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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的风轻轻地吹动着徐梦蕾的秀发,她出神的望着远处。唐之信紧紧拥着她,因为他知道,在她极度压抑的时候,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徐梦蕾说道:“之信。孩子的问题,你可得放心上。”说完,又用满是期待的目光望着唐之信。
“蕾蕾,还生气吗?”唐之信用满怀爱意的眼神望着徐梦蕾,问道。
徐梦蕾摇了摇头,说道:“之信,这不是生气,是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唐之信关切的问道。
“你和依琳。”
“我和依琳?”
“嗯”
“还记得老师父吗?”
“记得啊。”
这时,徐梦蕾抬起头,看了看他,又问道:“你是不是特别在乎成功?”唐之信笑了笑,心想咱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梦想的事儿两个人心知肚明啊。于是就答非所问道:“你是感觉我关心少了吗?”
徐梦蕾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上周,幼儿园举行了一个才艺大赛,依琳拿了一个三等奖........她回来后,哭了一场。”
“三等奖还是不错的啊,她哭什么啊?”
徐梦蕾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拿一等奖呗。她这点儿像你啊。对荣誉太过在意。”
“我的闺女肯定像我。有荣誉感就有上进心,这是好事儿。”唐之信振振有词的说道。
“好事儿吗?”
“是啊。”
徐梦蕾望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
她把头转过去,望着浮满出阵阵波纹的河面,心里泛起了轻微的波澜。她不知道该不该和唐之信说接下来的话。她清楚,这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痛处,万一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那事情就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唉!........”
她动了动嘴唇儿,又停住了。依然静静地望着河面。
唐之信见她欲言又止,就想打破这种让人不适的局面,于是他问徐梦蕾道:“你担心依琳太要强?”
徐梦蕾咬了一下嘴唇儿,小心翼翼的问道:“之信,你很在意你的童年吗?”唐之信对她的问题大为诧异...今天她是怎么了?...怎么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啊?..但他还是紧跟着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干嘛要念念不忘呢?”
“它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忘呢?幸运的是,我把它当成奋斗的原动力,每当我累的时候,它都会给我力量。”
“我和依琳不能给你这种力量吗?”
“这不是一码事儿,如果不是你和依琳我早就撑不住了。而我所说的力量,确切来说,应该是**。比别人成功的**。”
“是自卑吧?”
………………
唐之信略微思考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可能………有吧。”
“依琳现在和你一样,把自卑误认为成了自信。再往下发展,我真担心她会成为另外一个你。”
唐之信这才明白徐梦蕾真正担心什么,他低下头,满是温柔的望着她,说道:“蕾蕾,你是担心她企图心太强?”
“是啊,你小时候那是没办法。而依琳现在是有办法改变的。在她内心深处,恐怕还没有真正把你当成爸爸来对待,你和她之间明显有隔阂。这种父爱的缺失会让她极度自卑,同学之间也会嘲笑她。所以上次大赛,她就想证明给那些嘲笑她的同学看,她比他们所有人都强。结果你也知道.......唉!”接着她又问道:“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建立在别人身上,这种木偶人生,我不想它发生在依琳身上。”
“不会的,蕾蕾。以后我多回来,多陪陪她,慢慢就会好的。小孩子嘛!”
“你很想夺回云鼎,对吗?”徐梦蕾转移了话题。
唐之信点了点头,用重重的语气回答道:“嗯!五年来,梦寐以求的事儿。”
“那你知道老师父为什么要用利他心来劝慰你吗?”
“想让我放下执着?”
“他能感觉到你内心的不平静,所以才给了你那句忠告。内心不平静的人,容易被人和物牵制。”
唐之信叹了一口气,说道:“放下执着,谈何容易啊?”
“能放下一点儿是一点儿吧,慢慢来。”“嗯!”唐之信默默地点了点头。
“咱们做个小测试,当你再次面对翁百川、约翰和布兰诺这些人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徐梦蕾又突发奇想道。
唐之信一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顿时按奈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说道:“我会让他们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像当年一样一步步把他们逼上绝路的。这群混蛋。”徐梦蕾赶紧往怀里拥了拥,担心的问道:“所以,你是为了他们活着的?”
“为了他们?.......他们也配?”
