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影人 第18章 018第十八章

胡七再次见到原烨，是在一个蒙古包里。他和郁苍被蒙着眼带进来，有人引着他们坐下，然后将蒙眼的红布取走，胡七看到郁苍很是兴奋：“小五，气色挺好啊！”

看起来郁苍恢复得不错，他吊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师父，我很好，别担心。”

郁苍笑嘻嘻，那表情是在说，法力也恢复良好，今天要是再干架，他心里有数了，不用法力是傻子。

胡七四下打量，他们此时身处一个蒙古包样的毡帐里，四角厚实，顶上一圈纹绣精美，帐门垂下，像个厚重的帘子，外面风声呼呼，帘角却纹丝不动。

原烨居中坐上首，他的面前烧着一架炉子，炉上摆一方铁格子烤盘，肉在铁质网格上烧得滋滋响，肉香四溢。

今天的原烨与上次见到的不一样，上回他的脸上全程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风轻云淡，好像只是路过的路人，处理一些与己无关的事。再紧要的大事，也激不起他的半丝兴趣，更别谈让他焦虑、担忧。

但今天不一样，胡七饶有兴致地咂摸，原烨整张脸都是黑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他严肃起来的样子更多了一份味道，胡七只能想到这个词，男人味。

……呸呸，他想起了自己会错意的“你不是对我很感兴趣吗”，浑身鸡皮疙瘩一颤。

胡七心里默念，原烨，老子才对你没兴趣。

帐帘外忽然有了声音。

原烨显然有些暴躁。他方才就没正经烤肉，一概刀叉器具都不用，就用自己随身的一把短匕将烤熟的肉切割成块，食欲不耐地塞进嘴里，根本没想赏味，才吃了两口，玩起了飞刀叉肉。

胡七差点就脱口而出：原烨要么我陪你玩吧，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我一叉一个准。

“原爷，人带到了。”

胡七听见帐外有人喊。

原烨的眼神瞬间一变，手里的动作迟滞，愣了两秒，他用力将短匕狠狠插在一块油滋滋、溢着香的烤肉上，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然后，他轻招了招手，身边一个魁梧的汉子立马走近，恭敬地点头，大踏步出了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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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酉入帐的那一瞬间，胡七差点扑上去：“丁小酉！”

丁小酉看见活蹦乱跳的胡七，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又看见了郁苍，见他俩都安然无恙，很放心地笑了笑。

她心说这个原爷还算够意思，没拿胡七和郁苍怎样，但也因为这样，她心里很没底，对方图的是什么？

她看见了上首位置坐着一个年轻人，引她入帐的那魁梧大汉很恭敬地退回年轻人的身后，她便知那年轻人身份不凡，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却不敢信。

原烨站了起来，他盯着丁小酉，绕过烤肉架子，一步一步走近，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落出：“丁小酉，我等了你，十二年。”

丁小酉茫茫然看着他，眼中的欣喜凝成璀璨的星星，闪闪发光。她依稀认出了记忆中少年的轮廓：“烨烨，是你。”

他长大了不少，比之从前的样子，更粗粝些。那双眼睛，锋芒更甚，但丁小酉从眸中的光亮里一瞬便攫住了从前熟悉的感觉。

真的是他。

原烨的目光森冷，嘴角勾起一汪不驯的笑：“丁小酉，你这么狠心，十二年……你让我等了十二年。你说过，会回来的。”

他将手里的短匕扬手扔回烤肉架上的铁格盘，匕首撞上金属，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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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七看呆了，心说这唱得是哪一出啊，丁小酉行啊，感情纠葛恩怨情仇，演齐活了。

他看了看郁苍，这小子倒是一脸平静。

“丁……丁小酉，你还有哪些惊喜是我不知道的？”胡七一脸八卦，搓了搓手，但他当然没有等到丁小酉自曝“惊喜”，原烨的“惊喜”就把他心态给炸了。

原烨挥了挥手：“带人。”

他身边的壮汉听命出去，没过一会儿像老鹰捉鸡似的拎着一个蓬散着头发的瘦弱女人进来，像摔个物件一样将那女人扔在地上。

那女人满脸血污，头发散乱结块，伏在地上发抖。

丁小酉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

胡七绷不住了，他眼尖，立马发现了地上这可怜的女人是个熟脸，惊叫起来：“丁小酉，你快看啊！是桂姨！是桂姨啊！”

