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殷原是本着促进一人一妖关系融洽而去,如今徐放词百般推阻,甚至露出了些怯意。
那他就来劲了。
高岭之花跌落世俗,本就是一件不可错过的趣事。
“放词兄!来之前我爹嘱咐过我,不可牵挂于儿女情长。若是让我们水云阁的人看到我和一女子成亲,那我又要被我爹抓回去了!”
他眼泛泪花,委屈至极,“你忍心,看你唯一的好友,再度被软禁吗?”
徐放词淡淡扫他一眼,“薛公子,你我,并非好友。”
听雪剑气随主人心情变化,在剑鞘里蠢蠢欲动。肃杀剑气倾泻,剑下的亡魂挤出,怨嚎阵阵。
“……”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和你当朋友。
“薛公子,此事有解。”
徐放词碰了碰听雪剑柄,以示安抚。
他和薛殷、桃瑾两个不同。
这两个明媚、美艳,不说话的时候,简直是天地同泣、生人勿近。
而他,长相并不锋利,白瓷一般的面庞、弧度柔和的鼻梁、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是书生气十足的温润公子样。
只要他稍微放缓眼神,就是一个温柔小郎君。
“令尊不许你与女子成亲,那同一男子可行?”
“啊?”
薛殷捡起掉到地上去的下巴,脑子嗡嗡作响,“放词兄,难不成,你是让我们两个去假成亲的意思?”
“嗯。”
“那谁是新郎,谁是新娘啊。”
“我。”
薛殷大为震撼,徐放词这是要自己当新郎,让他去扮新娘闹笑话啊。
“不行!”
他严厉控诉,“这更不行!要是让姑娘们看到我与你拜堂,那误会就大了!她们以为我是断袖怎么办?!我以后娶不到漂亮媳妇怎么办?!”
院墙之外,远方天际泛出鱼肚白。
橙色晨阳渐渐融入浅蓝色天空,几只黑燕衔柳飞过。
桃瑾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
看,有三个傻瓜在说傻话。
拜托,她从头到尾一声都没吭欸。
“好了,两位!”
桃瑾拉开愈发激动的薛殷,虽然她不理解他守护自己“贞洁牌坊”的心情,“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捉妖吗?这天都快亮了,张员外一家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儿媳双双丧命。我们能不能快点把正事办完。”
“桃姑娘说的在理。”薛殷很自然地接受了桃瑾所说的“我们”。
徐放词就听着膈应了。
他直直盯着桃瑾,手指紧绷,望月和听雪蓄势待发,仿佛只要她有异动,下一秒就会被绞成碎片。
“咳咳!”
桃瑾撩了撩耳边碎发,剪水秋瞳莹莹润润,“既然你们俩不是断袖、都不想扮女,那就我来当新娘就好了。但是!妖也是有尊严的。”
“我是妖,却帮着你们捉妖师捉妖,我是不是牺牲很大?”
“是!”薛殷连连应和。
桃瑾嘴角一弯,“那我牺牲这么大,是不是应该有基本的选择权,选择你们某一位来当我的新郎。毕竟,虽然是假成亲,还是要看着顺眼,才不让人怀疑嘛。”
“哦——”
薛殷扭头看向徐放词,目光如炬,“放词兄,就听桃瑾姑娘的吧。”
徐放词大脑一片空白,“我的新郎”四个字一出,犹如五雷轰顶。
“那桃姑娘,你选谁?”
薛殷疯狂使眼色,近乎哀求地望着桃瑾。放词兄的心理健康,就靠你了。
“我选……”
桃瑾走几步,在徐放词面前站定,伸出玉手,眉眼弯弯,“我选徐道长。”
徐放词顿时杀气四溢,“妖物。”
桃瑾依旧皮笑肉不笑地向他靠近,“徐道长以为,我是故意为之?”
“薛公子于我有恩,他回避之事,我自当替他挡住。不然,徐道长以为,我们妖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
“嗖!”
望月突然出鞘,直直朝桃瑾伸出的那只手袭去!
两人一妖同时瞪大眼睛,显然是都没料到有这变故。
桃瑾如今法力充盈,还不必惧怕一柄木剑。
她手心漫出一团血色法力,抵挡住望月。
但望月极其执着,一直向她右手心靠近。无论被打飞了多少次,都要转向重来。
无奈,桃瑾只能飞身后退。
“望月!”
徐放词捏决召唤,生平第一次,望月没有回应。
薛殷甩出不渡,盼望能抵挡住。可望月和不渡,一个是攻击性强大的杀器,一个只是吹音辅助的音器。
望月三下五除二甩开不渡,终于飞到桃瑾面前。
桃瑾亮出爪牙,瞳色加深为明亮血色,一条巨树一般大的桃粉狐尾从她背后钻出。
她准备和那捉妖师拼个你死我活了。
徐放词皱起眉。
院内妖气浓郁逼人,一条狐尾差点可以将整个后院覆盖。那狐狸,是只大妖。
“听雪,去。”
听雪随声而动,剑柄后一连串呼啸风沙。
来吧,反正迟早打一架。今天就来做个了解,你个卑鄙无耻的人类……?
听雪:……?
桃瑾本想大战一场,谁知先前疯了一般的望月,只是停在她的粉色爪子上。
小心磨蹭,百般确认。
它是在……干什么?