“你的愤怒里有他们,五年了,他们何曾离开过你一天?说到底,你还是离不开他们。”
正处于情绪激动中的唐之信懒得思考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拿回云鼎已经不是他的初衷了。他之所以这么快从京北市回到商城,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想要再会会约翰和布兰诺。五年前,他们二人联手把自己打得无招架之力,五年后,乾坤倒转,他们二人将会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何时吃,得看自己的心情。
接下来,他要慢慢来,
慢慢看着他们把当年吃进肚里的东西一点点儿吐出来........
他要享受这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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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是谁?”徐梦蕾把手指向了不远处一个钓鱼的老人。
唐之信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秒钟.......两秒钟......终于看清了。“翁百川?孙子。”他站起来就要扑过去。徐梦蕾害怕他做傻事儿,便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待他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她又劝道:“你揍他一顿又怎样,小孩子才用拳脚解决问题。”
唐之信见拗不过徐梦蕾,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看他的穿着,远不如五年前的风光了。像是得到报应了?”
“像这样的人,应该多关他两年,省得出来到处害人。”唐之信恨恨地说道。
“他只是个马前卒,云鼎事件另有其人。这你是知道的啊?”
唐之信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回身又坐在了石头椅子。刚坐下,他又站起身,说道:“蕾蕾,你在这等我。我去见见他。”
徐梦蕾拉着他,再次劝道:“走吧,之信。和他这种人斗划不来,他不配。”
“别担心,蕾蕾。刚才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要心平气和的和他聊聊。”
“你这样子像是心平气和吗?”
“放心吧。”
说完,唐之信径直向翁百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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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翁百川钓鱼过于专心,唐之信站在他身后两分钟,他愣是没有发现。唐之信在他身后仔细的打量起他来,灰黑相间的头发、铁塔式的身材坐在那里像极了半蹲着的藏獒、一身休闲服,外加一个运动鞋。这种装束在大街上可以随意可见,如果不是唐之信,常人只会感觉这是一个老头在自娱自乐,消遣退休时间。
接着,唐之信又把目光投向了他身旁的鱼桶里,桶水清澈见底,连一个活物儿都没有。他心里不禁暗暗嘲笑道,敢情这家伙真想学姜太公直钩儿钓鱼?
可惜了,姜太公等来的是周文王,他等来的却是昔日的死对头。
“上钩了,哈哈!”突然,翁百川大声笑道,他紧紧拉着鱼线,生怕鱼跑了。近了.........又近了.........翁百川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
唐之信仔细往水里一看,发现他钓住的根本不是鱼,而是一团水草。这下,他兴致来了。他大笑着说道:“翁总啊,你这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喽。”
“翁总?.....”翁百川回过头,一看是唐之信,他不禁惊讶地站了起来,接着赶紧又收了收鱼线.....满脸敌意地看着唐之信。
真是冤家路窄啊!他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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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极了老家只会旺旺叫而不敢咬人的小狗儿,看着有气势,骨子里怂。”唐之信心里嘲笑道。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他向前煞有介事地向翁百川伸了伸手,示意拉他上来。翁百川摆了摆手,故作轻松的说道:“好久没人叫翁总喽。唐总,别来无恙啊。”
“苍苍者化为白矣,五年不见,你这就快入土了吗?”唐之信挖苦道。翁百川笑了笑,针尖对麦芒的反击道:“死后重生,意欲何为啊?”说完,就蹲坐在了草地上,用挑衅的目光望着唐之信。
唐之信往前走到了他身旁,也坐了下来。然后,说道:“报当年一箭之仇啊。你不会是贵人多忘事吧?”
翁百川笑了笑,说道:“一套房子,一个鱼竿,想要都拿走。我也算是还你的帐了。今后两不相欠。”
“我还不稀罕你这破烂儿。”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这辈子啊,亏心事也干了,监狱也去过了,当该上也上了。现在可能是老了,一点儿也不想过去的事儿喽。”
“快入土了,境界就是不一样啊。哈哈!”
翁百川默然不语………
这时,唐之信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道:“你的隆盛帝国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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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分多钟,
翁百川冷笑了一声,答道:“早就改名为红山隆盛了。你还关心这事儿?”
“你出来后,没回去过?”
