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清明宗以后,明游放出了飞舟,还是落阳当年带着他回清明宗的那一艘。
将飞舟上的所有阵法重新加固了一遍后明游来到甲板,长剑在手,抬手、迈步,形如游龙,势如雷霆,人随剑走,破空声不绝于耳。
在不懂用修为的份上,他已经能和落阳打成平手了,最主要的是,这些年不被打扰的生活,他的道基非常稳固,唯一的意外就是他忘了新弟子入门的时间,导致宫双闯进了他洞府,但是改换道法这事儿已经有些熟练了。
一回生,二回熟。
收剑站定时,明游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抬手在心口按了下。这次改换道法他已经神游境了,过程艰难比上一世艰难太多,最后上罡风崖的时候他都还是带着伤的。
到底是有些伤到了,这两年寻了不少天材地宝才把这具身体养好,但是现在看起来心脉还是差一点,而这次的任务需要经过万族城,或许去天机阁那里问一下吧。
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补救一下,这点瑕疵不治好的话,等他以身合道当天估计是会损伤到神魂的,得不偿失。
飞舟的速度其实不如他现在自己飞来得快,但是他需要在路上看一下这次的任务资料稍微慢一点也没关系。
甚至在看到兴起的地方时还就近找了个村庄落脚,随便在一户比较平坦的屋顶坐了下来。
他自己是坐人家屋顶上看玉符里的任务详情,这次的任务介绍,长,非常之长,长到简直等同于一本完整的话本子,名字就叫《魔尊和他夫人的二、三事》。但是在路过村民的眼里,就是一个白衣飘飘的仙人从天而降落在村口村长家的屋顶,对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玉开始发呆。
村民们诚惶诚恐地过来磕头见礼,瑟瑟发抖,明游看都没看上一眼。
最后村长咬咬牙,大手一挥,让村民们回家的回家,下地的下地,假装没看见,不得冒犯。
尚未完全入夜,这个村子就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在黄昏结束以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都不点。
啊,别误会,这不关霸占着人家屋顶不动的明游的事。
入夜之后,明游查看信息不受影响,但是夜深人静时,四周响起的狼嚎猪吼强行将他从从玉符里拔-出来,明游眉心一皱,这才发现这个荒僻的小村子已经被野兽包围了,四周的天地里还有被掀翻的新坟,村子直接被看不见的亡灵和看得见的野兽包围了。
明游环视一圈四周的亡灵,看起来不少啊,他就说这村子给他的气息怎么这么亲切呢,原来如此。
除了落辰这种时间回溯后还会产生交集的人以外,其他被明游收起来的灵魂并不受时间的限制,就好比上一世他在秘境里收的,上上一世在那个什么村收的,就没受影响,还在《生死簿》里待着。
所以明游收起玉符站起来,高处俯瞰这些在野兽堆里都瑟瑟发抖的亡灵,垂眸抬眸间,气息玄奥的《生死簿》浮现在手上,长剑化作勾魂笔,立在书上,双指并拢,低声念起拘魂咒:
“**之间,四海之内,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七魄,今朝召来。酆都地府,我奉敕令,逐厉避荒,如敢有违,化骨飞扬。”
就很神奇,当四周灵魂收到召唤进入《生死簿》以后,明游才发现一件事情,从进入落阳大世界以来,轮回五世,地府神官的职权,他只用过一个拘魂咒,这是把拘魂使的活儿都做了。
明游当即脸色一冷,早知如此,当时该把谢必安拉着一起来的。
“阿嚏!”
刚送完一批亡灵进入醧忘台交给孟霜的白无常正在往回飘,经过桥上时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当着刚过来的范无咎的面一头栽进了忘川里。
范无咎:?
范无咎:!
范无咎急忙趴到桥边往桥下看去,看见谢必安在河里浮浮沉沉地挣扎。
“哥!”
