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夏探竹起身告辞。
“这几日多得李大哥照拂,我兄长给我的信件已经到了,本来昨晚就要请辞,但是又突发意外,所以到了今天。”
夏探竹知道李怀民可能会对她有所怀疑,但她又没有依据,而且谁能想到一个筑基的修仙者就会有储物袋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这么快就走,真不再多留两日,可以邀你兄长过来同住,我们问剑听雪吹花楼不缺这点地方。”李怀民试图多留几日人,毕竟他武器丢了,还没找到作案人。
夏探竹笑言不必:“不必如此,我千里迢迢去投奔我兄长,岂有让兄长反过来投奔我的道理,他已告知我地点,就在长河入海门那附近。”
李怀民闻言眉头一皱,他身为一楼楼主,虽然修为排不上号,但消息还是灵通的:“长河入海门,那附近最近可不太平,有个秘境将要打开,而长河入海门的人手又黑,不知将会有多少人折戟沉沙,不知生死。”
夏探竹闻言大惊:“是这近几日的事情吗,我兄长没有告知我。”
“倒不是近几年的,就这几个月的事,你兄长没有告诉你应该就是没有关系,你避着点,没人会特意惹你这个筑基期的修士,”
夏探竹俯身一拜:“多谢大哥提点。”
李怀民挥挥手:“不必,昨日你也帮了我些忙。”
夏探竹顿时沉默,隐隐的愧疚从她心中升起。
虽然李怀民欺压底层修士,杀人夺宝的事一点没少干,这两天夏探竹就看见不少,但对夏探竹还真不错。
来日若有相会之时,必要还他一个人情,投桃报李,至少补全因果。
但现在正要紧的是先把住宿费交一下。
“大哥,这是我给你备着一点小礼,多谢近日照拂。”
李怀民终究是个楼主,不是个武林侠客,更何况借住这种事修仙界内互有默契,尽量不要随意沾上因果,李怀民把这礼收了,因果才算还清。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收下了礼,与夏探竹告别。
夏探竹摆摆手,提溜着个活鸟,走了。
修士又如何,没金丹期的修士不还是得老老实实的骑着马,坐着车。
但终究和贫民百姓有所不同,修士多半很有钱,可以坐一个高级点的车,一般都不坐牛车什么的,都是铺着软垫子的马车。
剑修除外,因为穷。
夏探竹除外,因为她的剑不用堆材料,她不穷。
她此时正眯着眼,盘坐在马车上,看起来好像在运转什么周天,但实际上,魂已经飞进了另一个天地。
就是华夏藏馆。
夏探竹之前就趁赶路的时候把这馆藏看了一圈,能让她溜达的是一个并不大的空间,大多数的藏品他也碰不太到,书籍也都像被封印了一样。
但是呢,还是有这么几件的,一件就是之前夏探竹用过的——软剑。
这剑无名,只说是宋代名匠所制,无名,赠与挚友,挚友三月死,葬于南丘。
旁边的石壁上写着诗文,标注是宋代沈括所写的《梦溪笔谈》中的一句话“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
夏探竹原本无法触碰,更无从谈起将他从这里带到修仙大陆中去,可他看着那剑身入了迷。
剑是软的,没有多余纹路,这看似有些弯折的剑却有着一往无前的兵者气息,不死不休,夏探竹太好奇了,她想知道这的打造人,以及何故收藏于此。
“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①
“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
“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然有声,复直如弦。”
夏探竹无意识的低声呢喃,终于,那剑给了他些回应,光芒慢慢散开,夏探竹看见了过去。
原来是因为仇恨,因为仇恨,挚友取其剑,却又为了报仇,挚友三月即死,死后葬于家乡,仇人皆归黄泉,竟然也算善始善终。
所以软剑,一往无前,不死不休。
那一刻,剑落于夏探竹之手,因为她得到了共鸣,受到了软剑的认同。
这认同可能不是对于夏探竹这个人灵魂的认同,只是因为这把剑太孤独了。
而今日夏探竹前来,是为了看其他的藏品。
拿到软剑之后,夏探竹发现藏馆里所有的东西她都碰不了,昨日缠斗一番,这剑基本的使用,她都差不多掌握了,她有预感,今天再过来,就可以拿到第二件藏品。
夏探竹现在所可以触碰的一共有三件,一件是汝瓷,一件是几枚古代的铜币,最后一个则是一个葫芦状的东西,像个酒壶,都被半磨砂的玻璃罩着,看不完全真切。
反正哪一件,看着都没有之前的软剑武力值高。
夏探竹最后选择了汝瓷,一个是因为它看着最贵,另一个则是因为当初正筑基的时候看过它,多少有些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感觉,对于鉴赏藏物来说,是看似不重要但实际上最不可或缺的情感。
她抬手抚过保护汝瓷的那层玻璃,把上面的浮灰抹掉,原本的半磨砂玻璃如水面一样泛起涟漪,逐渐变得完全透明起来。
藏品:天蓝釉刻花鹅颈瓶
题词:天下名瓷,汝窑为魁。
小记:徽宗一梦,雨过天晴。
夏探竹隐隐约约的想起,她以前好像就在博物馆中看过这个瓶子,那时只觉得过于美,哪能想到还有能亲手触碰到的一天。
场馆里的藏物好像都是概念性的东西,而不是真实的存在,夏探竹很放心的把手放在了这金贵的必须好好保存的瓷器上。
夏探竹默念着它的题词——
“天下名瓷,汝窑为魁。”
“天下名瓷,汝窑为魁。”
“天下名瓷,汝窑为魁。”
光芒浮现,夏探竹发现他竟然来到了一个转盘上,转盘速度很快,转的他有些头晕眼花。
她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来回摆弄,变成了一个别人手里头的泥团,来回磋磨。
可能她被磋磨的差不多了,夏探竹好像被放置在一个地方,边上有很多小伙伴,都是一样的样式——鹅颈瓶。
夏探竹被放置的有些孤独,昏昏沉沉不知岁月,身体渐渐去除了开始的那股子湿气,变得干爽起来。
终于,沉睡的夏探竹被唤醒,因为她发现自己一直被烈火烤着,火焰通红,烧的也有些痛。
这股子细细碎碎的疼痛最终变成彻骨心扉的痛,从里到外,无一不受烧灼。
夏探竹:“不!”
