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是了。真没想到。”
金禅苍白地笑着。
阿依灵接过橘猫,宠溺地捋着毛,“公子,你别听外边的人说。我们南谣宗不危险。虫子们只会对不怀好意的人有威胁。”
“你和这位姑娘,你们都没什么坏心思,对吧?”
她眼珠如葡萄一般,占据了眼眶的绝大部分面积。可爱,又让人看不透她的情绪。
代青岳拱手赔罪,“宗主,我们扮作欧水堂主的学徒,又贸然入寨,实在是不合礼数。”
“但我们绝无恶意,只是见识浅陋惯了,想过来见见世面。”
“我们原先没见过这许多奇草异虫,这才惊吓得不自然,还望宗主不要见怪。”
“哈哈哈哈哈……”
阿依灵清脆笑着,“小事小事,别放在心上。走吧,饭菜该凉了。”
欧水自然接道:“妹子,饭够吗?可是多了两张嘴。”
“你我少吃一口的事罢了。我还想听听外边的事嘞,我都许久没出去过了!”
说着,她就挽住代青岳,“姑娘,我看你和我差不多大。你叫什么?从哪里来的?”
代青岳先一步掀开帘子,和她一齐进了屋内。
木屋内和整个寨子一样,破旧简陋。
一张屏风隔开了饭桌和床榻。
阿依灵睡觉和召集弟子集会,都在这个小屋子里。
集会时,她就命人移开桌子,把角落里那张大木椅搬过来。
屋里堆满了木柜和成袋的草药,好几片空地也让她摊开放了草药。这两个大件,只能如此交替使用。
四面墙上,还挂满了牛皮袋子,将彩色幔布透过的光也尽数遮住了。
每个袋子都鼓鼓囊囊的,似有无数蛇蝎在爬。
各种平整的角落:木柜、饭桌、墙角……都放着一根烧到一半的蜡烛。成堆的烛泪将它们固定不动。
烛光昏暗,仿佛屋内才是黑夜。
可是当橘猫生龙活虎地在屋里乱窜,把草药踩得凌乱不堪,又显出几分温馨。
“我叫代青岳,这是金禅,我们都是从扬州来的。”
“扬州?!”阿依灵饮下一口米酒,眼睛瞪得圆圆的,“听说住在扬州的每个人,都有很多银子?!”
代青岳摆摆手,“宗主说笑了。无论何地,都是有贫有富的。况且银子不过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哼!”张生林嚼着一大块腊肉,极其不服气,“说得好听!有本事都给我?!”
欧水将筷子指着他绕了几圈,“张生林,你一天天想啥呢?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阿依灵笑得喷饭,“欧水姐、生林叔,你们干脆就在南谣宗住下吧。我光是看你们,就能笑好久!哈哈哈哈哈……”
“宗主!大喜事!”
一个中年男人径直掀开帘子闯进来。
他先低头行了一礼,没能和桌上的人打上照面,“宗主,不负所望,我们等到了!”
“里耶长老,没看到我在和欧水姐吃饭吗?再大的事,等会儿再说。”
“可是……”里耶不死心,抬起头还欲说下去。
金禅瞳孔猛地张大。是那个好心船夫大叔!!!!
里耶也彻底看清桌上所有人,神情瞬间慌乱,“张生林,你们?!”
张生林扶上额,面容苦涩。
“这下完蛋了。”
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每个人脸上都是变幻莫测。
“是你!”
代青岳突然怒摔筷子,冲过去揪住里耶,大声质问:“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们?!”
里耶还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这位姑娘,我与你从未见过啊。”
“张生林!”
张生林佝着身子,马上就要逃到屋外。
欧水一下把他踢到人前,“说!他是不是就是那个赶尸匠!”
里耶横他一眼,眼神狠厉。
“我……这……”
几番纠结,他一跺脚一咬牙,“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赶尸匠!”
“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阿依灵眨眨眼,疑惑不已,“你们在说什么?他是我们南谣宗的长老,不是赶尸的。”
代青岳眼眶泛红,既激动又愤慨,“宗主,此人背着你用活人炼蛊!与我们随行的两位友人,就被他害死了!”
“我们本来一路五人。因为他,死了两个,病了一个,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此言一出,屋内的烛火仿佛熄灭了一瞬。
阿依灵严肃得像混迹市井多年的老江湖。她眯眼审视里耶,“代姑娘说的是真的?”
“宗主……我在南谣宗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欧水怒不可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苦劳?!”
