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悄悄爬上枝头,莫停留一睡醒便没看见周卿,下意识问道:“周谷主!周卿你在哪?”
众人在偏厅听着莫停留焦急的语气,周卿默默地笑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一同去用膳吧。”
“我在这。”周卿走出门便往莫停留跟前去,莫停留取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说道:“别给我了,我压根就不怕冷,你好好披着。”
莫停留细心将斗篷给周卿披好,系好带子后,景殇风真怕他们干出点什么,赶忙咳了一声,“莫大侠!”
莫停留抬眸便瞧见了珍珠等人就站在偏厅门口,目光是看向自己这边的,“景大侠,早前太过匆忙了,还未来得及道谢,多谢。”
“不用客气,请。”
“请。”
众人落座之后,面面相觑,这气氛有些尴尬却又说不上哪怪,只有景天这没眼色的家伙跟猪一样,吃得可香了,还招呼着莫停留他们别做客,多吃点。
莫停留因为突遇珍珠,又不得其原谅,愁得满肚子苦水,可又不能不顾及周卿,便挪到周卿旁边,替周卿夹了一块鱼腹,再仔细将刺挑好,“怎么了?来,多吃点。”
周卿夹起吃了些后,莫停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珍珠,莫停留发现他几乎没动筷子,莫停留再次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隔阂,可眼前伺候周卿用膳的活也不能撂下,莫停留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伺候完周卿,这段宴席也吃的差不多了,景殇风一脸贼笑,让手下人搬上了许多酒坛,还未开封,那浓烈的酒香便扑鼻而来,景殇风笑眯了眼说道:“这可是闻名整个风云城的桃花酿,千金难求,产量极少,全都是由珍公子亲手酿制,从不假手于人,今日——珍公子说了,可开怀畅饮。”
周卿喝了一口确实不错,不过周卿看着酒鬼莫停留却迟迟不喝,“尝尝。”
莫停留尝了一口,确实很绝,比自己从前喝过所有的酒都要醇厚,舌尖围绕着酒香,久久不曾消散,回味悠长。
可莫停留的心头却觉得苦涩,自己也只不过是个酒客罢了。
“好酒。”
周卿看着莫停留心不在焉地,兴致也不高,但架不住此酒幽香,贪杯几杯后,便让莫停留将自己送回房中。
莫停留出来后珍珠便不见了踪影,一问才知,太晚了,得知珍公子要走,景殇风硬是将珍珠留在了府内歇息。
景天抱着酒坛子冲过来,“莫停留,你怎么回事,喝酒啊!”
景天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恨不得将酒坛子都给舔了,“这酒真不错啊。”
莫停留则默默地喝着珍珠酿的桃花酿。
“酒香入骨,一如相思。”
景天有些晕了,“说什么玩意呢,神神叨叨,喝酒!”
莫停留嫌弃的将烂醉如泥的景天弄回房后,便跑到小厨房,弄了些解酒汤跟小甜水,先是送去周卿房里,见他睡了,便给他放在床边,至于另一份,只见莫停留走到珍珠房前,看着里面没亮灯,又不敢敲门,怕扰了休息,更不敢擅自进去,在门口徘徊的走了几回,便想放在门口吧,谁知里面传来声响,“何事?”
莫停留有些心酸地说道:“珍珠,我给你弄了点解酒的,你喝了再休息会很舒服的,我就放在门口,你想就拿进去喝点。”
“拿进来。”
莫停留有些惊讶道:“那我进来了。”
一开门便瞧见珍珠穿得很单薄,还开着窗,没掌灯孤身站在黑暗中,晚风掠过,带起发梢。
莫停留将东西放在桌上,只是在珍珠关窗之前,忽的愣住了,从这儿,正好可以看见自己跟景天饮酒的地方。
莫停留将珍珠房内的灯再度点亮时,两个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没这样静距离看过彼此的脸了。
莫停留将碗摆出来,“趁热喝,才好。”
珍珠坐在桌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莫停留看了看,房里的东西一样不少,可就是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莫停留主动将床上的被褥拿过来,想给珍珠披上,便被冷漠的眼神狠狠杀了一下。
“晚上冷,披一下吧。”莫停留解释道。
“何必多此一举,你照顾好你的救命恩人就够了,又何必来做这些呢。”珍珠放下手中的勺子,莫停留端来的到底是什么?太苦了。
莫停留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傻站着。
珍珠看着他沉默以对,更是生气,却也舍不得赶他走,只是自己跑到床上睡着。
莫停留以为他要休息了,可又,“怎么睁着眼?”
“与你无关。”
莫停留知道自己做的事简直混账,不理自己,不原谅自己,都是自己活该,莫停留心里难受,可也只是安静地替珍珠熄了灯,默默退出去了。
莫停留在珍珠门口找了个地靠着门坐下了,“你安心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从房间里传来,“何必呢?若是今夜府内有险,你又会在这吗?”