丁小酉尾指轻颤了一下，仍然没有动。

胡七舞着手臂胡乱抓了一通：“丁小酉，你快来看啊！小五，小五！你看啊！是不是桂姨啊？！”

胡七已经扶着地上的女人坐起来，郁苍也蹲下，拨开那女人结块的头发，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桂姨看起来被折磨得不轻，一张脸本就黄瘦，此刻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印子，看着都疼。

胡七真情实感地为她难过，桂姨实在太命苦了，儿子不明不白地死去，自己想讨个公道，又被害成这个样子。说到底就是原烨不做人啊！胡七拳头攥得紧紧的，他差点忘了，原烨是西宁这一带暗势力统领式的人物，多少人闻之丧胆，怎么可能扶弱怜幼？

当初在丰都茶楼外，光天化日之下，原烨甚至指使何伯要活活勒死桂姨。他这种人，眼里应该早没了王法。

胡七抬头，见原烨一脸平静，过了一会儿，轻轻戳了戳手指，说：“把何伯也带进来。”

胡七心情很复杂，直觉对上了一帮穷凶极恶的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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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伯绕开胡七，走到桂姨面前，见她死鱼样躺在地上，不由呵呵一笑，他搓着手，抬起就是一脚，踹得桂姨直哼，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很满意地笑开怀，一张老脸上的皱纹快乐地舒展。

胡七不落忍看，自打桂姨进帐，他就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怀疑真的是入了噩梦，不然怎么丁小酉全看在眼里，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正要教训教训何伯，却听原烨悠悠道：“丁小酉，自打你进了西宁，我就知道了。这里不太平，你非要来凑热闹、管闲事，何伯放心不下，主动要求保护你。我便让他跟在你身边，何伯救了你，你得感谢他。”

胡七被原烨的一番话弄糊涂了，何伯还救了丁小酉？

他看向郁苍，见郁苍一脸沉郁，若有所思。

“那天，不是何伯预谋杀桂姨，而是……桂姨想要杀小酉，被一路跟随、暗中保护小酉的何伯发现了，情急之下，只能用麻绳勒住她的脖子来阻止……是不是？”郁苍跨前一步，问原烨。

原烨没有正面回答，但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他又说：“丁桂珍被打成这样，可不是在我这儿受的伤，”他缓缓举起手，以示冤枉，唇边的笑依然淡淡漾着，“她听到了你们和影子人的沟通，知道你们马上就要查到真相，她等不及了，和黑枣串通，演一出苦肉计，想把丁小酉骗过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胡七愣着，如坠雾里，一时根本接受不了这一波三折的反转。一向温和善良的桂姨，怎么会……

“你问她，”原烨弹了弹手指，“她害的人又不止一个两个。”

不止……一个两个？

胡七汗毛倒竖，眼前忽然浮现出黄河岸边三危山的虚影，那么多的人，一个又一个，排着队走向死亡。

尸骨累累，渗着多少破碎家庭的血泪。

甚至丁桂珍自己的家庭，也是其中的一抹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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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酉捏着拳的手终于颤抖，她抬起头，一张脸极致苍白：“烨烨，你什么都知道。”

原烨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抬手想要去擦她脸上的泪痕，却在将要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刻顿住，“丁小酉，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他坚定地笑了，“你没那么笨。”

丁小酉终于崩塌，捂着脸委顿坐倒在地，掩面大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想起了那个梦，梦里程心蕾狰狞的脸变得凄哀无比，她对她说，你看到的，就是真的吗？丁小酉，你看到的，还有可能是反的……

梦醒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只是不愿相信。

她串起了一张张受害人的脸，潜意识将他们的共同点一一抽离，终于厘出了头绪。

他们每一个人，都认识同一个人。

甚至，连柯凌凌都是。

祁允的电话适时地响起，胡七手一抖：“小酉，是老允……”

“我让他去帮我做事了，”丁小酉反应过来，“免提吧。”

祁允没有丁小酉的联系方式，他办成了事，自然只能联系胡七。

其实，她只是让祁允去一趟柯家庄，探听些消息，证实自己的猜测。祁允很聪明，当时听到她所交代的细节，心里便估摸出了七八分。

如今局面，柯家庄一趟，她要的信息是否得到证实，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答案已在眼前。

“胡七？把电话给小酉，我跟她谈谈。”祁允的声音有些疲惫。

“老允，你说吧，小酉就在边上，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