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灵 第162章 给明游招魂

落辰觉得自己修炼修得走火入魔了，不然她怎么会在偏殿看见已经飞升的六师兄呢？

但是站在廊下看着那个银杏树下伫立的半透明身影看了半晌，落辰决定直面心魔。走上前去并肩而立，抬头看向扇形叶郁郁葱葱的大树，时不时地瞥一眼身旁的身影，良久后“心魔”说话了，他说：

“这里有他的气息。”

落辰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余光撇着这名高大的青年，轻声道：“他是谁？”

“明游。”

“明游是谁？”

“……”又不说话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飘渺，感觉灵台一清，振聋发聩，但是说的话让人根本听不懂。

落辰突然又觉得这个虚影不像是自家师兄了。

落阳要是有这神神叨叨的脑子，能被……耍得团团转？落辰一怔，被谁来着？转念一想，估计是四师兄那个笑面虎。落辰低头梳理了下腰间的璎珞，再抬起头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影。

落辰抬头接住一片落下的绿叶，指尖捻着转了转，她为什么会来偏殿？刚刚兴致勃勃地走来，现在却想不起过来的原因了，落辰想不通，指尖椰子打着旋儿掉下来，落辰偏了下头，离开了偏殿。

一时兴起吧，反正是她自己的地盘，她去哪都不奇怪，探究原因才是奇怪的。

离开偏殿以后，虚影出现在紫阳峰后山，玉兰坳里。

身影几度闪烁，最终落地山洞里。

原先密密麻麻的禁制早已消失不见，洞口敞开着，就像这里从未有人来过一样，洞口积了厚厚的落叶，花香馥郁塞满整个山洞。

寒泉冒着小泡泡，天气稍寒，水面干干净净，不带一丝寒汽。虚影走到池边，将手中一只雪白的瓷盆放下，任其荡起涟漪，漂浮在水面上。

起身后视线扫过洞中的桌凳床榻，最后落在角落的棋盘上，上面是一局残棋，走到棋盘旁边后，曾经久久下不出来的残棋不知何时已经有了结果，黑子大获全胜，白子一败涂地。

眯了眯眼，突然注意到一个先前从未发现过的点：明游何时有这么强的胜负欲？

想起什么，一道神念悄无声息地离开玉兰坳，笔直地向主峰探去，穿过整齐划一的武场，穿过竹林，在那株辛夷花上多停留了片刻后毫无阻滞地穿过结界来到黑漆漆的禁阁。

阁中典籍无风自动，那些复杂的、邪气的、诡谲的丹方、符箓、阵法和炼器心得大咧咧地敞开暴露出来，最终停留在一个复杂的，佐以混沌之气的大阵上——招魂溯源阵。

但是这个阵法，需要一样特别的东西，神念笼罩整个世界，最终……落在了袖子上。

虚影罕见地缄默了，有些迟疑地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睡得很香的兔子。

嗯……这是个什么东西？

掌心托着兔子，身影下一刻出现在了天雷滚滚的荒域，周围一堆各界强者神识覆盖在荒域的这个角落里，但是并没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

祂穿过雷云，落在天雷中心的道观前，道观依旧立起拒绝他入内的结界。祂伸手按上结界，感受到了那一股阻力。

直到祂把兔子一巴掌按上了结界……结界开了一个口子。

耳朵突然被拽，荧勾呲着大牙惊醒过来。

挣开一双大红眼睛，对上的就是缓缓打开的大门，和门内皱着眉头看过来的白发老者。

荧勾挣扎的动作突然就顿住了，甚至慢慢缩起了手脚，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虚影提起兔子，对月老说：“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它对吧？！”

月老叹了口气：“唉……”

对虚影招了下手，道：“进来吧。”

虚影抱着瑟瑟发抖的兔子走进大门，大殿前瘦削的青年手上拿着扫帚站着，视线在虚影怀中的毛团子上定了定，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身拿着水盆和抹布进了大殿。

月老走到树下，抬手撤去树上的障眼法，满树繁花的桃树霎时变成了花色艳丽的合欢树，依旧满树繁花，树上纵横交错的红线挂着方的圆的桃符，桃木上有墨香浅浅的祝愿，也有刻痕陈旧的“一生一世”。

虚影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顶端随风摇曳的两块桃木，上面只有两个笔画凌厉的名字——一曰洛扬、一曰崔由。

现在祂知道了，祂哪怕没有洛扬那一世的记忆，在他所看见的过去亿万年的时间里，世间曾发生过洛扬和崔由这一对师徒的故事，他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祂歪了下头，道：“崔由……是他？”

月老点头又摇头，“是他，也不是他。”

月老想了想，说：“在明游的认知里，崔由是崔由，他是他，他们从来不是同一个人。就算有朝一日祂恢复了崔由那一世的记忆，祂也不再是崔由。”

