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引心中发堵,一跃而下,云翩翩风漫漫,他跟在许闻川的身后,与他一同下了山……
许闻刚踏下山门似有所感回头一瞥,眼前只有青山和通天一般的石阶蜿蜒曲折,他轻叹一声,自己这般真是着魔了。
而许闻川这突然之举,吓得江引立马蹲下,躲在一棵枯树后的草丛间,他轻呼一声内心侥幸险些被发现。
等许闻川的身影变小后,江引才探头而出,这次他变得更加小心地走路。
山门下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繁华说不上却充满人烟。
春天温柔中有一股黄梅即将而来的黏腻和湿湿的潮水味,闻见时好像能看见青苔的绿和蒙蒙的雾霭缭绕若隐若现的青石地。
绵绵的雨洒在脸上,与春风一块凉意袭袭,好像真能从风中闻到梅子香。
江引漫步在有些湿湿的青石地上,接缝里布满一个个小天地,青色的天地。
雨润万物更润青苔,因而有些脚滑在所难免。
“大娘小心着些。”
许闻川看见大娘险些被滑到,他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颤颤巍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话里他笑得温柔笑得亲和,眉眼弯弯。
而后江引见老妇人摆了摆手,许闻川才跟着松手,她拄着木拐,独自慢慢走远。
跟在许闻川的步伐后,江引领略着他路过的人间。这里临水有岸,来往水货络绎不绝,叫卖吆喝更是不绝如缕。
才没多久,江引又随着许闻川停下脚步,他们很熟络的,许闻川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也都认识许闻川:
“许大夫,您一会儿去义诊吗?”
一个路过的工人背着货停在瑨玄面前,气喘吁吁地问着,但也是笑脸蔼蔼。
许闻川点了点头,笑着礼貌:“去的。”
他握着肩带,竹篓里堆叠着大大小小的药包。那货工听完好像放心了一般,转而大笑:
“许大夫辛苦了。若非您慈悲心肠,我们这穷苦地方怎么会大夫。您真是行善积德的好人呐…”
许闻川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常言道半仙也是仙,对于身外之物,自己早已没了欲念。况且有手艺便能让自己吃饱饭。
“您说笑了。夫人的腿早晚可还有继续热敷?如今阴雨潮湿,更要上心一些。”
瑨玄与他停在路口边说了很久,嘱托了很久,那男子听着仔细,擦着汗也不觉得辛苦不耐。
“晓得晓得,我会看着我家内子好好敷药的!”
“她腿脚不便,您更要体贴一些才是。”
货工恍然大笑,连忙改口:
“回去我定帮内子贴敷,给她按摩按摩。”
许闻川听见了许诺,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谢谢许大夫!”
江引倚靠在墙角,听着这些,心中不知怎么,愈发觉得人间才是仙境。
他仰头看去,从巷子看去的天狭窄得可怕,哪怕一线也美得荒唐。魔界只有黄昏…永不落幕的绝望。
突然,江引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酸甜,他循着味道而去…
不知什么时候,江引面前蹲坐着一个小孩,他吃着糖葫芦,嘴边红红香甜,他眨巴着眼睛纯然地看着江引,江引也看着他…
许闻川走过一座石拱桥,桥壁上南面阴刻‘风平浪静’,北面阴刻‘风生水起’。
此桥旁有颗树,上面花开颗颗,落下点点,好像星星降落。
落入河流里,就像真正的星河在人间。
江引吃着糖葫芦踏足而上,桥上来往二三人,伫立桥顶看到的就是此幕。
他一时竟入了迷,看星河远去,水汽催发着许闻川草药更加清香,沿路上自己身心愉悦。
江引吃完了一颗糖葫芦,还剩一颗时他收回了思绪,身后有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骑着竹马打闹,一枝竹杆任性挥打,他的目光只在胯上竹马之上。
江引欲要离去之时……
‘啪!’
“啊!宝宝!”
站在桥下的一位夫人对着桥上险状惊呼!
