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抱起小和尚,本欲运起轻功直接回山上,因为这个时间,某人应该已经在往回走了。
这时,一只黑色的大鸟却突然从远处飞来,大和尚便放下小和尚,伸手让大鸟停在自己的手臂上。
“是王都来信吗?”
小和尚仰头看着大和尚取下了鸟爪子上的细小竹筒,将里面的纸条抽出来。
纸条上只有六个字——女王遇刺,速归。
大和尚将纸条焚毁,将鸟放飞之后才低头看向小和尚:“看来我们该回北越了,不过我此番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上一任北越王,子桑信被其胞弟子桑治所杀,后子桑治登基为北越王,却封了子桑信发妻耿王后为后,弟娶兄嫂。
大和尚便是子桑治与其嫂所生之子。
北越民风彪悍,兄娶弟妻,弟娶兄嫂并非没有特例,所以虽然有些争议,却也无法动摇耿王后的后位。
可耿王后却深恨子桑治,更恨自己因子桑治强迫而生的长子,是以逼死了子桑治,强行扶持不到十岁的幼女登基为女帝。
在耿王后心里,她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亲自抚养长大的女儿。
而为了女儿帝位稳固,她更是欲杀死长子。
但到底还是子桑治技高一筹,留下的旧部保下了长子的性命,还将耿王后幽禁于后宫。
本来这时身为北越王的长子,大和尚登基为帝天经地义,但偏生他想不开,自己剃发出家,只拿了一个摄政王的空名便四处游历,极少回北越。
也不想卷入北越王室斗争。
可只要人活着,斗争便会一直存在。
有的东西,就算他不想争也得争。
他不想为王,却有一堆人推着他上去,或许是真的忠于北越,又或许是为了一己私利。
而那被幽禁之人也从未妥协,一直在设法脱困。
如今王女遇刺,怕便是耿王后脱困的讯息——她想引他回去。
身为母亲却千方百计想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何其可悲。
就算他逃得那么远,只要他还活着,她便无法忍受,根本就不顾及若他死了这北越国便会落到外人之手,也不顾及自己根本就没有掌控北越王室的能耐。
她就是想让那些害她,迫她,与她恨的所有人死得干干净净。
如子桑治,如他这个儿子。
大和尚面上虽无悲无喜,但小和尚却知他十分难受,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我们可以不回去的,就这样逍遥自在地在外面生活也很好。”
“得去做个了断才行。”
十年了,他忍她,让她,不去管她,任她脱困。
她却还是想杀他。
他从未对不起那个女人一分一毫,但谁让他是注定没有人喜爱的天煞孤星?
大和尚笑着摇了摇头:“走,我们回去告别吧,对了,待会记得传信给胖瘦二姑,让她们过来保护你的仙女姐姐。”
看见大和尚的笑,小和尚却难受极了。
他家王爷明明这么好,为什么王后就是不喜欢他家王爷,生生将他家王爷逼迫成这般模样。
如果,如果他家王爷只是出生在普通家庭就好了。
两个和尚很快便回到了山上。
这时小茅屋里已经有一个年轻姑娘活动的身影。
大和尚将小和尚放下:“你去写信。”
小和尚点点头,转身跑去隔壁寺庙暂住的地方找信纸写信。
胖瘦二姑是北越一品堂的天级好手,也是前北越王特地给儿子培养的护卫,但大和尚在外游历时不肯带上她们,她们便一直被留在一品堂内。
如今,她们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胖瘦二姑就算武功不算顶级,但追踪暗杀反追踪无一不精,正面对上绝世高手或许打不过,但保护一个姑娘却也绰绰有余了。
……
“你要走了?”
刚将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转头便见这大和尚上门跟自己告别,万宓儿十分惊讶。
她本以为还要跟这和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呢。
“那我……祝你一路平安?”
大和尚低头看了万宓儿好一会儿。
第一次见到她时,为了让他带她离开,她扯住他的裤脚,抱住他的腿,说尽了好听的话,而那也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夸耀过。
而当她看着他,跟他说话时,更是会给他一种他对她很重要的错觉。
因为这姑娘看人的眼神总是很真诚,很明亮。
但这一别,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看见这双漂亮的眸子如此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了,也无法听到她好听的声音,娇呼呼,软绵绵,甜蜜蜜的音调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谢谢。”
万宓儿想了想,转身翻出自己先前买的纸笔,认认真真地写了好几页的字,再在上面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接着才递给大和尚。
“这是欠条,你救我脱困,给我吃,给我住,还给我钱,我总不能真的厚着脸皮全部接下不回报,所以那一切就当是我借你的,欠条上的数目我没有填,来日你想让我还钱了,自己填上便是,当然,这个数字不能太过分,而且你太过分了我也有可能还不起,适量就行了,你懂的吧?”