“物是人非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翁百川没有理会他的问话,接着说道:“你对五年前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的?不过,说实话,五年之前你虽然败了,可我认为,你做对了。不像我们........西国人就是狠啊。”
翁百川眼神又逐渐黯淡了起来。
他这番话倒是引起了唐之信的好奇,他接着问道:“怎么说?”
“之前他说的是收购+联盟,结果收购完你的公司后。转身就进行了大规模的裁员,完全按照他们西国那一套管理系统进行管理,员工每天都累得要死,结果工资和之前的差不了多少。接着,他们又对联盟的商超进行了并购,一开始还有人不同意,但最后都没经受住利益的诱惑和市场竞争的威胁。一年多的时间,咱们这儿所有上规模的商超集团都被约翰和布兰诺纳入囊中”
“自己断送了自己,活该啊。”唐之信淡淡地回应道。
翁百川转头看了看唐之信,又把目光投向了河面。
过了一会儿,他又黯然神伤道:“有一个人跳楼了。”
“跳楼了?.......谁呀?”唐之信略微有些惊讶。
“王平原。”
“王平原?”唐之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平原早在自己失败之前就把公司卖给了约翰和布兰诺。卖公司的钱足够他过好后半辈子了,怎么会自杀呢?
翁百川又继续说道:“本来啊,包括我在内的几家商超卖给了他们。我的钱他们给的倒是及时,收购当天就给了我。其他几位呢,有的是给了一部分,有的没有给。只是签了协议。按说协议只要一签,下个月员工的工资应该是收购方来承担。结果,他们资金一直不到位。员工哪会管这么多,他们就认准了这几个没拿到钱的老板,追到了家里要。他们几个被逼无奈,只得求助布兰诺和约翰。约翰倒是爽快的答应了,可到布兰诺那就卡住了。”
“约翰也归布兰诺管?”
“如果不是布兰诺,约翰可能早就回到那个让他极度厌恶的调研部了。他一般还是听布兰诺的。布兰诺就趁人之危,逼着他们改了收购合同。每个人合同金额都和员工工资划了等号。等于是员工问他们要多少钱,他们公司卖的价格就是多少。这顿时让他们极为恼火,按说这笔资金应该是收购方承担,怎么能再落在自己头上呢?这不等于变相敲诈吗?他们扬言要去法院告布兰诺。而布兰诺呢,直接挂了电话。汹汹而来的员工把他们家围得水泄不通。眼看着员工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们担心员工再做出傻事儿。情急之下,他们只好妥协接受了收购合同。这笔收购款一到账,就直接发给了员工。拿到工资的员工高高兴兴的回去上班了,而收购合同生效的日期就是这笔款项到账的日期。这等于把公司白白送给了布兰诺。”
“王平原没有同意?”唐之信敏锐地问道。
翁百川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斯明哲啊,就是个混蛋。贷款成了压倒王平原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几个之所以接受他们的收购,是因为我们本身现金流就出现了问题。他们不收购,我们也支撑不了多久。王平原的员工对他还算信任,把他的孩子和老婆当做人质,让他去筹钱。恰在此时,斯明哲也赶来要贷款。这一下子,让王平原的资金缺口达到了四千多万。就算是凑钱给员工发了工资,斯明哲的贷款也得还,不还,公司就会变成银行的。后来实在想不出办法了,他就.........”
唐之信呆呆地望着河面,刚才那种想羞辱下翁百川的企图被“王平原”一扫而光。他站起身来,拿起一个小石头,往河面上扔了一个“水上飘”,十几下后,沉沉的掉进了水里。
“你和他私交还是不错的,你没帮他?”
“我那会儿在监狱里呢,怎么帮他?…………我出来后才得知人没了。”
“那倒也是。”唐之信默默地回应道。他望着早已失去斗志的翁百川,不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出来后,我去王平原家里看了看,唉,他老婆带着一个孩子,公司的帐一直是他老婆挣钱还。怪不容易的。我替他还了一部分。”翁百川满是同情的说道。
………………
“五年前,你是马前卒?”
“我是主谋....”翁百川手轻轻的抖动着。
“收购资金是封口费。”
“从犯给我啊?呵呵!”翁百川笑得比哭还难看,看得出来,他在有意掩饰着什么。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唐之信认真的问道。
“这是事实。”
“五年前,王东阳因为我的事儿差点儿出了车祸。你也是幕后主使?”
翁百川低着头,重重的说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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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之信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