两人,不对,竹马率先撞上了江引,他才刚回眸的视线一下子翻天覆地,踉跄将要跌下桥时,天旋地转中就像被狂风肆虐的小花一朵。
众人惊呼危险之时,他倒向一人结实的胸膛,落入他的臂弯。
许闻川不知何时竟已牢牢地护住了自己。
“呼,还好。”
紧要关头,猝不及防的心颤,江引一下绷直的脊背,呼吸短促了几分,耳边温堵的空气,心跳呼之欲出里血脉喷张。
这……这声音!
温和的声音因江引有了起伏情绪,在他耳边庆幸自己的及时。
许闻川轻蹙着眉,在江引身后仔细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才安心,随即又看向那孩子…他好像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瘫坐在桥上被吓得发白嘴唇,慌乱的眼神说不出话。
而这时江引也感到肩头也有了‘沉甸甸’的重量,许闻川竟很自然地靠在自己的肩头,和那孩子要求道歉,语气温柔却有些发冷。
“宝宝,你要和哥哥道歉。”
许闻川温声却不容拒绝,江引一怔,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难不成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跟在他身后?!
这般思索后,让江引迅速冷静,挣脱开了他的怀抱。
江引难为情地稍退一步,伫立在桥顶收眸而视,心诽许闻川扮猪吃老虎。
而‘老虎’就站在他之下的台阶上,稍稍仰头凝视江引。他眼中澄澈明亮,嘴角微扬,他穿着最普通的袍服却令旁人挪不开眼。
“呜呜呜呜!对……”
许闻川依旧看着江引,而江引看向了那啜泣的来源。
小孩正要道歉时,
“宝宝,有没有哪里受伤!这位公子你怎么不看路啊?身后小孩若是不稳摔下桥怎么办?”
他的娘亲和仆人急忙跑了上来,蹲在地上爱抚着孩子,安抚着他的胆怯。
江引一怔,只觉可笑,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刚要开口辩驳,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许闻川依旧看着江引,关心询问道:
“宝宝,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许闻川用着与那夫人相同的话语,轻柔地问道。江引一怔,他宠溺中语气更加强硬清晰。
他当自己是什么!
宝…宝宝?
江引耳边软乎乎的,全因他这个令人咋舌的称谓,自己才会思绪混乱。
安抚着小孩的妇人一瞬呆滞,而后看向许闻川,她突然尴尬一笑…
“抱歉许大夫,不知这是您家人…”
许闻川依旧有礼,只是他的语气微凉:
“夫人误会了,您不用和我道歉。但我家郎君也被吓到了,他也会不小心跌下桥。”
他看着江引,侧目间见他走神,思绪漂游。
而后江引目光一下钉在了那孩子身上。许闻川不知他的反应,还以为他惊魂未定,才刚张开的嘴……
江引强插一句:
“日后你小心看路!你要吃便拿去吧!”
江引难为情地将最后一颗糖葫芦硬塞进了小孩手中,而后自己独自走远。
许闻川才开口却落了空,立马抿紧了自己的嘴,站在桥上看着粉衣郎君翩翩离去。
他刚要离开,那位夫人上前带着歉意说道:
“许大夫,是我们家教不严,犬子才会冲撞到了您家人,真是对不住了!”
那位夫人安抚着孩童的惊吓,蹲在地上道歉着。
许闻川摇了摇头,而后才恢复往日平和模样:
“只要他原谅了就好。”
许闻川看见小孩惊吓的苍白面容,蹲了下来抚摸着他的脑袋嘱托道:
“夫人,宝宝若是夜里惊哭而醒就给他服一些珍珠粉,但不宜太多。如果明日还是这般,便带来让我看看。”
说着,他还瞥见了孩童手中攥着的糖葫芦,温声而轻轻拿走:“宝宝,这时候就不宜吃糖葫芦了。”
江引踱步在某处小巷里,内心慌乱无措而柔软,他捂住自己的耳朵,脑海中一直围绕着许闻川的声音。
他的脑海里许闻川一直都在,特别是那个宝宝…听得他鸡皮疙瘩,听得他心跳错乱。
“真想把你的嘴封上,把你的眼睛闭上…”
江引整个人都处在混乱之中,春风不定乱惹春,他看见角落里开得正好的小黄花,蹲了下来。
“真想把你吃干净,骨头都不剩!这才舒心,让我眼不见心不烦!”