夏探竹想伸出尔康手,却又发现自己没有手。
终于,在夏探竹以为自己要被烤成十五分熟的时候,窑火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器体也变得坚硬。
“这就是传说中的炼体吧,我今天炼了,日后不要在让我炼了好不好,太遭罪了。”夏探竹心中迟来的有一些希望,但很显然,天下独绝的汝瓷怎么也不可能只被烈火焚烧一次,自然是还有罪要遭。
俗话说的好,先苦后甜,当然也有可能先甜后苦,送你往生极乐之前总应该先打个预防针。
夏探竹对于自己将来的经历一无所知,他只看见了别的同窑们的凄惨。
和她同一批的胚子,很多都被打碎了。
锤子砸下,胚体的碎裂声不断响起,哪怕这些瑕疵在夏探竹看来只是轻微的一点,都要遭受到毫不留情的抛弃。
她心肝胆肺无一不颤,纯粹是感觉自己好像处于大屠杀现场,哪怕理性告诉夏探竹她一定是能笑到最后的那个胚子,感性也告诉她赶紧跑。
终于,一只手稳稳的把夏探竹拿了起来,观察了一会,最后判处活刑:“师父,这个胚子烧的不错。”
谢谢,谢谢谢谢。
活下来的代价就是里外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釉浆,夏探竹看见这湿了吧唧的釉,感觉像是敷了层泥巴面膜,又疑心自己要再被烤一次。
这种疑心随着她被放进火窑变成了不必疑心,因为一定会被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比上次还烫。
救命啊,救救瓷器啊,我要被烤焦啦!
当然瓷器终究还是瓷器,人被这个火烤了之后灰都剩不下,但瓷器被火烤后反而更显内敛而具有灵气,夏探竹暂时无暇考虑这么多,她正在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炼体了。
不管活多少岁,五百岁也好,五万岁也罢,她夏探竹和炼体,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救命啊,救救瓷啊!
破片的冰裂声不断响起,有的瓷器烤着烤着就到了尾声。
真金不怕火炼,瓷更不会,夏探竹看着自己胖胖的身躯,感觉自己好漂亮。
我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青如天,面如玉;晨星稀,蝉翼纹。②
经火淬而温如玉。
四周敲打瓷器的声音接连响起,但夏探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处于一种冥冥之间的顿悟状态,如果是其他修仙者在场,可能会感慨顿悟难得,但夏探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瓷器。
但是她可不是一般的瓷器,毕竟——
“天下名瓷,汝窑为魁”
等夏探竹再次醒来时,就已经站在华夏藏馆中,手中托着天蓝釉刻花鹅颈瓶。
一段法术浮现在他心中,无师自通,夏探竹将它称之为“青瓷诀。”
至于青瓷诀的具体能力,则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发掘了。
毕竟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底蕴深厚,即便是其中的一种文物,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明白其内涵的。
夏探竹碰了一下其他文物的玻璃,不出所料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实世界过了多久,该回去看看了。
她一睁眼,还以为自己压根没有睁眼。
马车上乌漆嘛黑的,一点光都没有,夏探竹摸索着烛火的位置,拿火诀点燃了灯台。
烛火亮起,马车里慢慢变暖,车帘子悄悄拉开,果不其然,外面是黑天。
像这种马车,夜来都是有值守的人的,夏探竹轻声呼唤,一个身穿侍卫服的人就来了。
“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现在是哪日,什么时辰了。”
那侍卫护送多了仙门侠客,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姑娘,现在是七月廿二日子时。”
这么久,过去了要有三天半。
夏探竹手一个不稳,帘子滑落了下来,她在帘子背后温声说:“多谢。”
“姑娘客气。”
然后就是万籁俱寂。
在马车中赶路终究是有些无聊,灵力流过灵脉,夏探竹捏了个青瓷诀在手上玩,不一会又将它扔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身体慢慢变得有点绿,又有点蓝,有点像是那种雨后天青色,但是又比这淡些,夏探竹些凑近看了看,发现身上有一个又一个小片,像是瓷器的开片。
还有点亮晶晶的,夏探竹心里想。
①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
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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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窑火烤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