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魔 第37章 山神之心（二）

山鬼吸附在土土身上，小孩的精气最是纯洁，它化作一团浊气，只露出双眼魅惑，其气拂着土土的脑袋，笼罩他的视线后，才知小孩泪水也是如此美味……

它惊喜得很，愈发贪婪且毫无节制地吸食他的眼泪。肉眼凡胎的人见到了，只会看见一团浊气缭绕着他的面容上，实则无形之中它的视线一直盯着土土，尘尘在他身边用力、拼命挥散而不见作用。

情急之中，尘尘用遍师傅教的所有口诀，指尖夹符，紧闭双目，嘴中念念有词，但山鬼早已沉迷在美味中。

在指尖拢聚的那一道微弱的光团之中，尘尘第一次感到绝望。他在绝望中只听见了自己哥哥痛苦的呻吟。

土土四肢僵硬，他上手拼命扒掉山鬼，但脸上留下的只有自己的抓痕，血淋淋，猩红的血肉却惹得山鬼更加兴奋不已，它美妙的呻吟与两人的哀嚎交织在一块。

‘吼！’

山鬼觉得有些烦躁，一气之下散出晦气，尘尘被气浪推到地上，心中挫败又害怕，他感到无助地求救着起来。

“师父，救命啊！”

山石坠落，视线之中天地剧烈晃动，山林无风却摇摇欲坠，左右摇晃猛烈，撑身体的双手贴地感受到大地在咆哮嘶吼着，尘尘整个人连带着颤抖动荡。

山石如倾盆大雨，像是天上而坠下，山川之间整片堕林而下，窅然寂静的一切在此时沸腾，无火却似山火爆发，千山万水歪曲着……

山鬼此时已陷入癫狂的痴迷，土土的手愈发无力，精气即将消失殆尽。眼白尽致，眼黑成灰。

尘尘双手挡头，他抬头强撑身体站立在摇晃的土地上，击下的碎石随时都有可能把土土砸死。

他抹去眼泪，心里告诉自己——来不及哭了，要去保护土土！他跑去时，见远处地缝撕裂开来，肉嘟嘟的脸霎时惨白。

一声巨响从天上传来！

‘轰！’

尘尘猛然抬头，立马看见一颗巨石似陨星落入视线中，巨石滚落携带的尘埃迷住了视线。

“啊！”

他更加拼命，用尽全身力气也要抱住了土土！剧烈摇晃让山鬼从此时稍微清醒……它立即松开了土土，正要离开，巨石已在自己面前，贴面挑衅！

就当三人以为会命丧巨石之下，成为一坨肉泥时！

“不要啊！”

任千语从山洞出来，仙拂刚刚挥出，他们静止了……来不及了，他的爱徒就要被压了……

‘唰！’

一抹灰影一闪疾驰闪过！巨石离两个稚童不过毛发之距，麒映河在推出两个娃娃时，暗自松了一口气。哪怕巨石会压死自己！

“呵……”

这毕竟是自己闯出来的祸，不能让孩子们遭罪。

巨石压着自己的腰，那脊骨的咯吱咯吱就要断裂声…任千语冷静下来马上出招，但快不过一道击光骤闪！巨石被横劈一斩，两半断碎在麒映河之上！

许闻川握剑，他才是那个真正松了一口气的人，在看见他们三人陷入困境地那一瞬间，呼吸好像凝滞了。

“千语。”

任千语停在半空的手黯然垂了下来，紧紧攥着仙拂，他感觉自己那一瞬间自己好像要死掉了。他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两个徒儿，嘴里不知念叨什么。

许闻川扶起了麒映河，又看到即将落荒而逃的山鬼，冷颦一蹙，连孩子都不放过……找死。

许闻川挥剑，骤时之间山鬼化为乌有。

他依旧蹙眉不变，土土孩子濒死，精气所剩无几，在蒙蒙尘埃中隐隐约约见到了任千语的心如死灰，他僵在原地，姿势依旧不动，双唇大张，面色惊恐，木讷地只知道紧紧抱着土土灰白枯瘦的身体，原来肉嘟嘟的身躯，如今只剩一躯皮囊，原来孩子的身骨不过他一手之长。

