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悔 第3章 第 3 章

楚宸觉得两人的过去恰如那道裂缝，撕裂在他面前，不久后又闭合上了。

他本能确实觉得胡系有点像好人。这可能会归罪于他对一切虚拟作品中魔尊角色的喜爱，还有他天生的慕强心理。又及一个狐狸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但是，楚宸意识到，胡系强大到令人恐惧。他的血液能让人起死回生，他修炼了这么多年，他是相当于把这世界上所有修仙者的灵气都一个人炼化了的、bug似的存在。他提醒自己这一点。不过都是能以身饲虎的人了，楚宸是天生胆子比较大的。

不久，胡系不仅打包了鸡汤回来，还搬了一小箱樱桃。

楚宸去乖乖帮人把樱桃洗好，偷偷打量着这对奇怪的夫夫，揣度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想要把他踢出去的意思。

“这不是樱桃的季节，但这好甜啊……”楚宸偷吃一个。

“一箱一千二。你说呢？”胡系瞅他一眼。

楚宸：“……”

裴台月已经恢复过来了，和楚宸一起坐在饭桌上吃东西，而胡系坐在阳台上，孜孜不倦地刷手机。

楚宸小声问他这是在干嘛。

“他一年没上网了。所以别跟他玩一年以内的梗，”裴台月说，“他听不懂。”

楚宸：“……”

鸡汤香气浓郁口感极好，和樱桃一样透露着金钱的气息，楚宸蹭吃蹭喝，颇有点不好意思。

饭后他思量一下，就提出了这一点：“既然胡系回来了，我也不好在这待着……”

看着裴台月眼神一变，楚宸忽然有一个恐怖的猜想：他不会是裴台月专门找来当电灯泡的吧？

有了电灯泡，胡系行事才会顾忌。

如果电灯泡没了，就会……

“不建议你离开这儿，”胡系却道，“虽然你在这儿亮得吓人，但你一出去，必死无疑哟。”

他的手机里不断地传出互联网热梗和新闻的声音，使楚宸不禁产生无比割裂的“死去的回忆攻击我”的感觉。总之这一切都很荒谬。

此刻刚刚傍晚，窗外华灯初上又朦朦胧胧，楚宸道：“您俩收留我这几天，我已经很感谢了。我现在还有什么能报答你们的吗？”

楚宸想活下去，前提是活得明白。

“你没有。”裴台月说，“关再宇是我的徒弟，我有义务保护你不被他杀死。这个屋子可以庇护你不受灵气窥探。”

“在这个家地位最高的是阿月，第二是他的宝贝徒弟，”胡系幽幽插话，“我们这种都是地下十八层的。就算是本尊，也得乖乖让路，你也趁早认清现实。”

“那您两位就这么把我收留了不太好吧，于情于理我也不能白承下这一份儿好来……”

“好孩子，”胡系关掉了那个大谈国际形势石油价格的视频，说道，“别倔了，听阿月的话吧。你不正放寒假呢，不着急回去上学。阿月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还看不出来么，他这个收徒弟成瘾的人都没收你。”

现在正是二月份。这座城市的二月份已经比较暖和了，楚宸的大学确实没开学。

楚宸喃喃：“那就行，我还以为是我太菜了没被看上……”

裴台月收拾碗筷，没说话。

饭后胡系又出门了，而裴台月也随后收拾自己要出门。楚宸非常好奇两个人要分别去干什么。

“我去晚辅导。”裴台月道。

楚宸：“？”

三百米高空，大楼顶部，边缘，裴台月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手中空无一物，他的短发飞扬在风里，月亮给他的身形一侧镀上光。不过很快，月亮就被漆黑的云层掩盖住。那云厚得过分。

下方是人间，车水马龙。

无线电波逐渐扭曲。

“天气预报有变：即将雷暴……”

“请广大市民注意防雷……”

没有雨。裴台月静静守候着月光彻底被乌云掩盖的时机，此刻天空由于反着城市的光晕，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橙色。

“是时候了，”他对身后的女子说。

裴台月道：“这是你的雷劫，你将会彻底飞升。”

那名女子身形单薄，却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坚定。女子的身上逐渐浮现金色的光，她笑了笑，“多谢师尊多年教导。”

