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困意便席卷而来,对面的老金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虞曼青也被传染上,不自禁哈欠连天。
孟谦善解人意的劝道,“大人车马劳顿,不如先跟几位姐姐下去休息片刻!”
虞曼青看向曼潇潇,这当县令的内中门道她不甚清楚,可也知道有些文书案卷是需要现时当面交接清楚的。
那头孟谦却读懂她的犹豫,笑道,“大人稍安勿躁!”
“自周巡检剿灭永山山匪之后,清泽县便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百姓们和善交好,即便是偶有夜不闭户,也未曾有案件发生,在下早将这大半年的相关文书案卷整理成册,就放在大人的书房中,大人随时都可翻阅!”
“是吗?”虞曼青微微一笑,给足了面子,“那还要多谢师爷费心了!”
孟谦回礼道,“不敢!”说罢便将众人引出饭堂。
虞曼青刚刚进来就初步看了一眼这座隐藏在衙门后头的宅子,是个紧凑的三进宅,出了饭堂就进了二门,有一小段游廊,正中是个大的庭院,正房门口有两棵大的果树,上面只剩些稀稀拉拉的枯叶。
临近走廊这片倒是有个小小的花圃,里面种了些花草,如今光秃秃的,也看不出是什么花!
孟谦将虞曼青引向正房,说着讨好话,“自接到朝廷的文书,在下便让人好好收拾了房间,大人您看看是否合心意!”
“不知大人的家眷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在下就先做了主,将这西厢房也一并收拾了......”
大概是困的厉害,虞曼青紧跟着她的步伐走,脑子却没跟上,脱口而出道,“我没家眷!”
“咳咳!”后面顿时响起两声重咳。
虞曼青脑子瞬间上线,临场挽救道,“家中还有一老父,估摸着要年后才能到!”
孟谦以为她那没家眷之说特指的是夫郎,也没多想,只有些犹豫道,“若是老太爷的话,就该住在东厢房了,可这西厢房的采光却比东厢房好,老太爷可有什么讲究?”
又不是自己亲爹,虞曼青哪知道那于李氏有什么讲究,敷衍道,“师爷的安排很好,就这么办吧!”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孟谦不知如何选择,好在她也并非纠结之人,大不了年后让人将东厢房也一并收拾了,到时老太爷来,爱住哪间住哪间,如此想着心下又宽了不少。
孟谦将正房的门推开,正厅是迎客的地方,上位放了太师椅,左右各摆有两个凳椅并茶水台。
孟谦弯腰让请虞曼青先进,自己随后,东西侧房都用了屏风帘子隔开,看不见里头,很好的划分了**空间。
孟谦道,“东侧间是大人的卧房,西侧间在下让人做了临时书房,大人若嫌弃格局小,前头衙门里还有一个大的书房,大人可以在那儿办公!”
虞曼青没吱声,也没钻进靠的近的卧房,反绕过屏风进了西书房。
简单不失大气的布置,书案临近窗户,此时虽没了阳光直射进来,采光却是极好的,案前一个大白瓷瓶里插了几个卷轴,案上布置与寻常人家基本相似,笔砚纸墨,左边案角推了两推文书,都不高。
虞曼青笑着上去翻了翻,果如孟谦所说,还真没什么大事。
案桌后面便是书柜,上面琳琅满目,每个格子都没剩下多少空余,虞曼青定眼望去,虽杂却泾渭分明,有《清泽县志》、《清泽河山集》这类专注清泽风貌人情、地域特色的,也有《春秋赋》、《南游记》这类大家名作的。
不过虞曼青诚以为像《方公探案》这类书,该与下面的杂闻、野史放在一起才是,放在大家名作中未免有些高看了。
虞曼青不清楚这是随路云的喜好摆放的,还是孟谦的个人主意,不过她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多做深究,是以暂按不表。
视线右转,是个样式普通的四角碳炉,里面还是空的,没有炭火。
书房最里头摆了个软塌倒是挺出乎她意外的,孟谦见她打量良久,说道,“大人若不喜欢,在下让人搬走!”
