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卿不过一只小妖,从未吃过什么滋补东西,头一次就吃下那三五百年修为的毒蟒半颗内丹,压下暴走妖力已是耗费了几乎全部气力,熬过浑身酸痒刺痛之后,终于力竭,又晕了过去。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感觉脸上传来湿哒哒的触感,她才悠悠转醒。
入眼便是一颗乱糟糟的豺狼脑袋,张着嘴滴着涎水,满是利齿的口中散发着腐肉的臭气。
它没有察觉到尔卿醒来,张嘴就要往尔卿纤细的脖颈咬下。
素手凌空拍来,“咔”的一声脆响,妖兽豺狼哀嚎一声,飞出十几米开外,绝了声息。
“哇……”
看着落地气绝的妖兽,尔卿不可思议的反复观摩自己双手。
她一只小妖,如今竟然也有一掌拍死人的一天了?
那毒蟒的妖丹真不是盖的!
如此大补,怪不得连那大魔头都会剖丹吞服。
脸上被妖兽舔过的臭味传来,她只觉胃中一阵翻滚,哇的张口,却吐出一团黑雾。
味道刺鼻,呛的尔卿连连以手作扇挥散雾气,承受不住,赶忙手脚并用爬到水边,又洗了把脸。
等脸上臭味消散,她才作罢。
甩掉手上水珠,河面溅起点点涟漪,片刻之后恢复流淌,清澈如镜。
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满头青丝垂落后背,散落在身前,遮掩住瓷白肌肤。眉眼还是原先的眉眼,也无二两肉,但换上粉嫩面颊,便不让人觉得饥寒交迫,只是清瘦了些的美人。
旁人变美,只怕欣喜难耐。
尔卿却像是天塌下来一般,苦恼着抓了抓头发。
一遍又一遍仔细确认水中之人,随后下意识回头看刚刚躺过的地方。
那里蜕了一张几乎完整的皮。
“完了,早知先不吃毒蟒妖丹了……”尔卿双目空洞,口中喃喃似呓语。
她之所以能在玉冥身边尚且留有一命在,除了听话乖巧之外,便是外表令人毫无食欲。
就似是一块窝窝头,玉冥自然不急于下肚,但眼下变为白面馒头,倒不是说指定危险了,被吃的概率总归是提升了丁点。
尔卿坐在河边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好在妖丹吃了一半,还恢复了她所有伤势,包括断掉的脚也好了,她心里这才好受不少。
召回铁铲,顺着河流御铲而上,巡回了衣物收纳袋,穿戴整齐原路返回。
她布下陷阱的地方,满地狼藉。
左右树木被摧毁压断不在少数,黄土地面血迹斑斑,还躺着一具虎狮的尸首。
尔卿左右瞅了眼,连忙上前将那虎狮的妖丹剖了,顺带挖了个大坑把虎狮埋了,搬来一块石头放在土包上,合掌轻拍三下。
虽是阴差阳错,但是这虎狮也算是她救命恩人,给恩人立个坟是应该的。
尔卿又回到地洞里查看。
她抛下的诱饵早已被吞噬的干干净净,地道里还有掉落的三两蛇鳞。
回想起那毒蟒尾巴上的伤势,尔卿推测,大抵是虎狮中毒昏迷,毒蟒嗅到诱饵便进洞吞食,没想到虎狮后续醒来,看到它露在外面的一截蛇尾,便开始疯狂撕咬。
思及此处,尔卿又心中一阵唏嘘。
幸好有这虎狮重创毒蟒,否则她昨夜,就交代在此处了。
不过也不完全没有希望,毕竟她体内还有那个白月光系统。
那个系统一开始说了,但凡有系统附身的,濒死都会留口气在。
虽然变漂亮了点让尔卿有些不舒服,但是得了一株仙草不说,还附赠两颗妖丹,尔卿总体心情不错,喜滋滋的往回走。
许是吸收了半颗妖丹的缘故,尔卿觉得丹田灵力比原先都充沛了些。
从望月崖御铲一路飞回弟子院,速度比平时快了近三分之一。
甫一落地,心里正琢磨这仙草该如何服用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尔卿?尔卿是吗!余乐安跟人打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啊!”
“什么?!”
尔卿掉头就要赶过去,突然惊觉自己这一身破破烂烂还有血迹,焦急的左右来回踱了两圈,咬牙先回屋匆忙披了件宽松的袍子,赶忙追着那报信儿人去。
尔卿见到余乐安时,他正鼻青脸肿的坐在一棵槐树下擦拭鼻血。
周围无人守着,他一个人嘴里念念有词,单看表情都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词儿。
不小心碰到伤处,痛的他龇牙咧嘴,缓过劲儿来嘴里又是一阵念念有词。
“他在那,”带尔卿前来的那位师兄停下脚步,给她指了一下方向,“这小子真是狠,孤身一人跟几个师兄叫板,被打的不轻,你与他在一个小院,便照顾一下他吧,我有事去青竹峰一趟,要先走了。”
这师兄面相仁厚老实,尔卿道谢还未来得及问他姓名,他便走了。
尔卿抬脚上前,看着坐在槐树下的男子艰难挽起袖子,痛到直抽冷气的模样,凉凉道。
“跟几个师兄叫板,这么能耐,我以为你不怕疼呢。”
“尔卿?!”