“师伯……”

尘尘无措地在原地，他瘪着嘴满脸通红，他像飘零的一根小草，在暴雨之后不知所措地立在天地间。他看着师父抱着哥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许闻川抱起了灰头土面的尘尘，他紧紧抱着许闻川的脖子，许闻川身上的小身躯全身颤抖着，僵硬着。

“你很勇敢，你救下了土土，也救下了师父。不要害怕，还有师伯呢，师伯不会让你们有事。”

许闻川抚摸着尘尘的头，试图安抚他的情绪。麒映河垂头……

尘尘的身体跟着地动而摇晃，哭声也跟着震颤起来。

“映河你还好吗？”

许闻川抱着尘尘转身问到麒映河，麒映河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不好过。他很愧疚。

“那你的锁仙阵还能用吗？”

许闻川又问道。

麒映河看着不远处的土土和许闻川怀里的尘尘，怔怔地无言点了点头。

“那跟我来。”许闻川放下了尘尘，地动余晃闷闷在天地间，他们视线晃晃，山间回荡着狰狞。

麒映河快速抹了抹脸，从恍惚中使自己镇静。

“还能用，还能用…”

眼前一切摇晃不停，麒映河一下明白了许闻川的意思——这显然已不是人间地动一瞬的爆发，而是有邪僻咎鬼。

许闻川放下了尘尘，说道：

“你现在开始作法，剩下一切听我的。”

而后又跟尘尘交代到：

“你师父和哥哥就靠你了，带他们离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对不对？”

许闻川眼中的坚毅信任，让尘尘这根小草有了顶天立地的感觉，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抹去了脸上涕泗横流，跑去找任千语和土土。

许闻川视线收回，抬头看天，视线里山脉里的万物生命茂盛而残忍。

天道雷焘！

山神薨，地之大恸，竟是有魔动灵力胡作非为！

千山万水的地灵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妖鬼杂糅趁虚而入。

许闻川冷颜沉重，手指缠上几圈的红绳，另一端连接着麒映河的法阵，其上铜钱铜铃等法物铃铃作响。

再探时机，许闻川一下凝眼着思……

将红绳牢牢缠绕在手上后，飞身跃空，他似陨星倒挂，牵星玉绳。迎风而上，斗篷兜帽垂落，面容冷霜盈月，眼色冷桀，眉间仙人泪发着清辉冷洁。

见天雷聚自己头顶，许闻川凝气化光，面色沉凝，而后眼眸骤光一闪，心下狠桀瞬间！

就是现在！

“嘭！”

许闻川硬是抬手接天雷巨力，手背顿时焦黑，嘴角氲血化开。

他畅然一笑，浮生明媚，大吼一句：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

手中红绳倏尔一甩而出，天地铃铃作响回荡，化天雷之力震山川千百作祟妖鬼。

“砰！”

巨声之后漫漫尘埃迷蒙住了万物归寂，山川不再动摇，地缝停止开裂，地底停止了咆哮。

而后，天雷崩裂似珠链断裂，如万千星辰陨落，散光入人间。

许闻川喘气疲惫地悬在半空，似一团云气。

山洞之中，麒映河用尽全力护法坐阵，突然被一阵巨力弹射而出，

“噗！”

麒映河砰倒在墙，嘴喷一口浓血，他捂胸强撑半坐，眺望出洞，月色依旧。

天地同声雷，江引猛然起身，山中震荡已是蹊跷，此时又有天雷震慑……心中顿感不妙，他立即跑去许闻川房间，推开门里头空空如也：

“许闻川！”

