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鲤料到叶清时会来询问她与陈鹤征的关系,毕竟,方才陈鹤征不止一次扫了他的颜面,言行举止,算得上反常。
“reborn舞团由唐和旗下的子公司投资经营的,陈鹤征是唐和总裁的亲弟弟,”温鲤说,“可以说是我老板的老板,我跟他地位并不平等,哪里谈得上认识或不认识。”
叶清时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说:“这样看,陈鹤征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一种诱惑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给你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不等温鲤开口叶清时又说:“我透漏点消息给你吧,让你多了解一下这位老板的老板——陈鹤征和陈鹤迎的关系很好,五年前,唐和内部已经拟定好计划,要按创作型歌手的方向为陈鹤征铺路,尽量把这位二世祖往高处推。计划正式运行之前,陈鹤征却匆忙出国,走得隐秘且狼狈,陈家放出消息的消息是养病,傻子都知道,原因肯定没这么简单。之后,陈鹤征音讯全无,半年前再度露面,已经转行做起了幕后。”
温鲤没出声,只是安静站着。
“你就不好奇吗?陈鹤征为什么会突然出国,”叶清时继续说,“又为什么放弃在台前的工作转行做起了幕后?”
“我不好奇,”温鲤心口发涩,被迫说了句违心的话,“他的事轮不到我来操心。”
“好,说得好,”叶清时终于笑起来,眼底却是沉沉的黑,“温鲤,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陈鹤征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听见这话,温鲤忽然抬头,一双眼眸纤尘不染,静静地看着叶清时,说:“叶老师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好像格外咄咄逼人。你这样做会让我误会的——误会你喜欢我,喜欢到把唐和的小少爷陈鹤征都当成了假想敌!”
叶清时噎了一下,气氛陡然一变。
雨天风凉,温鲤的鼻尖微微泛红,像是冻的,又像是受了委屈。
她后退一步,站得离叶清时远了些,说:“酒吧那边还有朋友在等你,你不要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叫车回去,你玩得开心些。”
说完,温鲤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借了把共享雨伞,撑开,径自走进雨雾。
叶清时一路目送温鲤坐进出租车,视线固定在某一处,良久未动。
出租车上相对暖和,温鲤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
她向司机报了地址,之后便靠着后排的椅背,良久未动。
风雨未停,玻璃窗上遍布水痕,车载电台播放着音乐,一个女孩子执着又深情地唱——
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
又再惋惜有用吗
温鲤让司机师傅将电台声音调大,她在音乐的包围中摊开紧握的手指,打火机在昏暗的天光下发着亮——
他捡走她掉落的唇釉,却还给她一只打火机。
他明明不抽烟的,为什么要留一只打火机在身上?
指腹触到打火机底端的刻痕,温鲤想起来,这个牌子的打火机每一只都有唯一的编号。
陈鹤征给她的这只,编号尾数是15。
15.
那时候他们还在一起,温鲤喜欢在纸张上反复书写他的名字,字体秀气精致,一如她的眉眼。她一边写一边笑眯眯地说:
“多巧啊,陈鹤征,你看‘鲤’字笔画数是15,‘鹤’字也是。我们的缘分是注定的,所以,除了我,你不可以喜欢别人,要一直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
……
有些纠缠,仿佛命中注定,而为他心动,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出租车在空寂的马路上飞驰,雨点落在车顶,杂音不断。
温鲤用调整呼吸的方式压抑眼底不断上涌的酸涩,可越是调整越是想哭。
那时候多好啊,他那么爱她,恨不得将生命燃烧供她取暖。
如今还剩下些什么呢?
车载电台里,那个执着的女孩子依然在唱——
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
司机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向后看,注意到温鲤状态不太好,于是将车速放慢了一些,问她是不是晕车。
温鲤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她只是有点难过。
很小的一点。
*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时,雨已经停了。
路面上积了好多小水洼,亮晶晶的,像一个个溏心月亮。
温鲤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亮着,傅染宁还没睡,正趴在沙发上翻译文献,A4纸散得到处都是。
见温鲤换鞋进来,傅染宁有气无力地朝她挥手:“吃宵夜吗?我打包了排骨饭,给你留了一份,在冰箱里。”
傅染宁不仅是温鲤的室友,还是她的高中同学,近十年的友情,两个人见证了发生在对方身上的很多故事。
温鲤是艺术生,本科就读于桐桉舞蹈学院,傅染宁则去了桐大新闻系,之后又留在桐大读研,今年研二,都被写不完的论文做不完的PPT折磨得苦不堪言。
学校有研究生宿舍,但傅染宁和那位酷爱深夜煲电话粥的恋爱脑室友八字不合,于是找来温鲤一起租下了这间两居室,宿舍那边只在课忙的时候才会住。
温鲤摇头说不饿,取了个发圈将长发绕成丸子头。
傅染宁看出她脸色不好,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去好累。”
温鲤有些迟钝,愣了一会才有反应,说:“今天跟叶清时去给新开业的酒吧捧场,遇见陈鹤征了。”
傅染宁万分惊讶从沙发上坐起来,围着温鲤来回打量,“陈鹤迎不是不许他再回来吗?怎么又突然出现?难为你了?欺负你了?””
不等温鲤回答,她的手机响了,是叶清时打来的。
叶清时许是多喝了几杯,开口时语气有点冲:“到家了?”
