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振翅从头顶的天空飞过,耳边传来潺潺的水流声,祁煜的左臂和左腿仍有些麻木,使不上劲儿,便只能用右手掌心撑着草坪,勉强支起半边身子。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柯允丞也躺在那里。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自动愈合了,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使用了能力而导致了暂时性的昏迷,到现在也还未能恢复意识,只见胸前平稳地起伏着,如同睡着了一般。
受体温的影响,祁煜左手手心儿里握着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由冰凉转暖。
掌心摊开,是那个胡萝卜吊坠。
刚刚,把这个小东西塞到自己手心时,顾琰就无力的靠在自己肩膀,祁煜能感觉到,此时的顾琰正处于极具的痛苦之中,他的身体在发热,声音也是低哑。
唇就靠在脖颈,呼气也是烫人的,那声音无力,却还带着一点儿哄人的语气,直至现在还萦绕在他的耳畔无法消散,顾琰说……
“给你,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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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白塔就立于研究所边缘位置,外壁圆滑,通体纯白。
随着与白塔的距离不断拉近,K的心跳也随之变快,无法平复,以至于连呼吸都渐渐变得有些沉了起来,倒也终于是抵达了入口。
白塔内部,空荡荡的环形空间,入目可见的,只有三道门。
其中挨着入口右手边的,就是关押室。四年以来,在配合科学家进行的数次抓捕行动中,以K为代号,他曾不止一次地把他们抓到的人集体送到这里。
站在门口,确保把带来的人都送进去,他的权限仅限于此,而这道门内有什么,有多大,他并不清楚。
可……却是万万也没想到,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直以来自己在梦境场苦苦寻找而不见下落的弟弟竟也在白塔。
圆形小卡片在手中紧攥,掌心印出一道深深的痕,这一次,K走向了左手边的门。
不,说它是门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当系统识别到通行卡,封闭的门向他敞开……他看到,这道门的内里,竟是电梯轿厢。
弟弟在白塔,但不在关押室……第一次得知这个信息,是在公园抓到顾琰之前,他收到了一份文件,是源先生让BOBI转交给他的。
文件的封章是弯月状。
四年前,在他们的那次逃跑失败之后,科学家们受制于以兰瑟为首的维护者,而在兰瑟背后,实际上,位于白塔顶层的“那位”才是这段时间以来实际掌管着这整个梦境场的人。
这一点,K是清楚的。
不过,他的权限不足以到达那个地方,也从未和“那位”见过面。但这个弯月封章……正是“那位”的专用标识。
封章完好无损,那么源先生作为转交人,都不一定知道里面的内容。也就是说,这份材料,是至今从未在他们眼前露过面,却在背后暗下控制着梦境场一切的“那位”单独给他的传信……
除了一层之外,他没到过白塔的任何地方。
他猜不透白塔之上的那位告诉自己这些,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他被胁迫留在研究所已经有四年,夜复一夜的明里协助,暗下查探,每当有点线索的时候,又总是在关键时候和机会失之交臂。
弟弟在现实中身体状况也不甚乐观,现在的他,一分一秒也再不能耗下去了。
电梯内的失重感并不强烈,而当下降终于停止,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是否是幻觉……
银白色的电梯门朝两边缓缓开启,电梯外,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脚下由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延伸向前,不远处的小型拱桥下穿梭着潺潺流动的溪水,院子一侧屏风半掩,砖红色的实木上镂空雕刻着精致的枫叶纹样,而最令他意外的是竟有阳光倾泻而下,轻巧的落在院内的草坪上。抬头,本应该是天花板的地方,却是一望无际的白云蓝天,而云层之后,日光可见。
K几乎愣住了。
不过,因惊讶而产生的停顿只是片刻,他毫不犹豫的步过小桥,四处探寻着弟弟的身影,而没等再往里面多走,迎面一记飞镖擦着他的脸颊而过,深深的插进青色石砖墙壁中。飞镖带过时,还有隐约的电光闪过。
随之,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呵,兰瑟这个家伙,连个门也看不好吗?”
态度恶劣,却不掩稚嫩。
尽管K还受着伤,但顺利躲过这仅带着警示意味的攻击也还是没悬念的,可等他重新站定,抬眼看清那个向他发起攻击的男孩的时候,却是再也挪动不了脚步了。
“佑新?”
灰褐色的瞳孔中满是震惊,那向自己掷出飞镖的人正是他再熟悉不过,在梦境场心心念念地寻找了四年的弟弟,朴佑新。
K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了。
只见弟弟收回扔出飞镖的手,眉毛微微扬起,双臂插在胸前半靠上了那实木雕花窗,悠悠瞟向自己的是最不屑而陌生的眼神。
重逢的喜悦被弟弟冷漠的态度彻底浇灭,K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千言万语终是化为了一声哽咽,“你不认得我吗?”
“当然认得。”男孩不紧不慢的站直身子,从窗边的台子上又拿起了一枚飞镖。
眼前的男孩,怎么看都是他的弟弟,但是言行举止却实在相差太多……K还记得今天早晨,他们两个在餐桌前吃早饭,代替他此时手中飞镖的,是一个白瓷碗,里面满满盛着药,这碗对于弟弟的手来说有些过大了,但他就靠自己小心捧起来,努力下定决心般地屏气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佑新的眼睛圆又大,垂下双眸的时候总显得很乖,抬眼的时候又显得可爱,稍微受点委屈,就让人忍不住心疼他。
“哥哥,你别皱眉,我不难受了。”一整碗药下肚,佑新却一点儿也没皱眉,只是食咽苦涩后眼中难免泛起的那抹晶亮,在他努力笑给哥哥看的时候,差点儿被挤出眼角。
这个家,只剩他们兄弟相依。
弟弟很懂事,懂事到让他难以在他身上找出这原本应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的影子,懂事到让K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太多。
而此刻,银色的尖头闪着寒光,佑新就将这飞镖漫不经心的拿在手中把玩着,眼神缓缓看向他。
那神情,像是在看蝼蚁。
男孩的唇角微微勾起,“嗯?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