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明向白扁豆点头示意,便径直走向屋内。
文元馆是西六宫中仿着苏州网师园的一处小园林,临着御花园。分了东西两厢。西厢空着,东厢只住着玦明。入了东厢门,便是会客的厅堂。厅堂右翼开了一扇巨大的月牙形拱门,门外便是立着亭台轩榭,种着梅兰桑竹的园子。
玦明入了厅堂,只见月牙门的门坎上坐着一位少年,依着门的一旁,正痴痴看着月亮。此刻,这巨大的月牙门中坐着的,是一个王朝的背影。
见了此景此境,玦明却只是忆起自己初离开英吉利,与大靖国格格不入时也曾这般孤单落寞。这样强烈的感同身受,便更心生起一丝怜悯来。
只是悄然坐到皇帝身边,仰头陪他一起看着那满月,不言语。皇帝察觉到玦明,也不转头看她,仍盯着那明月道:
“你竟不像是这里的人。”
玦明也不循着宫中繁琐的君臣礼仪,只是像与朋友一般答道:“那像是哪里的人。”
皇帝转头将目光投向玦明,思索片刻道:“像是...那西洋画报中走出的人。”
玦明淡淡一笑,也不回答。只是以双手撑着脸颊,静静瞧着皇帝,连眼角也漾起笑意。
皇帝紧锁的眉头也渐展开,心底亦与玦明一同笑起来,只是表面仍洋装作严肃道:“真是没规矩,见了朕也不行礼。”
玦明倒也不惧,仍懒洋洋道:“皇上既抛下所有近身太监宫女,独自一人夜访文元馆,想来今夜,也是与臣妾一般,不想做那守规矩的人罢。”
皇帝笑道:“有趣...”脸上方漾起一丝微笑又渐暗淡下去,仿佛烦忧事会如海浪般不断涌起,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不知皇上何事烦忧,年纪轻轻眉头却终日紧锁。”玦明问道,以手抚上皇帝额头。
皇帝却忽地似受到惊吓一般向后闪躲,眼神飘忽躲避着玦明,慌张道:“放...放肆!”
玦明却愈加坚定地望着皇帝道:“心事若憋在心中太久,是会抑郁成结的。若皇上信得过臣妾,不如把心中困惑、忧愁告诉臣妾,臣妾愿为皇上,结开这结。”
皇帝故作肃然道:“你凭什么以为朕会告诉你?”
玦明不惧也不恼,只笑道:“臣妾只是觉着,皇上费尽心思撇开近身侍从,晾这储秀宫那位如花似玉的珍贵人不顾,深夜御临文元馆,肯定不是为了与臣妾坐在这门槛上看月亮吧。”
皇帝只觉着自己竟被眼前女子吃得透透的,呆呆望着玦明,便再也移不开眼。
“醇亲王...病重了...”又强忍住哽咽道:
“太后不许朕去探望...朕竟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了。”
众所周知,先帝无子嗣,当今皇上乃咸丰帝七弟醇亲王之子,太后继子。既已为帝,自然不可与醇亲王府再有瓜葛。然如今醇亲王病重,恐不久于人世,况人伦亲情乃人之本性,太后竟连父子最后的团聚也不允,当真残忍。心下便更想为这无助少年做些什么。
沉思片刻道:“皇上以为,太后娘娘是蛮横无理之人吗?”
“太后...虽心狠毒辣,然做事一向赏罚分明,颇有章法。”皇帝答道。
“那便是了,太后既是讲理且既赏罚分明之人,若皇上能为她排忧解难,助她办成一桩困扰她多时的大事,再去恳求她。想必以她的性子,念在皇上的功劳,必会应了皇上。”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只是近日最困扰太后最多的,便是户部银两短缺罢....北京条约赔给英法诸国的款项尚未还完,太后却挪了大笔银子去修颐和园,如今两头亏空,户部就快山穷水尽了...”说罢长叹一口气道:
“哎...可这样的事,朕又有何能耐解决...”
“臣妾倒有一计,不仅可解户部燃眉之急,皇上欲探望生父一事也便迎刃而解了。”玦明答道
“朕便恕了你后宫干政之嫌,有何计,速且道来!”皇帝急忙问道。
玦明眉宇间漾起胸有成竹之色。只答道:
“捐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