温鲤起身往卧室走,准备换衣服洗澡,一边应他:“到了。”
“不知道主动告诉我一声吗?”
温鲤叹了口气,说:“这次是我做的不对,以后会注意的。”
听筒之中忽然陷入静默,只能听见微弱的电流声。
数秒之后,叶清时再开口时嗓音里莫名多了些沙哑,他说:“温鲤,不要忘了,两年前是谁帮了你一把!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好意思惦记其他男人吗?”
说完,叶清时径自挂了电话。
忙音在耳边不断作响,温鲤忽然觉得累极了,她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看着那支打火机陷入长久的怔愣。
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温鲤起得很迟,好在舞团处于休整期,不用按时上班打卡。
她洗了澡从浴室出来,看见傅染宁正在喂鱼,客厅的大鱼缸里养了几条肚子滚圆的龙睛。
温鲤一边用大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问:“这么晚了还在家,不上课吗?”
傅染宁嘴里咬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今天没课。长公主说想吃杭帮菜,我在‘四时同春’定了位置,没外人,鲤鲤,你也来吧,一起吃个晚饭。”
傅染宁嘴里那位长公主是她妈,可可爱爱的一位中年美妇。
算起来,温鲤也有一阵子没见过傅妈妈了,她正琢磨该带份什么礼物,转身时对上傅染宁黑亮的眼睛,温鲤蓦地反应过来,“吃杭帮菜的馆子那么多,为什么偏选四时同春?想哄我开心呀?”
四时同春是温鲤最喜欢的一家杭菜馆,文思豆腐和蟹酿橙尤其好吃。
傅染宁笑着说:“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哄着嘛!鲤鲤不开心的时候,我就请鲤鲤吃好吃的!哪天我要是也不开心了,鲤鲤再来哄我。”
*
去四时同春之前,温鲤和傅染宁先去逛了逛商场,给傅妈妈选一件小礼物。
商场里,一家品牌店铺正在更换橱窗里的海报,巨幅画像自高处垂落,徐徐展开,温鲤不由地停下脚步。
画面上一女三男,都是黑衣黑发,强烈的桀骜和叛逆感。
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子,高马尾,抹胸上衣,脖颈修长细白,系着条一指宽宽的蕾丝choker,她没有选择直视镜头,而是昂着下巴,目光以一种俯视的角度递出来,慵懒又傲慢地睥睨,带劲儿极了。
旁边两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正用手机拍新换的海报,一边拍一边激动地说:“Sirius这组图真的美呆了!我的电脑手机iPad都用了这套图当壁纸,越看越好看!”
海报上这个三男一女的组合就是陈鹤征一手捧红的Sirius乐团,中间的女孩子是主唱,旁边分别是吉他手、贝斯手和键盘。
Sirius走红之后接了不少商务代言,这家品牌店铺就是其中之一。店内的液晶屏播放着Sirius的歌曲MV,温鲤抬头看过去时,MV刚好循环播放到片头字幕,黑色字迹清晰写着:
作词:陈鹤征
作曲:陈鹤征
看到那个名字的第一眼,温鲤也说不清她是悸动多一些,还是酸涩多一些,心脏像是被抽空了,填补进无数复杂难言的苦意,根系般紧缚心脏,每一次呼吸都有疼痛勾缠。
音乐声在店铺内悠悠回响,前奏是一段很温柔的钢琴曲,接着是女主唱的声音,唱着迷你专辑的同名主打歌《鸿消鲤息》——
把爱你这件事变成秘密
我不说即无人可知
想陪你看一场今冬的雪
风却来得太迟
……
旁边,两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仍在聊天,其中一个应该是Sirius的忠实粉丝,雀跃地说:“我可喜欢这首歌了,超级好听!”
“这名字有点怪,鸿消鲤息——什么意思啊?”
“好像是个成语,音讯断绝的意思。”
之后两个女孩又聊了些什么,温鲤完全没听清,那句“音讯断绝”像是在她神经上敲了一下,嗡的一声,震得她头晕目眩。
温鲤在店铺前停留的时间有点长,店里的导购走过来,礼貌微笑着问:“女士您好,请问想挑点什么?我们店里的很多服装饰品都是明星同款。”
这是个潮牌服饰店,里面的衣服大都是偏中性的高街风,oversize。温鲤平时很少穿这个风格的衣服,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她进去选了件简约风格的衬衫,下摆略长,能遮住大腿。
导购见温鲤付钱付得痛快,又向她推荐配衣服的饰品,是一款带有小羊皮装饰的编制手绳。温鲤有些浑噩,根本没细听导购到底说了些什么,人家推荐,她就买了,输入密码时却接连错了好几次,险些被锁定。
傅染宁拽了下她的衣袖,“鲤鲤,你想什么呢!”
不等温鲤说话,导购将打包好的购物袋递了过来,笑着说:“门店在搞活动,消费达到一定金额可以获得一张代言人的签名海报,小姐,这是送您的海报,请您收好。”
温鲤拿到的是一张专辑宣传海报,“鸿消鲤息”四个字排版在正中偏下的位置,其中,艺术体的“鲤”字,尺寸明显比其他三个字要大一些,一眼看过去,尤为醒目。
傅染宁站在温鲤身后,那个“鲤”字实在突出,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时间百味杂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