花瓣上晶莹的露珠点点,随风摇摆好像在摇头听不懂这郎君的胡言乱语,江引一怔只是轻哼一声。
“老…老板娘!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拳打脚踢里带着求饶,江引缓缓站起,连连退后,他想到了不好的画面…而后只听着
“啊啊啊啊!不要打了!求求你了!我真的遭不住了!老板娘!”
“您啊啊啊啊!大人有大量…”
“呜!”
顷刻间人声被切断只剩呜闷声,江引僵硬地贴着墙,眼中清清碎碎,眼角泛红…
难道又出事了…
“我呸!你吃霸王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钱夫人!我是菩萨,但是地藏菩萨!我告诉你!谅你在三日内把饭钱给我补上!否则我剁了你!”
一个穿透四面八方的透亮尖嗓,拉住了所有人的耳朵朝她看去。
江引慢慢走出巷子,街上人三五成群围绕着一处看戏,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慢慢探头去,那人倒在地上痛苦不已…
再看那女子…江引突然停住,她周遭辉光令人忌惮,红光浓郁,灵华宝润。
万年红…一条上古红龙…她在人间一身金玉奢华,好像把自己的家当全贴在了自己身上一般,阳光下金碧辉煌。像是一棵招财树,眼眸圆润婉丽,眼角上挑着精明,圆鼻润嘴,华贵雍容。
她的声音透着尖锐和阔澈,举止大大咧咧,豪爽阔气。
在江引注意到钱夫人的同时,钱夫人同样也注意到了他,她半眯眼瞧着这小家伙粉嫩可爱,弯弯卷卷的长发及腰,粉裳衬他肤白貌美,特别是这双眼睛,瑰丽奢靡的晶莹剔透,又带着魔界独有的颓靡。
是一朵美丽而又令人窒息的花,钱夫人笑得肆意,这小镇除了那小半仙,竟来个大魔头,倒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模样,这镇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地方,让人心服口服,更让人大饱眼福。
想着,钱夫人的眼中一丝精光浓郁闪过。
“嗯…小家伙快过来。”
钱夫人瞥一眼那没用的狗屁接着翻了一个白眼,一脚将他踹开后,饱含热情殷切地向江引招了招手。
手中四五个玉镯跟着铃铃作响,走路摇摆时腰佩如珠帘四五摆荡。
江引看着她步步逼近,他连忙步步退后,满脸困惑不愿接近,钱夫人也不是好说话的主,他越退她越近。两人之间对立但不紧张。
这般追逐后,钱夫人慵懒地摆了摆手:
“到了到了!你别走远了,快进来!”
她扶了扶自己鬓边玉翠,步摇端庄之后,提着裙子跨步而上。
豪迈的动作,让之前动作全部都是多此一举。
江引退后几步,看清了店门牌匾——钱门。
“喏,入我钱门保你招财又进宝!”
钱夫人站在五阶梯之上,大方豪爽一阔音,竟又给她招了几个客人。
她招呼的同时,江引瞥见了门口那张画了一只鸮的像。它眼眸如夜炬,幽明而深不可测,直直地盯着自己,无论自己站在何处,它都一直盯着自己,盯着人内心发寒,想要逃离。
钱夫人余光瞥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注意到了门上那像才收回视线。
江引蹙眉紧紧…站在门口就是不进去,加之他一直看着那只鸮:
“小伙子,这只金鸮像是钱门镇店之宝,听闻钱夫人的爱宠很多年前神秘消失了,钱夫人痛心疾首,打造了这一金像睹物思物。听传言有说是鸮自己飞走了,有说被人牵走了,总之之后的钱夫人每天碎碎念这生意大不如前咯。”
“你若能找到这只吉祥物,金银夫人可是重重有赏!”
江引一怔,与那路人相视,两人之间穿过一丝尴尬,但那路人好似没有感觉,与江引相视一笑后就乐呵呵地跑进了钱门,一切都自然而然到江引纳闷这里的人都这么不客气吗…
腹诽之后,江引又抬眸看了一眼牌匾便离开了,钱夫人站在门口倚靠门柱,望着江引背影的眼中,红幽龙瞳发着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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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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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