谢必安听见了,开始呼救,但是已经被带着往下飘了。
“小黑,救我……我不会水……咕噜噜救……”
但是范无咎此时的脸色比谢必安的衣服还白,承载桥上的手都在发抖,“哥……我怕水……”
话音刚落,后脑勺“啪!”的挨了一巴掌。
钟馗刚从西天返回,身后是马面婆,已经一翻身跳下忘川捞人,呃,捞神官去了。范无咎回头看着钟馗,也不觉得对方面容可怖,只觉得上万年不曾跳过的心口开始剧烈地跳起来。
钟馗将范无咎头上“天下太平”的帽子扶正,道:“这里是奈何桥,不是南台桥。”①
只是一句话,但是范无咎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地张大嘴呼吸,可他早死了,哪里来的呼吸。
范无咎扑到桥的另一边,恰好马面婆子将谢必安捞了起来,一把丢上了桥。
钟馗要赶去处理公事,给婆子使了个眼色,随后马面婆上前取过范无咎手上的拘魂锁,拉着神识蒙昧的亡灵往醧忘台去了。
谢必安身上在脱离水面那一刻就干了,下意识地抱住扑来的身影,再下意识地抬手在脖颈上化出层层缠绕的绷带,将下颌初露出来的瘀痕遮住,又悄没声儿地将掉出来的舌头塞了回去,拍着范无咎的背轻声道:“不怕不怕,哥来了,来了,哥在呢啊……”
……
另一头,明游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念叨引起了什么样的蝴蝶效应,收完了附近百里的亡灵,收起《生死簿》,居高临下地俯瞰脚下已经蠢蠢欲动准备进村的野兽群。
野狼、野猪、棕熊、吞人的蟒、紧随其后想分一杯羹的野狗……
明游拧了下眉,这个村子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人的血气,白日里粗粗一眼,也没有什么浓厚的因果,怎么会招来这么多野兽?
四下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山坳里。
好像,有什么熟悉的气息?
或者用此世之人的话来说,那股气息名为“不详”?
这些动物没有什么灵智,凭本能,或者还有一点点指引在行事,明游下手毫不留情,长剑落在掌心,只是从左到右随后一滑,底下的野兽还没围起来各自脖颈开始喷血,纷纷倒在地上开始抽搐,哪怕远处的野狗也不例外。
野兽一旦沾了人血,便留不得了,当人味入口的那一刻,人类就进入了他们的食谱,后世称之为基因里,从此代代相传。
料理了村子附近的野兽,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后,明游身形闪现,落在了山坳里。
这些存在是知道自己见不得光吗?怎么都喜欢往山坳里跑?但凡光明正大地找个山巅住着,明游都觉得对方还有救。
在感知到一男一女两个魔修在屋子里行房事时,明游脸色一僵,虽然毫不见外地没有收回感知,但是明游脸色越来越黑。
他被打扰了看故事,心情正不爽,结果罪魁祸首正在“爽”着,造成的结果比朝着他膝盖扎了一箭还令人心梗。
明游无比恶意地想着,要不让对方马上风算了?
或许是怨念太强,对方浑身一斗抖,泄早了……
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让两只魔修收了心思,拿起武器冲出门来。
就算不出门,明游都能看见对方身上缠绕的人命因果,他们不曾主动杀人。是靠着吸收这个村子村民的负面情绪修行着,或许还有双修带来的加成?
