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雨 第13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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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光山上的那群修士，倒也并非都同先前那老头一样没什么本事，不提旁的，倒也有些术法精通的。

从镇民口中得知了姜迟的存在，便顺着那一丝极淡极淡，若非刻意去寻便会叫人忽略的灵气踪迹寻到了后山之上。

那是尧光山上的修士所避开的山头。

若是去问他们避开那座山的缘由，众人皆是不知，他们只知道这是早就闭关不见人的师祖所定下的规矩。

几位修士站在山脚，一道若隐若现的止步符悬在山脚的那棵粗壮大树上。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兄，这符篆明明白白，要咱们止步……”其中一位看着年轻些，有些沉不住气，忧心忡忡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绵亘数十里的群山。

领头那位，微微抿唇，瞪向了开口问他的人，“止步，那我们怎么回去交差？”

“你当真以为一个区区桃木成精，能有什么同恶鬼结契的能力吗？”李玺祁呸了一声，回身看向镇子的方向，“还不是山外那群废物惹出来的祸事，若是不寻个顶罪的，这召出恶鬼害死平民的罪名不就落在咱们尧光山身上了？”

“这名声若是不好了……”李玺祁声音渐低，他的话并未说全，可跟着他的那几人却是都明白了。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

妖孽横行，他们这些修士，自是要能者多劳，替寻常百姓驱妖除魔。

可这世上，并非只有尧光山这一处宗门。

灵气稍馥郁些的山上，便有宗门应运而生。若是他们尧光山的名声不好了，往日信奉着他们，无论遇上什么总会封上一份红封，恭恭敬敬请他们下山的富户，自是会另寻旁的宗门庇佑。

李玺祁对自个儿的实力无比清醒。

他若是想要靠修炼飞升成仙，那可真真是比登天还难。不若趁着如今正处壮年，多替几户人家办些事儿，也好叫日后过得舒心些。

“诸位。”李玺祁面上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师祖有令，凡非我尧光山所管山头，非请勿入。如今这山脚也挂着止步符。你我应当遵师祖令，止步于此。”

李玺祁环顾四周，见众人俱是看向他，继续道。“然，师祖令不可违背，师令亦不可违。如今只好引来天火，逼得那妖精逃下山来。”

“师兄……”有年幼的小师弟面上带了迟疑，只是李玺祁的眼风扫来，便不敢在开口提出异议。

李玺祁颇为满意地从几位师弟身上扫过，见无人再开口，便转身看向身后的山峰，“摆阵，引天火！”

那团火球划破天际，直冲山顶。

随着一声巨响，黑烟滚滚，从山头向上飘去。

“大家守好山脚，若那桃妖溜出山来，便直接将他斩杀了。”李玺祁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瞳孔中映出了那冲天的火光。

山火绯红，映在李玺祁的脸上，显得他有几分诡谲。看着哪里像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修士，反倒像是从地底爬上来的邪魔。

天火落在山头上的那一刻，原本埋头在山泉中饮水的谢濯骤然抬起头来。

他眼瞧着那火从上方燃了起来，那火舌似是叫什么追赶着一样，拼了命地往前伸，不消片刻，那从山中吹来的风中，便带了火的燥热。

谢濯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水珠，他偏头看向溪边竹篮。

竹篮里正捆着两只山鸡，三只野兔。他原本打算着，这些打来的猎物里，一小半熏制了，留着路上吃，而另一半留着出了尧镇，在无人识得他的镇子上，想法子卖了变些银钱出来。

鹿吴山山高路远，若是身边没有盘缠，这一路说不上多么难行。

而这区区五只猎物，显然是不够的，不说换盘缠，便是尽数熏成肉干，也不够他同姜迟这一路上的口粮。

只是如今，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谢濯去准备盘缠口粮了。

他神色微凝，动作迅捷地从溪流中跃至岸边，将那竹娄背起便朝着山洞的方向赶去。

山洞之中视野狭窄，并不能一眼瞧见山顶。

是以姜迟并不知道天火落在了山上，直到四周的风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一股脑灌进山洞，她才察觉到了不对。

姜迟弯腰从山洞中探出头去，目之所及，是令人生骇的山火。

那冲天的燎人熏眼之气直冲姜迟面门而来，她弯腰掩唇咳嗽起来。周身灵气自己涌动起来，似是想要将那热阻挡在山洞之外。

姜迟怀中，那木灵珠快速地闪烁着，连带着姜迟的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生而为木，火则克之。

姜迟退了两步，喘了一口气，双目泛红。

小雪狼有些不安地从石床上跳了下来，咬住了姜迟的裙摆，似是想要拖拽着她往外去。

可姜迟却是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叫抽走了一般，便是连站着都要扶着石壁才能堪堪站稳。