虞曼青摇了摇头,“你安排的甚好,我很喜欢!”
孟谦微微一笑,露出些许整齐的贝齿,“既如此,在下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了,大人有事唤我便是!”
虞曼青正要点头,突然一阵震天鼓声响起,虞曼青惯性摸向腰间剑柄,摸了个空后才反应过来此鼓非彼鼓。
孟谦脸色一变,提醒道,“大人,是鸣冤鼓!”
虞曼青暗笑点头,这人刚刚才说了清泽县很是安平的言语犹在耳畔,打脸就来的如此迅速。
孟谦猜透她所想,气氛有些尴尬,她咬牙道,“大人快换了官服,在下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也不等虞曼青回应,扭身遁走。
一向迟钝的老金这次倒反应及时,孟谦的身影还未消失,就分外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曼潇潇也染了笑意,上前道,“我给主子换衣服!”
其余几人在正厅找了椅子坐,曼潇潇则随虞曼青进了东侧间。
相比西侧间的大气,东侧间更显温馨,虞曼青也没多余时间打量,只褪了外袍,换上九品官服,又坐下让曼潇潇打理头发。
曼潇潇边替她梳发,边问道,“主子觉得这师爷如何?”
虞曼青端正坐着,从镜子中看向曼潇潇,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曼潇潇挑出一缕发丝将辫子固定住,这才回道,“属下不知!”
见虞曼青还在镜中看她,又道,“属下觉得,孟师爷不像那大奸大恶之人!”
虞曼青笑笑,算是赞同了她的第一印象。
曼潇潇松了口气,正将一个墨玉发环固定在她的头发上时,突然听她说道,“若表里非一,那这人必定是个隐忍之辈,你们还当小心为上!”
曼潇潇点头应是。
主仆两人并未说几句话,就听到外面孟谦返回的声音。
“大人,可换好官服了?”
曼潇潇替她打了帘子,虞曼青一脚踏出侧间,孟谦此时站在厅门处,见她出来,一眼望来,瞬间又低下头去,满身血色上涌,偏红到脖子处就消失了踪影。
众人当然没发现她的异常,只虞曼青向她靠近一步,问道,“何人击鼓?”
孟谦暗捏住手心,猛吸一口气,再开口已是淡然无绪,“东市的屠夫娘子状告邻里秀才毒杀了她家的犬!”
虞曼青以为耳误,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毒杀的什么?”
孟谦再重述了一遍,“王屠夫状告许秀才,说许秀才毒杀了她家的看门犬!”
虞曼青这下听得十分清楚,顿时索然无味,“这点小事,也值得敲个鸣冤鼓!”
她摆摆手,“你找个捕快去跑一趟,查明了实况结了案子!”
孟谦低声问道,“大人不升堂?”
虞曼青也没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回道,“这么小的案子,你们自行解决便可!”返身就要回屋。
背后孟谦冷声问道,“那大人认为什么样的案子才算大的?”
“人命案吗?”
虞曼青脚下一停,转过身去看她。
孟谦头次没有避讳她的目光,黑白分明的大眼直愣愣的看着她,一脸执着。
见虞曼青未答,她弯腰作揖道,“大人既做了这清泽县的父母官,就要扛起护佑清泽百姓的重任!”
“事无轻重,案无大小,哪怕是粒米之事,只要百姓有冤要伸,大人自该在其职,尽其责,万不该因事小而不作为!”
此话说的正气凛然,哪怕就是桀骜如虞曼青之人,也一时找不出话反驳。
曼潇潇等人哪见过她这般憋屈,正要开口相驳,却见虞曼青弯下腰去,鞠了深躬,“多谢师爷教诲!”
“往后本官若要不到之处,还望师爷及时点醒,本官感激不尽!”
刚刚还说的慷慨激昂之人,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半响才憋出一句,“大人可要升堂?”
虞曼青微微一笑,点头道,“当然!”
孟谦忙道,“那在下先去准备着!”又再次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