但是因他们而死的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因果都会落在他们身上,这是死后要清算的。
唯一令明游能稍稍欣慰的是,这两只魔修是有灵魂的,下饺子似的,一前一后冲出来,两只神游境一重的垃圾,他一剑一个。杀完还可以顺手拘魂,到时候送回地府塞磨盘里去。
在这里都能看见魔修,看来离目的地确实越来越近了。
明游接的任务——刺杀魔尊。
且不说这种任务出现在清明宗这种正道宗门的弟子任务里到底合不合理,但是看见了,不接一下都有些对不起他“平等看不起所有人”的恶名声。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声是怎么在宗门里流传起来的,但是无风不起浪,明游也合理怀疑是因为那群打不过他的同期在奋发图强时不小心露出来的碎碎念。
但是看见这对衣服都没穿好的野鸳鸯,明游收起《生死簿》后一把连同房子烧了个干净,顺便捡了一块能掩藏气息的魔界令牌。
突然就想起让他避之不及的清明宗,这一次回山就十来天,除了将护道花按在落阳脸上……虽然这个动作是带上了一点私人恩怨,但是反正结果是一样的嘛,就不要在意过程;其次就是听说宗门里出现了“一批”关于他的新的流言,除了老一套的实力境界和看不起落阳那个女弟子的无稽之谈以外,莫名其妙地被人编排了他的感情事迹。
他在宗门时常常往以前的星辰峰,现在的星辰坳跑不是稀奇事,宗门弟子基本都知道,但是就因为这件事传出了他对落辰情根深种的传言就是真的闲出屁了。他入宗那年在他们眼里是多大?五岁呀!五岁,连命根子都没发育完全的孩子对自己师父情窦初开,甚至在她死后情根深种了怎么想怎么离谱吧?!
还是有他不知道的前车之鉴,导致这群修士对这个发展都不意外?
还是那句话,你们修仙界的人真会玩儿。
但是这就算了,反正落辰十几年前就陨落了,他是星辰峰真传的事情知道的人也就顶上几位长老。
但是真正让他接受不了的还属于他和落阳的流言,他俩在一起最平和的时候是被关在禁闭室的日子,就这样,还能被理解成日久生情了。
他是除了有情饮水饱,不需要修炼了是吗?!
无语到了一个点之后,明游接了个无期限的刺杀任务,转头就走。清明宗出现魔气怎么了?康文安修了魔道术法怎么了?宫双的诡异规则在宗门里开始如瘟疫般蔓延怎么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上一世清明宗不都成了个魔窝也没见死绝,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天天的,仗着他不在宗门是吧?
他再在宗门里待上俩月估计孩子都有了。
闲出屁了,一天天,一个个的。
还是修行任务不够重。
稍微算了一下方位,距离万族城最多飞舟再飞个两天就到了。
明游把令牌挂在身上,扯了件墨色的披风遮住了白的发光的弟子袍,又往房子上加了把火,“轰!”的一声映亮了林子。
路过的身影察觉到火光投来一撇,火堆边站着的身影模糊不清,感知不到任何气息,但是火堆里冒出了隐约的魔气。
在杀魔修啊,那就不管了,于是又继续赶路了。
等眼前的火光熄了下去,明游抬手一道聚云招雨灭了火,抬头往繁星似锦的天空看去。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看他?
以他现在的修为,除非是仙人境,不然不可能察觉不出来,既然是仙人境,人家估计是路过的,那也不用理会。
于是明游又返回村口的屋顶上坐了下来,还路过时顺手补了两个漏雨的房顶。
在天际微曦时明游听到了底下传来的开门的声音,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于是村长一抬手,就刚好看见“仙人”站起来,抬手一艘比村子还大的大船出现,然后“仙人”上了船,随后一个眨眼已经出现在天边,逐渐变成一颗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了。
等到村长胆战心惊地拉开门,一炷香后,村民们纷纷被叫醒,看着村子周围围了一圈的野兽尸体,村长咽了口唾沫。
村子被野兽围困两百多年了,头一次发现这些东西原来也会死啊……
有村民抱着自家脸色苍白的孩子,低声抽泣,道:
“给这位不知道名姓的仙人建个神龛吧……这是救了咱啊……”
①南台桥:取自黑白无常的生前故事。
自幼结义,情同手足的谢必安和范无咎二人相约南台桥,眼见要下雨,七爷(白无常谢必安)回家取伞,八爷(黑无常范无咎)在桥上等他,但是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身材矮小,因不愿失约生生淹死在桥上;七爷赶到时范无咎已经寻不到了,七爷痛不欲生,吊死与桥柱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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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跟我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