最后，她注视着这个高挑却形单影只的男人，与最后时刻发出了自己潜藏于心几十载的疑惑：

“我从武当脱出，同您修行五十载，马上要飞升了——您功力如此高深，为什么还没有？”

裴台月缓缓吐出两字：“羁绊。”

尘世羁绊这么深么。

她不再细想，闭眸运转周天，浑身散发出不容侵犯的浓郁灵气。就在这时，没等她有所真正预备，第一道天雷不由分说劈下！

第二道天雷划开浑浊夜空，如逆生金树，鼓角齐鸣，紧随其后！

她以全力对抗，外人却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形——已全部笼罩在金白光内，令人不敢直视！

天雷很快至三。空气似乎都发生了极小的变化。

裴台月熟悉地看着这一切，虽是一身黑，眼睛却亮得吓人。

雷声惊起。结束后，她原本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物。

裴台月沉默不语，走上前去，在她存在过的位置上抬起头来，朝着逐渐散去的云层中、露出一角的辉月看了一眼。

没人会知道，那一刻，他的眼神似乎是哀伤的。

“终于让老朽找到你了……”

八名青衣长老同时出现在他身后。

裴台月心想，真是师道不复了。旧时，关再宇私自勾结武峰，是算作叛出师门、受九十九鞭刑的。

“几位，”他懒得掏剑，“带我去见他就是了。要在这杀我？”

“我们武峰不会把宝全数押在一个关再宇上，”为首的仙风道骨的老人冷道，“更何况是你这种与魔尊勾结的修仙者败类的徒弟！”

“我们看你不顺眼忒久。今日说不定就是你的死期——”青衣修士抬剑。

裴台月不再废话，眼神一凛，三尺之剑凭空出现——

·

“雷暴了……”

胡系的保时捷淹没在晚高峰的车流里，他打开车窗闻了闻空气的味道，“哦，是飞升啊。”

他淡定地从手边拧开一瓶可乐，仰头喝了一口。

后备箱传来“咚咚”闷响。很是瘆人。

“别乱动哦，”胡系道，把可乐放回去，“你没听说过嘛，宝贝？这天底下只许本尊一、个、人修魔。你是哪里来的东西？”

后座的声音听了。

胡系：“本尊六年没制做‘容器’了，现在涨得慌。你乖啦；自认倒霉吧。”

他眉眼弯弯。

·

铁剑发出铮鸣，裴台月向后退了三步，面庞不见痛色，只是一声不吭地擦去唇角的血。

这只是几秒内的事，八人合围，就算是刚刚得了胡系心血的裴台月也难以同时招架，他们也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时只见残影阵阵、与他耳坠上钻石的连成片的反光！

这是件过于费力的事，幸好八人也不能一起上——万一误伤友军怎么办。最烦这种杀局的裴台月终于皱眉道：“蒙不试，八个轮着打我一个，也是你派的本事吗？”

“胡系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仙风道骨的蒙不试化掌为爪，哈哈大笑，“不趁他不在时杀你，还要等到何时？”

裴台月退出五步到楼的边缘，冷道：“他强留我这具人身在人世，几千年，是钝了些、不比当年了。”

蒙不试狞笑，“到现在还要强调你的祖宗身份么？你也不看看，和魔尊厮混、多年不得飞升也不得魂归地府，这么狼狈的剑尊，全天下找得到第二个吗？”

“你们在干什么！”

关再宇的声音。他竟然来了！

关再宇一身戾气地落在他们中间，他的身后是关家的直升飞机，悬停着，排场极大。有些人如果有了权、钱和力量，他就会如同天神。

此刻他的西装革履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暴戾，“老头，这就是武峰的合作精神？”

蒙不试理亏，但在需要讨好的小辈面前自然不能丢了面子，“你的好师尊不愿意和你走。可是固执的很。”

关再宇的目光投向裴台月，“是吗？”

未等裴台月答话他就大步走到他面前，眸子沉着阴冷，“原来，你不仅有一个夫君，你还有别的徒弟啊。”

蒙不试大叫：“孩子，杀了你的师尊，我们武峰会给你想要的！”