他心中不安陡然猛升，跑到院落里，江引瞳孔颤颤，面色苍白，空中那道身影似一颗明星亮如白昼。

江引心中暗自发誓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原谅许闻川。

山下城镇一片乌烟瘴气，天灾来了，神明降怒，凡人四处逃窜。

但总会有人逆流而上，指挥着人流逃往安全空地！

晏来新上任第一天便遇到百年难遇的天灾——心中苦叹一声，大地越来越凶啸了。地底似巨然海浪翻滚，使四处房屋倒塌，地裂愈开。

晏来看着满目疮痍，人间一片凋瘵景象……

在天灾面前，土地就像河面上的冰，

看似坚硬得坚不可摧，

天灾来了，

就像冰裂一般，

人们在其上如履薄冰。

地动愈发猛烈，晏来甚至无法站稳，四处一片苦哀救命，已有人被砖瓦砸死……

——————

许闻川摸着灵石，这方百姓因他受难………

闭目沉心，冷静过后，心里默念其咒，通灵璎珞红缨游幻而出，缠绕他玉指之上，眼前不见光辉，但奇光异彩布身通透。

顿时四周生起虹光一片，灵石微弱凝出结界。

凡人看不见，只感呼吸通畅，心情郁结得已疏解，似有希望由心而生。

但放眼望去灾难里血滩如河流，而流向远方的绯红像极了手中红绳。

他手中红绳牵住了地底某物，红绳微颤，它似在挣脱，山中似有呜咽求饶声。

许闻川有所感应，有些虚弱地抬眸，许闻川眼眸冷翳……全然不似往常的他，许闻川面露惨靥苦笑说道：

“你本有机会成为新任山神……”

“无命既命！”

说完，巨光一瞬之后便遁化消失，山中恢复了平静，再无动静。

麒映河眼前一片红光刺目，他被迫抬手遮眼，再次放下时，目光里，锁仙阵中……

红绳铜铃之中，缠绕着一坨肉泥，晦骨烂皮，其上烧焦的焦褐黑烟熏心。

麒映河倒吸一口凉气，他知许闻川的灵力，但却不知他如此强大，眼中的庞然大物下，闪过一瞬苦涩的羡慕。

“映河，你若没事就快离开，这里很危险。”

麒映河闭眼幽冥之间，山洞里传着凛冽冷风，极度心跳之后带来的风声都是如此刺耳，麒映河抿嘴无言。睁开眼，眼前便是许闻川那双淡漠而富有悲悯的眼眸，温柔至极。

他的斗篷破损，风涌入的飘扬像是一片破败枯叶，面容憔悴而仙人泪颓靡幽光，麒映河从未见过许闻川眉间有此痕迹，一时之间他竟不自觉地看了许久。

许闻川拢了拢斗篷，兜帽疲乏地慵垂在他的身后。靠近那团魔物，先是一股恶臭之后随后却有一股诡靡之香，它死透了，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把自己的灵力全部发散出去，只想给人间留下了一团猩烂之肉。

在自己没想太多时伸手一瞬，不曾想余雷之力再次击中他的手，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只待这一击。

“啊……”

许闻川吃痛收回了手，手背上淤黑的焦痕散着麻麻的烟。

静避的洞中回荡着他若有若无的轻呼声音。麒映河看见了那道闪光击中了他，还未开口…

“许闻川！”

麒映河听见一道充满担忧却幽怨的声音，他余光还瞥见许闻川立马将受伤的手拢藏隐在自己斗篷中。

山洞外一抹粉影不顾旁人冲了进来。多年前萦绕在麒映河心中的梦……在那一刻，梦清晰了。

许闻川凝滞在原地，此次动静太大了，江引不可能不知道。他看见了那双眼中水色充盈又带着血丝殷殷。

江引一肚子的火鼓在肚子里，他气得全身发抖…每一个许闻川不在的夜里，他都害怕，害怕…害怕他只是一场自己的美梦。

可是，只要见到他…

许闻川还不知怎么开口，只听见江引嘴巴微微翕动，而后叹了一口气，颤颤说道：

“是不是很痛？”

只要见到他，江引所有怨愤，不安，一切一切都化为乌有。

原谅…自己真是没出息的家伙。

许闻川抬眸，江引与自己所想的截然相反。

幽光下红绳还散着微微红色金光，他们在一个残境之中神圣又荒唐，许闻川温柔地笑出了声。恢复成了那副令人安心的模样，眉眼弯弯道：

“不痛…”

他在江引面前不再逞强，就这么疲乏地坐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拢在云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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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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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山神之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