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就到了该去崇文馆报道的日子。
姜兰芷昨夜激动得睡不着,今早被青雀唤醒时,又困倦得想要逃学。
连拖带拽,又抱又扶,青雀废了老大劲才让她和被子分离,一通收拾塞进马车,快马扬鞭。
一路上,青雀还不住地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娘子要赶不上早课了。”
紧赶慢赶,到达崇文馆时,刚好听到早课钟声的余音回荡。
反正现在进学堂也是尴尬,姜兰芷磨蹭着下车,揉揉眼睛,慢吞吞看崇文馆大门上的楹联。
长安城内有两座学府,一处是国子监,招收朝中大臣家的孩子,以及各地优秀的生员,只收男子。
另一处,则是专为皇子皇孙以及勋贵子弟所设的崇文馆,男女兼收。
一般大臣家的孩子想进入崇文馆,就只能搭关系找门路,成为他们的伴读。
听说,崔楠越本来是可以进崇文馆的,只是他自己选择去国子监,按部就班进学科举。
姜兰芷忍不住怜爱,他自幼入京为质子,一定是势单力薄,在京中总被人欺负,才选了个更清净的环境。
没站一会,崇文馆的主事刘大学士就接到消息急忙赶来,领着姜兰芷去熟悉环境。
馆内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小桥流水环绕蜿蜒,环境雅致又清幽。
行至一片成半圆形环抱池塘的楼宇,只见上书弘文馆三字,活泼奔放,透着一股自然洒脱之意。
刘大学士敬佩不已道:“姜太傅的字鸾漂凤泊,已臻化境,卑职临摹许久,也只得其形,不通其意。”
刘大学士口中的姜太傅,便是姜兰芷的耶耶姜珣,曾与宣文帝有过一段师生情谊。
姜兰芷听过耶耶的许多事迹,什么年少浪荡大器晚成,什么当世的大书画家,还有培养了众多弟子,桃李满天下。
但他最重要的功绩,莫过于亲自寻回了众多孤本典籍,一手主持修建了藏书浩如烟海的弘文馆。
也就是眼前这片楼宇。
本来平常介绍各处的刘大学士,谈起榜样来没个消停,剩下的一路除去少量必要的介绍,其余时间都在回顾姜珣的丰功伟绩。
他还总是看姜兰芷,期望这位从小在耶耶身边耳濡目染长成,又经常被带着参加诗赛学会的大才女,能给他几句点拨。
但姜兰芷失去了同耶耶相处的记忆,又不记得书里的内容,自然只能无视他的期待,一直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微笑。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姜兰芷脸都要笑僵了,才走到她即将就读的天字班。
崇文馆按年龄,将这群贵胄子弟分成天地玄黄四个班。她早已及笄,进入年龄最长的天字班正合适。
“你们说的是真的,姜兰芷她真要来?”
姜兰芷远远站在门口,就听得堂内一道男声大声询问。
“消息千真万确。”
“要糟!姜兰芷一举一动恨不得拿尺子量过,规矩得不得了,以前看我就处处不顺眼。如今要在一个学堂相处,嘶。”
姜兰芷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人说起话来一句句跟赶趟儿似的,也不怕喘不过气。
她蹬蹬几步闯入堂内,正好瞧见那人斜坐在书案上没个正形,周围一圈人也七横八竖趴在座位上。
那是个极具风流的小郎君,瞧见她进来怪叫一声,倏地就站起来,“姜兰芷,你偷听!”
刘大学士尴尬听了半响,这会终于挂不住老脸训道:“沈应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背后妄议他人,非君子所为!”
原来这小郎君叫沈应许啊。
姜兰芷抱臂在一旁,等着刘大学士引经据典地训人,还小声问青雀,“我与沈应许有过节?”
青雀说:“沈郎君幼时顽劣,常带着世子捉弄各家小娘子,您逮着他们狠揍过几顿。后来常有维护,沈郎君便跟着世子一同叫姐姐,只是许久不来往这才有些生分。”
原来真是弟弟,还是欠打的臭弟弟。
姜兰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把愤愤看她的沈应许气得不行。
等刘大学士训完人走了,姜兰芷笑眯眯凑上去,“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小霸王。向来在学堂里见你都不容易,你一个大忙人,今日怎么如此得空?”
或许是物极必反,沈应许小时顽劣,长大后却最喜欢上街行侠仗义,替人打抱不平。
他前不久刚与一个当街调戏女郎的小郎君打了一架,最后闹到圣人面前去,两个人都被罚了闭门思过。
结果他前脚刚解了禁足,后脚又被沈家阿耶扔进崇文馆压着读书。
姜兰芷这是专往他的痛处上戳。
沈应许果然炸了,撸起袖子就霹雳吧啦,“你这等只读四书五经的小小女子,哪知道兼济天下的道理。我那是锄强扶弱,是做行善积德的好事!”