“闭嘴！”关再宇低吼。眼睛猩红。

他是真地心狠手辣，就算是活得比他长太久的老人也不敢妄自出声，因为这个只手遮天的男人实在可怕。

而且，他的天赋使他的力量已经超过这里的所有人。尽管他比这里所有人都要年轻太多太多。

“跟我上飞机。”关再宇紧紧注视着裴台月，“别拒绝我。您知道我没有耐心。”

·

胡系停车。

他兴高采烈地打开后备箱，里面一个矮小却面孔邪恶的男子躺着，被五花大绑。

“警察局？！”

胡系笑了，颇有点万媚生的意味，但男子显然无心欣赏。

“你的魔心已经被本尊废了。”胡系把他搬下来，亲自勾肩搭背地、和他和睦地走向警察局，一边轻快地说，“本尊也知道了你从哪儿得知的修魔的法子，你对本尊就没用咯。一会儿进去，好好和警察叔叔姐姐说，你今年在哪儿都杀了几个人……”

男人荒谬之后觉得惊恐，愤怒又绝望地挣扎着：“你干什么——我都是直接吸收的——他们找不到证据！没有证据！”

胡系：“哦？你不愿意自首？”

男人打了个寒噤。他不再敢看那双眼睛，胡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中的力道也没有加深或减弱，他只是在警察局门口一步之遥停下了步子，男人却恍如看见了恶鬼。

那是货真价实的魔修。千年的苦怨鬼气构成的混沌被这一个人吸收殆尽。

那是真的恶魔。

“我去。”他仿佛被蛊惑了，咬咬牙决定道。毕竟他更愿意落到警察手里而不是——

“明智。”胡系勾唇。

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尤其看到胡系，都有些驻足。

就算是在帅哥美女刷屏互联网的21世纪，你也很难在现实中看到胡系这样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很潮流合身的衣服，懒散地揣兜站着，鼻尖和嘴唇轮廓美好，他就这样目送着那个自首的背影。

忽然，他冥冥中感觉到什么，转头。

·

“师尊知道我的心思的。”关再宇给裴台月倒了杯白葡萄酒。

这是关家的最顶层，奢侈得过分，就算是裴台月每次来都会被惊奇一会儿。人的想象力没有尽头，有钱人的想象力更没有尽头。

裴台月没动酒，也没回话，他有些疲惫地陷在沙发里，手指上、脸上都有血。

“您不喜喝酒，我是知道的。”关再宇坐在他对面。

“我真想替您杀了胡系那个畜生……他强迫您上千年，还绑着您，”关再宇的俊脸因为杀气而扭曲，“我想替您好好算算账……”

“我们之间的账，不是你能算的。”裴台月终于说道，“他的确救过我太多次，就当报恩了。”

这话关再宇压根不爱听。“你又不爱他！”关再宇强调道，把水晶杯往桌子上一摔，摔成碎片，“你压根不爱他。”意识到这点，他的脸色缓和了些。

“可他倒是爱您呢，”他拾起一块碎片，蹲到了裴台月面前，露出一个笑来，“我也爱您。”

“……”

“可你原来不只有我这一个徒弟，你给我的好，不会给胡系，但是会给别人是吗？”关再宇隐忍的怒气爆发出来。他身上富裕的灵气震荡出去，裴台月又感觉喉咙一甜。

“咳咳……她比不上你。”裴台月道，面色刷白。“她成功飞升了，现在我只有你一个徒弟，你满意了？别再犯杀孽，我相信你做得到……”

“跟着一个魔修厮混，被他束缚在身边，你是属于他的，”关再宇的面容扭曲，“师尊倒是有资格指教我！”

裴台月看他，却道：“我的功德也要大圆满了，我这一死，就算是胡系也不能阻挠我飞升。”

他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容。他不常笑，一笑不至于引得沧海横流，也并没有那种祸国殃民的美丽。他似乎只是简单的笑一下，给人微暖的感觉，你却由于很难得能够见到那样的笑容，情不自禁心跳过速起来。

他说出的话也令人……心旌摇曳。

“若是你也得道飞升，你就能独自地拥有我。”

如果你是一个成熟的魔尊，请不要模仿胡系这种脑残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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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