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贝托的支援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灼目的火光。
前来和加贝托的将领交接的人脸上残留着些许的灰渍,听说来者是自家的援军时表情中还透着茫然。
匆匆从迪特尔边境赶来这里的莫雷没有心情安抚这位同盟国的将领。他语气有些急躁:“敌军呢?”
那将领下意识地答道:“他们没有恋战,攻破了防线之后就撤退了。”
“撤退了?”
“没错。”将领点了点头。他职阶并不高,甚至还比不上最开始驻守在迪特尔边境的那位,面对着职位明显高于他许多的莫雷时,甚至有些面对长官时下意识的服从。
他这会儿反应了过来,又补充道:“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我们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们奇袭,攻破了城门。他们人很多,守军一时抵挡不住,便放了狼烟。可是那群人没有恋战,只是稍作纠缠之后便退走了。”
“退走?”莫雷直觉不对。“从哪里?”
“从他们攻破的地方。西北方向。”
莫雷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他来时所经过的那片废墟。
来敌攻击力很高,甚至能在守军来不及反应之时就迅速破坏了城墙。
这座城军事力量相对边境要薄弱得多,城墙防御力也远远比不上任何一个军事大城。然而那毕竟是城墙。
在短时间内达成这样的破坏,他只能想到两个可能。
铁军。以及那群外来者,神殿的骑士团。
“是神殿吗?”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敌军并没有动用神力的痕迹。对方军队确实战斗力很强,但也只是在正常人的水准。”
那就奇怪了。
不,等等,比起敌人的身份,敌人的目的才显得更为重要。
莫雷振了振精神,突然察觉到了那人刚才话里的某个关键。
“你说,他们原路撤退了?从西北?”
“没错。”
他话音未落,那远道而来的将领便匆匆掉头朝着身后小跑过去。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莫雷脚下生风地迅速回到城门附近。
那里还有残余的火光,是守城时射出的火箭点燃了城外的野草所致,一簇簇的火光正随着夜风不停摇曳着,将自身那一小片的土地照得明亮起来。
莫雷翻身上马,驾着马顺着地上凌乱的马蹄印慢慢仔细看去。
他们来时并没有破坏痕迹,因此那里基本还都是敌军的痕迹。
那将领说得并不对,从马蹄痕迹来看,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但队伍必然十分整齐,令行禁止,光从某些蹄印上就能看出他们行动的一致性。
马蹄痕迹不算深,可见并不是重甲部队。这便足以排除圣殿骑士团的可能,毕竟那群人从不脱下他们的银甲。
可是迪特尔的将领却毫不怀疑地做出了对方人很多的判断,并释放了相应的狼烟,使得他带了大部队前来……
莫雷目光猛然一凝,面色沉了下去。
他想,他知道对方的意图了。
等已经远远能够看到那些归来的士兵身影的时候,迪特尔的边境,加鲁查,早已在短短的时间换了主人。
白袍的身影立在城墙的最高处,衣摆在夜风之下猎猎作响。
他沉沉的目光放在面前的虚空中,思绪有些发散。
他很少会发呆。
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少面对这样的时刻。
他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如此深刻地认识到,那些他以为的,早已遗忘在岁月里的记忆,竟如此执着地扎根在他的脑海深处,在这属于未来的某一天,再次醒目地提醒着自己。
他是西部的孩子。
就像这片大地上从未停歇过的战争与冲突一样,他生而便为此而存在。
战火,兵器,仇恨,热血……那是根植在每一个西部的孩子骨子里的东西,他也不能例外。
他甚至已经有些想不起,在几个小时之前的自己,作为一个指挥者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就好像,他天生就该为了冲锋陷阵而存在。
当长剑刺破敌人的胸膛,当铁蹄踏碎敌人的城池,他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他是潘布尼安。
是那个从小就在冰冷的剑锋下长大的潘布尼安,那个奔跑在西部辽阔森林之下的潘布尼安,那个聆听者月狼的传说,学习着杀敌的技巧,览阅着战场的谋略的潘布尼安。
那双执着典籍,握着权杖,挥洒圣水的手,昔日也曾紧握着长剑。那双浸没在温润波澜中的绿眸,昔日映照的是无尽的林海与辽阔的土地。
他甚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不是第一次亲身面临战场因为恐惧或者后怕产生的颤抖。而是一种,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面对某些他等待已久的事实的激荡。
他将止不住颤动的指尖收回袖子里,长长地吐出了口气。他耳边还充斥着高空的风声,燃烧的噼啪声,士兵们行走的脚步声。然而一切的声音却好像都在不自觉地远去,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骤然喧嚣了起来。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声吐气。
下一秒,一切声响回归,也包括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那是从一开始便留守在军队中段的骑士长梅罗尔。
他脸上没有沾上半分污渍,就连银甲也洁净如新,就好像之前那场攻城战并不存在一般。
他微微低着头。“殿下,敌军已经清扫完毕,城中的防御工事损坏十分严重,恐怕一时半会难以修缮。”
“那便不修了。”他眸子微动,盯在远方遥遥可见的黑影上。“反正还有迟到的客人快到了,还是专心招待吧。”
“是。”
沉默的骑士长领了命令,只是不知为何,他离开的脚步微顿。
“怎么?”安多尔目光还放在远处,可直觉地,梅罗尔知道他并不是在看即将到达的敌人。
白袍的圣子头也没回,耳边的头发随着衣角一同飘动着。他露出的半张侧脸表情柔和平静,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温和宛如一汪月光下的碧湖。
若不是那白袍下半截沾染的狰狞血迹,这一幕简直可以与他做祷告时的悠远意境相媲美。
梅罗尔自认是一个敏锐的人。这种敏锐与他今日的成就相辅相成。
他意识到,眼前的圣子,不一样了。
不同于曾经那种模糊的感觉,尽管他的表情、语气、神态与之前没有分毫不同,可他就是意识到,他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在战场搏杀过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而现在,那种直觉让梅罗尔在面对着他的时候,简直可以用汗毛倒竖来形容。一种无形的危险正笼罩着他,尽管那股危机的主人并非有意,却依然将恐惧降临在误入自己领地的人身上。
在他们安静下来之后,这种危险感几乎能将他的神经迫断。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道:“还有战俘的安置问题。”
安多尔搭在城墙上的手指微动,安静了片刻,终于出声。“先关着吧。”
那股几乎要逼疯他的危险感终于如汤沃雪般的消退,梅罗尔无声地松下一口气。
他几乎要忍不住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就在刚刚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几度想要伸手去摸身侧的剑柄。
而他毫不怀疑,当他摸上剑柄的那一刻,就站在下方不远处的神使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将威胁到安多尔安全的因素,也就是自己,瞬间抹杀在原地。
梅罗尔走下阶梯,与站在一旁的赫洛亚擦身而过。
站在确保那两个人绝对察觉不到的位置,梅罗尔忍不住抬起头,望向无光的天幕。
神明是否真的凝望着他所钟爱的人类呢?
当他在神宫之上遥遥看过来,看到自己的圣子这样的变化,他会收回他的爱,还是会……会为这份戏剧性而喝彩呢?
他已经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圣子觉醒进度终于推满了。从此要叫潘布尼安了哦。
圣子的最终人设真的很黑。特别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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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潘布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