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之下 第7章 恨比爱长久

许晴洲无语了。

不是吧，十年了。都十年过去了，断影抓住自己不放吗。

果然恨比爱长久。

当年许晴洲穷途末路，自身难保，还坚持要护住灵守江雾，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虽然那段时间里，断影刚好重伤昏迷不醒，但醒来后应该多少听过传闻吧。

江雾看都没看许晴洲，平静点头道：“是。”

下一刻，宁知已经闪身到江雾身前，杀气腾腾地和江雾打了起来。

即便从杀手变成了道士，用上盈虚阁功夫，宁知那招招要人命的狠辣作风依然未变，处处往致命的地方下手，和清新飘逸的盈虚阁截然不同。

可江雾是灵守，却无命主，实力会大打折扣。

几乎没有胜算。

修行人一般都会有自己的法器。法器和修行人的灵气相辅相成，灵气可以说是冥冥中的一种联系，法器是灵力的放大器，灵气是法器的根基。

可有一种法器，没有外部灵力注入也是可以自行催动的，而且比一般法器强上数十倍，那就是有灵守的法器。灵守是法器之魂，让法器能够思考，意随神动，自然威力无穷。

这灵守分两种，一种是法器在吸收日月精华，日积月累下凝结了神识，开了灵智，多化为人形，但这样天生地养的灵守化形很难，只有上古神器才可能孕育如此灵智。

另一种是更快捷的方式，便是将人制作成灵守，也就是人死后通过秘术将人魂和法器强行绑定一起，只要法器不破，魂不灭，无□□回往生。

对于第一种，上古神器现在在云梦逐渐湮灭，只剩下传说了。对于第二种灵守，曾经在梦洲短暂横行过，走捷径让法器的威力快速增长。

江雾便属于第二种，是泠风剑的灵守。

但泠风剑无主，也就是所谓的命主，江雾的实力会大打折扣。

相对地，这些年宁知修为进步不小。

漫天纸钱翻飞。

一袭鲜艳的橙衣在黑夜中十分扎眼。

奇怪的是，盈虚阁主打的符修，宁知却并未画符，偏要近身肉搏。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宁知以前当杀手时，便很喜欢近战，在危险中出其不意。

不妙啊。

宁如气急败坏：“我还没上呢！宁知，你走开！江雾这个灵守是我的！”

宁知一边袖子一甩，几乎要把江雾的头皮也削掉，一边淡淡地回答：“可以一起。”

宁如似乎和宁知不对付，怒道：“我不！你走开！”

宁知语气倒是很平和：“哦，我也不。”

“……你！”

宁如斜眼怒瞪着宁知，手中的拳头松了又紧，似乎要把宁知生吞活剥了。

许晴洲暗自发笑，十年了，宁如这破脾气还是没收敛。宁如没上前，对江雾是有利的。一个宁知就够江雾对付，更别提宁如一起上。

此时，江雾不再只使用纸钱了，终于拿出来了泠风剑，显然是压力上来了。

江雾眉眼间戾气横升，长剑横在身前，幻出无数剑影。

剑影将宁知团团围住。

宁知并不急，气定神闲地捏了诀，全身上下便立即被一层淡紫色的光层护住。然后嘴角一扯，手中多了一柄短刀。

许晴洲心中一惊，这个表情代表宁知要认真了，正焦虑要怎么提醒江雾。

却突然脑袋被人一击。

天旋地转，面部着地，后脑勺被一只脚狠狠地压住。咔嚓一声，帏帽被踩坏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有没有被踩碎。

关心别人前，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你是江雾的朋友？”

宁如踩着许晴洲的头嫌恶地问道。

嘴巴正完全和地面亲密接触，这个姿势根本不好回答。许晴洲努力地挪了挪，想挪出能说话的空隙。却被宁如误以为她要挣扎，于是更加力地踩了下来。

许晴洲的脑袋彻底动不了。要是再用点儿劲，许晴洲的脑袋可能再开条缝。

不过宁如也没有真心想许晴洲回答，她一脚踢开已经坏了的帏帽，直接用脚扒拉许晴洲的脸，以把许晴洲的脸翻过来。

宁如仔细看了看，脚踩着许晴洲的下巴，发表评论道：“挺丑。”

“……”现在盈华山的人都这么没礼貌的吗。

许晴洲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在遇到宁知后，就怕遇到这种情况，自己悄悄用了换颜符，略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两道难看的疤还留着，并拉低了山根，缩小了眼睛，添了雀斑，再加上现在猥琐的气质，这肯定是认不出来的。之前灵力不行，只能研究些旁门左道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关键时都派上了用场。

“他专门为你而你，说明你对他很重要。” 宁如眉头一挑，语气里满满嘲讽，“他倒是海内存知己啊，什么垃圾货色他接收。”

想当年自己和宁如也是一见面就掐，自己最讨厌宁如那张臭脸了。但这些年经历得多了，许晴洲脾气好了太多，被踩在脚底骂也完全不生气，心平气和地道：“我是垃圾，求仙长放过。”

“还是个没骨气的垃圾。”宁如嫌弃地道。

骨气是什么？能当饭吃吗？许晴洲面不改色：“您说得都对。”

这把宁如整无语了，估计是很少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皱了皱眉后，问道：“告诉你和江雾是什么关系？”