他阴阳怪气了一声,“哦,我记起来了,你前几天还擅自关押了一批上门寻子的流民。你失忆了,连本性都暴露无遗,你这个仗势欺人的恶毒女人!”
姜兰芷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心想,以后还是逃了早课吧,那么早起来,真不适合她这样娇弱的花妖。
打完哈欠,没听到沈应许暴躁的背景音,姜兰芷还看了看他。
愣着干什么,继续说啊。
沈应许汪的一声哭出来,抖着手控诉姜兰芷,“你欺负人,你都这么大了还欺负人。”
姜兰芷停下打了一半的第二个哈欠,啥?
“你怎么回事,你先说我坏话,我都还没生气呢,你恶人先告状?”
“要不是你先挑衅我,我也不会说出那些话。”沈应许一把鼻涕一把泪。
姜兰芷心平气和,理了理思路,决定跟他讲讲道理。
“首先,是你臆想我要对你怎么样,把我当成假想敌攻击,我才反击了你一次。是这样没错吧?”
沈应许哼出一个鼻涕泡。
“然后,你直接攻击我的学识,质疑我的品行。虽然你说的难听,但我尊重你,所以并没有插嘴,只是没忍住才打了一个哈欠。”
“你那是故意的!”
姜兰芷没被他的反驳打乱节奏,继续道:“你自以为做完的好事,也不过是半途而废。”
“你给了那个赌鬼丈夫一袋银子,阻止他典卖妻女,然后看着他带她们回去,以后呢?这袋银子输完了,那丈夫还是会继续打着卖妻卖女的主意。”
“你阻止刘家财主强抢民女,带着健仆把人打伤,可后来呢?刘家财主还是趁着你不在,直接派下仆上门抢人。”
沈应许冷笑道:“那也比你什么都不做,只会耍嘴皮子功夫来得强。”
青雀上前行了一礼,“我家娘子在征求那妻子的同意后,帮他们解了官府的婚书,派人护送母女两人回了娘家,并在绣坊寻了份工给那妻子谋生。”
“那名被抢的小娘子,我家娘子也早早派人照管,直到刘财主因囤积居奇被拿下大狱,抄了家产。”
沈应许呐呐说不出话来,浑身的刺被这三言两语拔了大半。
青雀说完就退后了,姜兰芷笑眯眯接道:“最后,那些流民也并没有被关押,第二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他们去庄子上团聚。只是庄上刚好缺了种庄稼的好把式,庄管家便擅作主张和他们签了契,又给地又给房,让他们安顿下来。”
“他们出府的时候有周边百姓作证,契书也已在官府过档,这些你都可以去查证。”
姜兰芷扫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十足恳切地建议道:“你们家中的田庄布坊,若是哪里缺人,招收流民也是不错的。既做了好事,又能帮圣人分忧。”
其他家里不动,是不知道宣文帝到底要如何打算,若要将这些流民原路遣返,招收了也是白费力气。
如今姜兰芷既然胆大开了这个头,这些深宅里养出来的郎君娘子,自然纷纷应和,“郡主所言极是,今日下学归家,我们便同阿耶阿娘说说此事。”
沈应许吃了瘪,没人帮他说话,他又不愿接住姜兰芷递过来的台阶。
嘴上偃旗息鼓,眼睛却还瞪着人,坚决不服软。
姜兰芷笑了笑,转身就走。
她昨晚是真没休息好,这会不想和他比眼睛大,也不想继续说话耗费力气,只想赶紧找到自己的座位再打会盹儿。
先生书案前的第一排,一字摆了三张书几,左侧那张是三皇子宋建誉的,这也是个逃早课的主。
中间那张归大皇子宋继业,这位在城外忙着赈济灾民,请了好些天的假。
右侧刚添上的那张,就是她的了。
姜兰芷坐下去试了试,垫子软和,书案高度也恰到好处,不累人。
她向左抬头,能看到崔楠越在上讲学的脸,若是向右偏头,打瞌睡也不容易被发现。
姜兰芷美滋滋的,这位置也太好了!
然而高兴不过两个呼吸,她再一抬眼——
崔楠越坐着轮椅,静悄悄地在通往次稍间的门边,不知听了看了多久。
只是先前有帘子遮挡,没被人发现,如今帘子已然被掀起,叫她看了个正着。
他的面色比上次见面时更苍白了,也更冷了,眼角眉梢都是疏离寒意。
姜枝枝:收获爷爷迷弟×1,傲娇跟班×1,绝佳好位置×1,声望值若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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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