祂点点头，表示明了了，“那他在哪？我踏遍时间的尽头，寻遍世间每一个角落，找不到他任何踪迹。”

月老挑了下眉，看向祂臂弯里用耳朵盖住脸掩耳盗铃的荧勾，笑道：“这世间除却九霄云外、红尘万丈、还有一地，名阴曹地府，那是死去亡灵的归所，亦是生命的来处。”

祂眼睛亮了亮，问：“怎么去？”

月老轻哼一声，手中拂尘指向祂臂弯，道：“让祂带你去。”

祂举起手中的兔子，对上那双红彤彤的眼珠子，问：“你到底是何物？”荧勾闭着嘴巴不说话，月老可不惯着祂，没好气道：

“祂是太阴星君一缕神念所化，凡太阴照耀之处，祂来去自如。”

祂神情略显迷茫，喃喃道：“阴曹地府？太阴星君？”

月老拂尘甩在臂弯，就地打坐，解释道：“先前你入世渡劫，几世轮回不过，天道不全，所以此界同地府的通道断裂，亡灵不渡，不得超生，生死轮回道缺失，你自然不存在阴曹地府这个概念。如今天道归位，通道重启，亡者自有亡者的归处。但是阴曹地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府鬼气阴气煞气汇做一处，寻常人进入地府不过一时三刻便走火入魔，从此生魂离体，化作厉鬼，半生半死永无轮回之日。

你要想在地府保持甚至清醒，便只有太阴能祝你。也算你运气好，手上刚好有一缕太阴神念。”

“地府多大？”

“广袤无垠。”

“如何寻人？”

“当入阴曹司寻判官，判官执《生死簿》，掌功德阳寿。”

祂抬起头看向天空，在祂的记忆深处，好像曾经见过那本黑底白字的厚册子？上面裹着浓厚的法则之力，法则金光闪闪，祂看不清上面的字。

《生死簿》，判官……有些东西随着法则的完善自然而然进到祂脑子里被理解了，祂知道阴曹地府是死后的归所，祂也无法说服自己明游还活着，但是手上这只兔子是进入地府的保障……没什么说服力。

月老看了看身材高大的天道，又看了看那只怂了吧唧，估计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兔子，只觉得脑子突突跳，抬手顺了顺胡子，说：“这样吧，做个交易。”

祂低头看向树下的人，没有说话。

月老说：“这个世界是你的道场，除了你，无人能动摇根基，我要你随我上天复命，入天庭就职。你不是想招魂吗？你手上的兔子确实就是最合适的阵眼，但是你力量不足，布不了对吧？我可以帮你。”

好说，祂先把兔子丢了出去，兔子落在月老身边，稳稳落地后缩成了一团。月老身上的威压令荧勾小动物的天性觉醒，它一心装死根本不敢动。

“先招魂。”

月老：“……”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不好，他们都是一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混账东西。

月老：“……行。”

招魂就招魂，以太阴之力为阵眼，通阴阳的桃木、槐木、雷击木……等八种材质各异的东西镇八方，朱砂为笔在地面绘出招魂阵，神力引动天地之力沟通阴阳，灰扑扑的兔子瞬间瞪大了眼，眼中一扇古朴的大门随着它蹦跳的动作被叩响。

叩。

叩。

叩。

子时三刻，桃山现，鬼门出。

月老端坐在合欢树下，眼眸半阖，对一旁半飘在空中的虚影道：“唤！”

祂看着空中那扇若隐若现的，透着阴冷气息的大门轻声道：“明游……”

月老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唤明游怎么可能……

但是已得天地承认的名字啊，亡者冥冥中也听得见这声呼唤的，于是鬼门被拉开一条细细的缝……

正顺着河流飞身而下的身影蓦地伫立在半空，侧头看了一眼虚空之中，眉心微蹙。

崔颢“啧”了一声，他刚刚好像听见什么人在说话？

谁把鬼门打开了？

崔颢袖子一甩，“砰！”的一声，门里门外的存在都听见了，大门关上了。

祂看着大门猛地合上，然后消失在眼前，伸手一捞，什么都没捞到。

回身看向月老，月老抬手指了指天空的皓月，道：“无法了，时辰已过，招不了了，硬招——指不定招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祂低下头，缓缓落地，抬手将不知道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的兔子抱起来搂在臂弯，不曾张口，但是声音自四面八方传入耳：

“我知道他在哪了，我随你入天庭。”

月老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劝动了。

不过……月老视线落在地上碎成粉末的槐木上，眨了下眼，刚刚关门的，是崔府君吧？要不要告诉这位新晋神官，天宫与地府，职权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呢？

转念想起他那摇摇欲坠的道观结界，月老摸了把胡子，嗯……还是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