也受到重创的狼狈信号。

但上了树的人，依旧没有音讯。

唐琢凝神片刻，：“我上去找他。”

“如果两个小时以后我们还没下来……”唐琢说完，顿了顿，“你们就带着狼群先离开。”

林北和小南刚要反对，秦家乐按下一人一狗：“琢哥你小心，我们在山下等你们。”

唐琢摇头：“直接离开‘红枫山’，去‘台场’。”

如果他们两个小时都不能回来，那么事情就远远超出了可控的范围，即便出了理想城，也并不安全。

秦家乐懂了，虽然担心也只能点点头。

唐琢叮嘱完他们，刚要转身。

突然，树冠上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树上笼罩的光晕骤然黯淡

仅一瞬间，整个核巢内原本规律的脉动倏尔紊乱。

树顶上某处瞬间向下洒落无数荧绿的碎屑，带着强烈的**气息四散开来。

一抬头，一个高挑劲瘦的身影从树梢落下。

唐琢长腿一蹬，飞身而上，在人落向地面之前迎面接了满怀。

遒劲有力的手臂紧紧揽在腰际，梁郁晃了晃神。

他动了动搭载唐琢肩上的双手，颈骨断裂的触感还在指尖。

梁郁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怔怔地看着唐琢的帅脸。

有一瞬，那些不可言几乎就在嘴边。

可是最后，他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唐琢低头，看不清梁郁的神色。

他皱了皱眉，对梁郁在上面的经历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他刚想问些什么，树母原本遮天蔽日的枝冠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开始轰然断落。

根茎无力地散落在树干四周。

树叶快速凋零，叶片褪去鲜亮的颜色，变得如干枯的灰烬般苍白脆弱。

众人脚下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

青色雾气散去，穹顶上泥土和石块开始剧烈的震颤脱落，砸在地面上，激起尘埃。

唐琢神色一凛：“快走！核巢要塌了！”

话出的同时，搂在梁郁腰上的手臂一个用力将人带正，等他站稳，方才松开。

林北和小南反应的速度最快，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

秦家乐也紧接着有了动作。

梁郁像是一下被唐琢的大嗓门叫得回了神，他眼中的懵然骤散。

恢复了沉静的人正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回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黑色眼睛。

因为虚弱而步履有些蹒跚的狼后将还没睁眼的小狼崽叼在嘴里，一步一步，慢慢朝梁郁的方向走着。

幸存的群狼围绕着狼后，跟随她的步伐。

四周的泥石崩摧，即将坍塌的核巢内满是弥漫的碎屑尘埃，如堕烟海。

山崩川竭之间，唯这一隅不急不缓，踽踽而行。

梁郁迈开长腿，朝它们奔去。

唐琢紧随其后，小南见状也屁股一扭，跟着折返

转眼，他们就来到狼群面前。

梁郁蹲下身，狼后毛茸茸脑袋轻轻地拱进了他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几乎一瞬间，梁郁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件镶了烫金肩章的深蓝色制服大衣，和大衣里的小小身影。

这段复归的记忆碎片和眼前的场景缓缓重叠。

梁郁几乎不可自抑地收紧双手，轻轻回抱。

一人一狼没有相拥多久。

很快，狼后的嘴一松，小狼崽落进了梁郁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太久树母精华的原因，这个小家伙眼都没睁却闹腾的不行，四肢小爪子又蹬又踹，活力十足。

狼后实在太虚弱了，光是自己行动就已经无比吃力，着实带不动他。

小狼崽身体软软的，梁郁不敢轻不敢重。

好不容易将其稳稳抱住，他将小狼转移到侯在一旁的唐琢怀里，然后伸手准备去接虚弱的狼后。

刚回过头，梁郁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悄然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来的方向，慢慢向回走去。

狼群还围绕在小狼四周，一条条硕大的身形挡住了梁郁的视线。

等他发觉的时候，狼后已经走出了很远。

几乎回到了铁笼边。

“回来！”

梁郁几乎是在嘶吼，狼后却没有理会。

她似乎已经完成她的托付与作别，每一步都坚定而沉静。

她来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旁边，前肢微弯，缓慢地卧了下去。

长长的吻搭在焦尸起伏的背脊之上，缱绻缠绵。

一瞬间，所有人都认出了那具尸体。

梁郁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刺破掌心。

他想完成自己未尽的承诺，将大衣里的小狼送回家。

但小狼已经长大，她有她的心愿。

他最后深深、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

两道依偎着的身影已经湮入漫天的烟尘，微不可见了。

梁郁把执念碾入泥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