“仙师老爷，我叫小花。我就是个灵力最低微的僵尸。因为灵力低微，天天受人欺负，我谁都打不过！所以我想提升灵力，最近听说明月谷很热闹，便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遇到了江雾少侠，和少侠其实也不熟，不过有几面之缘。”许晴洲努力作出泪眼汪汪的可怜样。

宁如显然不吃她这套，阴森森地笑了笑：“不说是吧。”然后，宁如弯腰将许晴洲往旁边一扔。

腹部传来布帛的撕裂声，许晴洲被穿在一根长矛上。

哎，身上又要多了口子了。

许晴洲像烤串上的肉一样被挂在空中，宁如为了防止她逃跑，还给她下了咒，让她不能动弹。

虽然她是僵尸，所以肚子穿横穿也没多大感觉，但这样是不是有点子太不雅观了。

“非要这样串吗？我又跑不了。”

“哼，我喜欢！我给过你机会了。”

机会？在哪里？没看到啊，宁如还是这么不讲道理。说着，宁如便不理她，转身去看宁知和江雾。

许晴洲求助似地看向宁如的两个小跟班，小跟班也是看着她一脸嫌恶，肯定是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哎，现在的年轻人都没一个善良点儿的吗？

江雾正在狠狠地挨揍。

宁知一巴掌将江雾扇飞，江雾半天没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江雾才撑着手臂，缓缓站起来。他的黑衣上下破了好几口子，头发也乱糟糟的，把额间的流云火印都给遮住了。

宁知站在离他五步远处，神情很平静。

江雾神情也很平静。

宁知轻轻一弹指，空中幻化一只羽箭穿江雾的左胸膛而过，又一只穿右胸膛而过。

江雾身体颤了颤，但并未倒下。

这根本就是在故意折磨。这样以平静的表情折磨人的，尤其可怕。

许晴洲眼睛半眯，眼神逐渐不善。当初自己就是这样折磨断影的，断影这是用同样的方式把这个报复到江雾身上吧。

仅仅因为江雾是她的朋友。

她当年自己做的孽，她愿意自己承受，可这不该报复到江雾身上，让江雾来承受。

宁知又是一个弹指，江雾左膝盖又中了一只羽箭，半跪在地上。

无论如何江雾是无辜的，许晴洲再也忍不住了，正要出声。

却听到宁如一声不耐烦的呵斥：“你够了啊，有完没完。我们是盈虚阁的人，这样的场面要被传出去，盈虚阁脸面何在。哼，果然是邪派出身，还是改不了那身污秽。”

宁知听了宁如的恶语，也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只是淡淡地扫了宁如一眼。

宁如双手抱怀：“你也想和我打架？”

宁知摇头：“不敢。”

宁知终于停下来，将江雾扔到许晴洲的旁边，用灵符困住。想了想，宁知也把江雾绑到一根长矛上。

两人一左一右立在客栈前。

宁如：“就把他们放着吧。有了江雾，白茶她会现身的。”说完，宁如和两个小跟班儿就进客栈了，完全不管宁知。

敢情把他们架这么高，就是为了当个更明显的诱饵……别说，江雾这个诱饵儿不要更好用，自己则纯属被拿来凑数了。看来宁如和宁知是早感知到了江雾一直跟着她，所以搞了个事情引诱江雾现身。

宁知没有走，仰头静静看着江雾，也看不出情绪。

江雾被看得不自在，但宁知不说话，江雾也不主动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终于宁知开口了，淡淡地道：“从那儿以后，你有再见过她吗？”

她？自己？每次听宁知提到自己，许晴洲都忍不住心头一紧，即便宁知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许晴洲对宁知真的无语了。都十年了啊，十年的光阴什么仇怨放不下啊。虽然自己当年干的事情确实不地道了些，但也不至于恨成这样吧？自己当年有那么多恨、那么多怨，也不早放下来吗。每天晒晒太阳，逗逗猫猫狗狗，平和得很。宁知一个刀口上舔血的人，不应该更难看开这世间业障，为何还要执着于去恨一个死去的人……

江雾平静地道：“所有人都知道青冥祭司跳下五断崖了，五断崖所有修士灵力全无，绝无生还的可能。”

听到江雾的话，宁知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神色淡淡地盯着江雾，就好像刚刚狠狠揍人的人不是她一样。

“是吧。”宁知垂眼，嘴角一弯，无奈地淡笑一下。

不对，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无奈……是开心地笑吧。确认死对头真的死了，灰都不剩了。

宁知突然不看江雾了，转头看向许晴洲。

许晴洲心头又是一紧。

“你把明瑶弄哪儿去了？”宁知问。

“我用千里神行符把他送走了，我也不能控制啊，他自己控制的。而且我们出不去小镇的，小镇不大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仙长您别担心。”

宁知从袖中掏出一块不起眼的黑石：“黑曜石没反应了。”

黑曜石，一块为母，一块为子，子母黑曜石之间会有奇特的共振，靠得越近共振越强，??只不过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来，?但修士可以用术法将对其的感知增加千万倍，?两人各执一块，千里遥相呼应，从不出错。

若黑曜石没反应了，只有一种可能黑曜石被人碾碎了。明瑶肯定不能自己碾碎黑曜石，那么……

许晴洲假装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什么反应？”

宁知并不与她争辩，转身也进了客栈。

”宁知仙长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刚刚真是想救明瑶仙长来着……”许晴洲在身后大喊道。

待宁知走后，江雾终于转头看许晴洲了，轻轻笑了一下。

许晴洲也笑。

当年的难兄难弟再次凑到一起，还是这副狼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