莫停留吸吸酸酸的鼻头,“我不能不顾他的安危。”
“既然如此,去守着你想守的人吧,从前种种,我不怪你,至此。”
珍珠的一滴泪划过眼角,“各生欢喜。”
莫停留惊愕地哭了,他又不傻,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能不知呢。
自从出迷雾山后,莫停留再也没想过要跟珍珠分开,天大地大,只有珍珠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是可以相互依靠的存在,莫停留没办法接受,可也不想说忤逆珍珠的话,将眼泪擦干,枯坐一夜,直到清晨才走。
在桃花林里众人叙了几天旧,也到了药王谷一行人该走的时候了,珍珠很想挽留,却不能挽留,周谷主对莫停留真的很好,莫停留欠他的恩情,自己又要如何去开口呢?何况不跟自己在一块也好,有些事,是时候了。
珍珠看着莫停留,“莫停留,经此一别,愿你福泽绵延,长命百岁,所念即所得。”
莫停留红着眼,看着眼前的人,所念,自己的所想所念,似乎,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借你吉言。”
这一次,是珍珠,亲手将莫停留走送,可他不后悔,只是遗憾,二人相见的日子太少。
周卿看着莫停留虽然跟着自己回来了,可始终难以心安,于是刚到谷内的当天晚上,周卿忍不住找到莫停留,“莫停留,你出来,我有话讲。”
莫停留出来后,“正好我也有一些话,想跟谷主讲。”
周卿带着莫停留来到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莫停留你要讲什么?”
莫停留并不执着于谁先谁后这种问题,说道:“求谷主体谅!我要出谷。”
周卿似乎预料到了一样,“为何?”
“帝噬宫对我跟珍珠的追杀从未停止,药王谷是可以护我一生,可我闯的烂摊子,没道理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对此,我必须出谷。”
周卿抓紧自己的衣裳再说,“若是药王谷肯接纳他呢?”
莫停留说道:“他不会肯的,求谷主成全。”
周卿有些崩溃道:“那谁来成全我,体谅我。”
“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周卿满眼通红地问着眼前的人,只见他先是惊讶随后为难地摇摇头。
周卿默泪着,“莫停留,我喜欢你。”
周卿听不见任何一句来自对方的回应,莫停留此刻的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你真的好残忍,你让我的生活里,全部都是你,现在你却要离开我,你还要我去理解你,我怎么做得到,反正我留不住你,你要走就走,别来找我。”
周卿哭得越来越厉害,莫停留在不忍心也不能在这种事上含糊,是他的错,是他做的不好,所以才会将两个都很好的人,全都辜负。
莫停留伸出手,替周卿擦着眼泪,“不要哭了,不然我这么些天辛辛苦苦喂的肉,又要没了。”
周卿扑进莫停留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如果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不要走,你会答应吗?”
莫停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我会。”
周卿仰起头,看着莫停留的眼睛,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莫停留也看着周卿的眼神,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对不起。”
周卿最后再一次狠狠地抱紧莫停留,哭喊着,“我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不能爱我呢?是我不好吗?”
等不来的回答如同永远都等不到的爱人一般。
随即周卿将手松开,对着莫停留说道:“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如果你不能爱我,不能陪我一生,那么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莫停留满心的愧疚,“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好,比我幸福。”
一人朝着谷内走去,一人朝着谷外走去。
莫停留没回头,可周卿才走了几步,便回了头,看着莫停留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别难两宽,何来生欢喜。
莫停留才走到门口,景天便冲了出来,一拳将莫停留打倒在地,怒气冲冲地质问着:“莫停留!你凭什么这么对谷主!”
莫停留没还手,只是被景天揪着衣领子,“你知不知道,你当初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看了不怕!谁看了不恶心!可他——从来没有用过异样的眼光看待过你一秒,甚至一眼便认出了是你,谷主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将你从恶之花崖底背出来,你就是这样报答谷主的吗!?你知道你不是人这件事,谷主他知道!可他从来不在乎你到底是人是鬼!他只是单纯地爱你,全身心地对你好,就这么简单!”
莫停留也被这深厚的爱意所震惊,原来周卿早就发现自己并非是人,却从来都没有怕过自己。
景天发疯一般的捶打着莫停留,“你以为你的命是轻而易举就能救回来的吗?!”
“你以为救活了你,你就能活蹦乱跳吗?若不是谷主将这世上唯一一颗肉灵芝给你用!你以为你能做什么大侠,你连剑都没法再握!那颗灵芝,相当于谷主的第二条命,他把命都给了你,让你爱他,有这么难吗!?”
景天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谷主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对他啊!”
莫停留哽咽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莫停留爬起来朝着谷中走去,来到周卿门前,莫停留知道他在里面,莫停留将衣摆一掀,双膝跪地,朝着周卿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我莫停留,这辈子都欠周卿的,只要你想,我可以立刻为了你去死,我可以陪着你一辈子不离开,可我知道我对你那不是爱情,我不能骗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莫停留混蛋,我不值得你如此情深,也不配你为我付出的一切,你于我莫停留而言很重要,很重要,只是这份恩情,无关风月,我要走了,你不要为了我而伤心,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周卿捂着嘴,背靠着门口站着,直到渐渐站不稳,跪坐在地上,闭着眼,任由泪水将自己衣袖打湿,原来爱而不得,是这么痛。
莫停留出药王谷之前,将关于周卿的一切,事无大小都写得一清二楚,洋洋洒洒竟有万字,莫停留将信交给景天,景天在门口只说了一句,“莫停留,你今日若是走出了这个门,谷主说了,死生不复相见,你最好不要再来。”
莫停留站着药王谷门前,回头看去,什么也没有,“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谷主。”
“放心吧,我不像某些人狼心狗肺,好走不送!”
药王谷的大门再次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