“张生林说你赶了十几年尸,这十几年你都在借赶尸害人?!你还让南谣宗的弟子诱导人走进陷阱……”
她说到此处,都忍不住心痛,“你知道,阿依灵为了复宗付出了多少吗?你一颗老鼠屎,就要坏了一锅粥?!”
阿依灵合了合眼,轻轻拍了下欧水肩,“欧水姐,别为他气到自己……不值得。”
“代姑娘,我不想揭你伤心事。但是……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你们遭遇的?”
“嗯。”
代青岳简单讲了经过,但她弱化了桃瑾的存在,主要突出了里耶对他们的所做所为。
若事情真如表面那么简单——里耶伙同弟子,诱拐游人成为蛊虫饲料,桃瑾不会直到现在都不现身。
况且,既然里耶厉害到,能让徐公子和薛公子都没有还手之力,此刻他又为何乖乖束手就擒,而不做任何反抗?
欧水是种药的,她和金禅是扬州来的公子小姐,只有阿依灵能对付他。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阿依灵还比他厉害许多。
他是靠活人养蛊修炼至今的,阿依灵又是靠什么来凌驾他之上呢?
目前,他们一定不能让桃瑾暴露。
“……里耶长老,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依灵听得皱眉,喉间竟涌上哭腔,“你明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
里耶颤抖着辩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南谣宗的未来啊!不吃活人,那些虫子都活不久!”
“您忍心看它们,就这么浪费了吗?!”
“浪费?!不过是些害人的虫子!”
阿依灵从腰间抽出短笛,吹起一段凄厉的调子。
片刻后,那些牛皮袋鼓动不止。无数黑毛蜘蛛从里面爬了出来,迅速爬到里耶脚底。
它们吐着尖牙,嘶叫不止。
欧水瞪大眼睛,“阿依灵,不要!不要变成你恨的人!”
阿依灵停下吹奏,苦笑着,“放心吧欧水姐,我只是让它们,把里耶带到地牢。不会让它吃掉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
“喔喔喔喔喔……”
蜘蛛们密密麻麻地爬了里耶全身,将他裹成了个黑煤球。
底部的那些蜘蛛像水流一样涌动,托着整体,滚出木屋,再滚向地牢。
“唉。”
阿依灵无力地瘫到木椅上,揉着久久不能化开的眉心。
“喵呜——”
橘猫从高木柜上,跃到她怀里,柔软地蹭来蹭去。
她面色缓和不少,声音也温柔似水,“大垚,还好有你陪我。大垚,我们永远不分开。”
“阿依灵……”欧水犹豫着,“这猫,不是失踪过一段时间吗?你是从哪找到的?”
“不关你事。”
她突然冷酷得吓人,但下一秒就迅速恢复如常,“猫嘛,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就会想出去看看。”
“出去之后,它们才会知道,只有家里才是最好的。”
“大垚也是。它是自己回来的。你也知道,毒虫谷里的虫,都不会伤害它。”
莫名地,她开始自言自语喃喃道:“大垚老了,它想我,我也想它。”
“但是,我更想它。它应该也是想我的吧。”
欧水向来泼辣直爽,在阿依灵面前,却变得小心翼翼。
像个清楚知道代沟,而不知道怎么沟通的母亲。
“阿依灵,南谣宗发生了这么大事。你明天肯定有的要忙,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尽管来找我。”
“……好。”
阿依灵声音平静,黑眸嵌在月牙形状的眼眶里,“但我今天累了。欧水姐,我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容易崩溃了。”
“天色不早了,你们今晚先在南谣宗住下。明天,我会告诉你们里耶的结果。”
“你们那个病倒的朋友,我们南谣宗也会帮助医治。是我们,南谣宗对不住你们。”
代青岳叹着气,眼神空洞,如同还沉浸在丧失朋友的悲伤中。
“多谢宗主。”
南谣宗的弟子将他们带去了客房。
同时,几个原本守在阿依灵房前的弟子,变到了他们门前。
他们脸上都有许多虫子咬的可怖伤口,着实是凶相。腰间还都系着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子。
夜虫鸣叫不止。这在普通山村并不鲜见,但南谣宗内,难免是什么致死的毒虫。
借着安慰之由,代青岳进到金禅的房间。
金禅先前一直跟着代青岳表现,不过他着实不解。
“岳姐姐,直接指认里耶,不会太冒进了吗?万一那阿依灵和里耶是一伙的呢?”
代青岳眸光一沉,“阿依灵肯定不简单。”
“我们只是跟着欧水表演。若是我们将才装作不认识,怕是现在就被蜘蛛带到地牢了。”
表演是门学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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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人蛊·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