“姜迟。”谢濯带着一阵风闯进了山洞。

谢濯身上带着水汽，他的掌心有些凉，握住了姜迟的手腕，无端叫她想起春华仙子。

一旁的小雪狼见姜迟这副模样，绕着两人的腿团团转，口中时不时发出嘤咛声。

谢濯见姜迟一副不清醒的模样，低头看了眼那只小雪狼。

而他的后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不能再等了。

这山火来得蹊跷，火势蔓延地极快，而且分明就是朝着姜迟来的。

谢濯弯腰，将姜迟背在了背上。

他将那装着猎物的竹娄挂在了小雪狼脖子上，骤然而来的重量，叫小雪狼双腿一弯跪倒在地上。

“不想死，就拖着竹娄，跟着我跑。”谢濯盯着那小雪狼，小雪狼眼神懵懂，一双眼睛是湛蓝的，“我知道你能明白，跟着跑，不能停。”

小雪狼颤着站起了身，谢濯已经背上姜迟跑到了洞口。小雪狼跌跌撞撞地跟上了他。

在谢濯冲出山洞后，他放慢了两步，回眸看向了那山洞。

他同谢母在这山洞中住了许多年，这么些年，谢母执着于在这山上，不肯离开。

而谢濯却是一直想着离开的，如今离开的日子来得这般猝不及防，倒叫谢濯心生两分茫然。

只是谢濯那一转而逝的情绪并未停留很久，他看向愈来愈近的黑烟，闷头朝着远处跑去。

照理来说，山火是山上下来的，该往山脚跑才对。

可偏偏，谢濯却是朝着山上跑去。

在他从山上下来的这一路上，发觉那山火似是有目的一般朝着山洞烧来。

思来想去，唯有是冲着姜迟来得才说得通。

想来是昨天在尧镇上那一出，叫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们盯上了姜迟。

谢濯面色微沉，如今他只能赌一把。

那些修士不曾搜山，反倒用了引天火这般落人口舌的法子，一定是上不得山！

他们一定守在山脚，想要等姜迟自投罗网。

如今只有往山上走，才有一线生机。

只是越往上走，周遭变得越热。

那只小雪狼起先还能闷声跟着走，可随着四周火光渐甚，小雪狼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可谢濯仍旧不停，它唯有咬牙拖着那比自个儿还重的竹娄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山中野兽叫山火驱赶，纷纷朝着山下而去。

只有谢濯一行，二人一狼逆着兽群往上去。只是越靠近那天火降下的地方，姜迟的呼吸越发微弱。

而小雪狼身上也满是灰的，黑的灰烬。

谢濯大口喘着气，他眼前有些模糊，好在耳边传来了水流声。

谢濯松了口气，他提了一口劲，弯腰捞起了那只小雪狼。闷头冲向了水流声处。

在靠近那瀑布时，谢濯回眸看了眼自己活了许多年的无名山。

入目之处，皆为烈狱。

天火将一切生命吞噬，谢濯收回视线，转过身去，拽着那小雪狼，闷头跳进了瀑布里。

如今这山中，除了下山，唯有水中才有出路。

谢濯耳边叫那汹涌磅礴的水声震得发麻。巨大的冲力之下，姜迟从他背上滑落，重重栽进了水中，顺着疾驰而下的瀑布，向下流去。

谢濯下意识伸手去拽她，却叫着那股力一起揪着朝着不知何处落了下去。

叫那瀑布冲得头晕目涨的谢濯，还不忘抓紧了身旁的小雪狼，只是那装着两人口粮的竹娄却是不知叫瀑布冲到何处去了。

谢濯还没来得及可惜那三只野兔两只山鸡，便叫兜头而来的水撞了个七荤八素，意识渐渐消散了。

而在这无名山的山脚，李玺祁有些焦急。

眼瞧着那扑面的热浪混在风中落在他们脸上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却仍是不曾发现那小树妖的灵气波动。

“师兄……”有方才在别处看守的修士灰头土脸地跑向了李玺祁，他呸呸两口，吐掉了口中不知怎么来的泥渣子，面色有些难看，“方才有许多山兽冲了下来，好在只是些山鸡走鹿，若是叫豺狼虎豹冲下山来，进了镇子，恐怕……”

那修士并未讲话说完。

可李玺祁心里确实明白，若是叫豺狼虎豹冲下山去，再添上几条人命，恐怕这替罪羊便要自个儿去做了。

这小桃妖，竟是如此棘手。

分明天火面前，这小桃妖不该有还手之力，唯有逃下山来这一条路。

可偏偏……

李玺祁右臂一挥，手中符咒飞上半空。

旁的人见他如此纷纷行事，随着他们的动作，数十道符咒浮至半空，隐隐结出一道水幕。

李玺祁垂手背在伸手，抬眸看向方才引来的天火叫符咒中的水幕缓缓浇熄。

他缓缓上前两步，对着身旁的人低声道。

“你们且回尧光山上去，同师父说，这桃妖不是个好对付的，若是能拿下，定能炼出上好的丹药。”

“师兄，那你呢？”

“我入这山中，好好会一会这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