听雪停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它的望月兄弟吗?
徐放词脸色难看。苦瓜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桃瑾收回法相,试探着碰了望月剑身。
望月抖了一下,剑身缓缓上升,在桃瑾脸颊处轻轻碰了一下。
碰到之后,它抖得更厉害,又回到桃瑾手心亲昵地蹭。
“哈哈哈哈哈……”薛殷指着望月大笑不止,差点向后栽倒,“放词兄,你看,望月喜欢桃姑娘呢。哈哈哈哈哈……”
“……”
徐放词转身就走,“这剑,不要也罢。”
听雪急了,赶紧推着望月走。
兄弟,你不在我也是个废剑,别废你兄弟饭碗啊。
天色大亮,岷州城大街小巷热闹依旧。
张府红布换白布,喜笑变哀哭。
老来得子,子不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悲可叹。
张员外一朝佝偻,憔悴不堪。
儿子儿媳双双丧命,夫人老母昏迷不醒。
他要让人时时搀扶着,才能不至一睡不醒。
一死,也就百了了。
但死之前,他无论如何也要知道,到底是谁,害得他们张家家破人亡,害得岷州民不聊生。
“道长,既要引出那孽障,城东的那宅子,就借予你们用吧。小厮会在今晚之前,布置好。你们,只管捉妖。”
张员外倚着管家,衣衫不整、满目沧桑。
他的背后,是两幅崭新的棺材。棺材之上,悬着一个巨大的“奠”字
薛殷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眉目严肃,“张员外放心,我们定会揪出真凶。”
两人拱手作别,但桃瑾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离开。
死人没有情线,但活人长向死人的情线,可不会消失。
两条厌恶黑线,从张员外分别连向两副棺材。
这两人丧命,他分明一点都不难过。他巴不得这两个人早点死。
“张员外。”桃瑾拱了拱手,“在下桃瑾,是薛公子的助手。不知桃瑾可否请教您几个问题。”
张员外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请讲。”
“好。”
桃瑾掰着手指,一一发问,“第一,为何令郎非得在昨日成亲?等到水落石出之后,不是更稳妥吗?”
“第二,坊间传言,您其实支持令郎成亲,早早就开始准备,还和令郎一起劝您的夫人。作为爱惜儿子的父亲,这又是为何?”
她随便编的。她还不想让徐放词知道情线这回事儿。
“第三,昨夜洞房时,令郎令媳海誓山盟、感天动地,他们感情当真那么好吗?若是,那为何新娘会在拜堂时也落泪不止?”
她白天刚到张府时亲眼所见。新郎喜欢新娘,是那种仅仅想要占有的喜欢,而新娘,对新郎恨之入骨。
岷州血案频发,她奔波于各大婚礼现场,只为捡点烂菜叶吃。
白天蹲点之后,本想着晚上伺机而动,谁知她回来一看,两人早就死透了。
蹊跷,实在是蹊跷。
妖的妖气可以隐藏,但情线可不行。
这次奇怪的是,连妖的情线她都没见着一根,两个人类就已经死了。
“额……哎哟……”
张员外一把年纪,假哭起来那是一点不含糊,“阿生啊!你死得好冤!就是死了,别人也不让你安生哟!阿生……”
“嗡——”
听雪悬在了他颈项边。
徐放词冷声道,“为何。”
“放词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薛殷摁下听雪,安抚地顺了顺张员外的背,“张员外,有所隐瞒可对我们探查不利。要是岷州再出一案,恐怕……民心不稳呐。”
本来就刚被参了一本,如今再生事端,怕是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张员外当即施展缩泪术,眼角手指上的眼泪全部不翼而飞。
“唉,阿生他,唉……”
徐放词皱了下眉。
张员外一抖,嗓子立马返老还童,“宋家姑娘,有心上人。阿生,是强娶的她。”
家丑不外扬。纵使他再不把张生放在眼里,面子和名声,还是牵扯在一起。
“本来,那宋容儿已经要和心上人出去做生意,但是阿生不放她走,活活打死了那人。宋容儿几度自杀,都被阿生拦了下来。”
“怕宋容儿跑了,张生才这么着急成亲?”薛殷挂不住笑脸,面露嫌弃。
难怪张员外这么想张生分家出去,张生顽劣如此,迟早再背一条人命。
张员外忌惮徐放词,把张生赌博、逛青楼、醉酒打人等事一下全盘脱出。
薛殷和桃瑾听得面上五彩缤纷,精彩,实在是精彩。
说完,老人也松了口气,“我已经因为这个不孝子被参了多本,如今他也还了命了。宋姑娘一家,我会派人多加照看的。”
张府真相已出,要去捉那首尾不见的凶手了。
“节哀,保重。”
三个行完礼后,先在某间成衣铺随便买了两身婚服,再去了城东宅子。
薛殷贴上囍字,拍拍手收工,“桃姑娘,那些细枝末节,对此案有何裨益?”
桃瑾摸着满桌金饰,爱不释手,“岷州也不是每一家婚礼都会遭难,张府强娶、李府包办、陈府冥婚……都是并非两情相愿的。”
“万一我和徐道长拜了堂,没妖捣乱,那不是成真夫妻了。你说是不是,徐道长?”
徐放词(眼泪汪汪):你亲口说的,你选我……
桃瑾:不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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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姻缘·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