大和尚低头看着手里这墨迹还未干的欠条,过了好一会儿,嘴角才悄悄的勾起来。
他觉得非常开心,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开心中,却也还有一丝丝憋闷。
大概是因为不得不分别的遗憾。
“如果我能再见到你的话,我一定娶你为妻。”
宓儿立刻一脸嫌弃:“你眼睛睁大一点,看清楚了,这不是婚书,是欠条。”
“如此好看的欠条贫僧毕生都没有见过,就是当不上婚书,应该也当得上一件定情信物了。”
大和尚仔细地看着落款处的三字——万宓儿。
宓儿。
他舌尖在嘴里一勾。
悄悄地在内心喊。
他想,这名字可真好听。
不但人跟蜜糖做地似的,就连名字也是。
虽然没有亲口问过,但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姑娘的名字。
他悄悄去南魏太子那边探过,不但知道她的名字,还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怎么被南魏太子掳来,却一直好好地保护好自己的。
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一般的千金小姐,但她确实是一个娇娇气气的县令千金。
可她跟普通千金小姐却又有不同。
那些千金小姐没有她这么活泼好动,没有她这张厉害的嘴,也没有她笑得这么灿烂好看,这么灵动,更不会……
唤他圣僧。
可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没有叫过她的名字,悄悄的都没有。
这还是第一次。
竟格外的甜蜜。
发现大和尚的眼神渐渐变态,万宓儿立刻连退好几步,警惕道:“什么定情信物,欠条就是欠条,你不要混为一谈,喂,你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变态,你是不是在脑子里想些什么不能想的东西?”
大和尚慢慢朝万宓儿走近:“我想再听你唤我一声圣僧,你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唤我了,不是叫大师,便是叫大和尚,属实没有圣僧好听。”
“关键你也不是真和尚啊。”万宓儿本想拒绝,可见这和尚表情越来越危险,便只能无奈答应,“好的圣僧,这样可以了吗圣僧,您不是要走吗圣僧,赶紧的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大和尚这才听高兴了。
他将手里的欠条仔仔细细吹干,珍惜地放进了自己怀里,然后才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确实,天色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不过。
他还有一事要交代。
“你先在这里住几日,我找了人来保护你,她们大概两三日便能到,这两三日内你最好不要随意离开这里,南魏太子还在派人找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见大和尚都要走了还这么将自己的安危在心上,万宓儿不由得唾弃了一下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放心,这两三日我一定乖乖躲好,不让你的心思白费。”
万宓儿并不奇怪这大和尚知道萧章的身份。
这大和尚神神秘秘的,总感觉他知道什么也不奇怪。
就算大和尚再不舍,该交代的却还是交代完了。
他转身朝外走去,正好看到小和尚背着包袱匆匆跑来,他便走到了小和尚面前牵起了小和尚的手,一步步朝山下走。
万宓儿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突然间觉得这两个光头的背影无比萧瑟。
想到刚才大和尚还说只要能再见就必定会娶她的话,万宓儿突然脸色一变。
这话这跟那著名的“我打完这场仗就回老家结婚”有什么区别?
这么大一个Flag……
——这大和尚莫不是要凉?
不能怪万宓儿想太多,万一大和尚此去真的凉了,她欠了他那么多至少得给立个衣冠冢吧?
想到这里,万宓儿立刻双手围在嘴边做成喇叭状用力的朝远处喊了一声:“大和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大和尚没回答,只是朝后挥了挥手,反而是小和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也双手围在嘴巴边做成喇叭状用力地回答:“我师父法号戒色,你不要忘了我师父呀!”
就算顶着可能会被大和尚杀死的危险,小和尚也还是喊得很努力。
青筋都冒了出来。
一个没有鲜明特色的法号的和尚如何能在心爱的姑娘心里留下永久的印记!
所以他不后悔也不怕!
“主人,我这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