尔卿上前朝他伸出手,“还站的起来吗?”
“那是自然,我还不至于那么弱。”余乐安握住她手借力起身,直接如往常那般圈住她脖颈,嬉皮笑脸,“谢了啊,好兄弟。”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尔卿一阵无语。
她从不惹事,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
对于余乐安这种刺儿头行为,不光会给自己带来伤害,还会给周遭人带来不便。
她不懂,也表示有些不喜欢。
扶着余乐安一路回到院里,尔卿便开始翻箱倒柜找原先储备的草药。
“自己把衣服脱了躺床上。”
“好嘞。”
余乐安至今拿她当兄弟,并不拘谨,当即脱了个赤条,往床上一趴。
尔卿拿着一堆草药起身时,眼尾余光便扫到大片白,忙偏头侧眼,面颊飞红。
“你干什么?!”
余乐安一脸茫然回头,“不是你让我脱的吗?”
“谁让你脱那么干净了?快、快盖着点!”
“哎嘶……我胳膊疼,你帮我扯一下被子。”
尔卿一阵无语,别过脸摸索着飞快扯下被子盖在他身上,这才面色自然了些。
药草该挤药汁的挤药汁,该磨粉的磨粉,装好走到床前时,余乐安那小子不知从哪儿拿了个话本子,嘴里哼哼着曲儿翻看着。
尔卿一屁股坐在床边,将他身上锦被翻下,蘸了药汁再他后背青紫处用力涂抹。
“哎哎哎……”余乐安嚎叫起来,“兄弟,你是我亲兄弟,轻点、轻点!”
尔卿瞥了他一眼,“跟几个师兄打架的时候不知道疼,这会儿知道疼了?”
余乐安嘴里嘟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说你还想不想在这太阴宗安安稳稳修道了?伤好一点,我带你去给那几个师兄赔不是去。”
“我不去!”
这次余乐安态度突然变得强硬又激烈,“谁要给他们那群无赖道歉?我余乐安就是死,从望月崖上跳下去,也绝对不给他们道歉!”
“你……”尔卿气结,给他抹药的手下了狠劲。
“嘶……好兄弟,你要是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
尔卿皱眉看着他,“那些师兄到底怎么你了,道个歉这么难?”
余乐安一手搓搓鼻尖,又舔了舔发干的唇。
尔卿以为他不想说时,听他嘴里小声嘀咕道。
“不是把我怎么样了,是他们骂你癞蛤蟆想吃玉冥师兄的肉,我听不下去……”
尔卿揉着他后背伤的动作蓦的一滞,凝着余乐安被打的红肿的侧脸,手上动作又继续起来。
只是比原先轻柔了不少。
她垂着眼帘,嘴里淡淡道,“我们虽然住在一个小院,但是才认识不到几天,出了这种事,不必为我出头,我素来胆小不爱惹事,日后若是听到你被如此谩骂,我也不会为你强出头。”
余乐安回头定定看她,黑眸明亮,“你骗人的。”
“什么骗人?日后出事你就知道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尔卿有些烦躁,加快的给他揉伤处的动作。
余乐安耸耸肩,“好吧,既然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也随你,虽然认识的时间短,但是我能感觉来我们是意气相投,我喊你兄弟,便是真兄弟,绝不开玩笑,也绝不口是心非。”
他转过身又翻看起话本来,“你身子瘦弱,日后听到我出事可以不必为我出头,但是我生来强壮,再听到有人当着我面说你坏话,我还是会出头的。”
尔卿眉心拧的更紧,“然后再把自己弄一身伤,等着我给你上药?”
将药汁药粉推到他手边,尔卿倏然起身。
“你自己上药。”
“哎兄弟,兄弟你走了不管我了?真的不管我了?!”
尔卿头也未回,进了自己房间,将门闩上。
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她嘴里低念了一声“蠢货”。
她双眸光芒暗淡下来,无力躺在床榻,望着穹顶。
“我与你不同,日后你有事,我是绝不会出头的……”
想闭上眼休息会儿,却满脑子都是余乐安身上的青紫红肿,让她心绪愈发繁乱。
扯了旁边枕头压在耳上,那股烦躁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起身准备出去练剑,手腕传音铃不合时宜的再次震响。
骨头被紧箍的痛感,让尔卿顿时脾气全无,提起一旁铁铲,飞去青竹轩。
叩叩叩——
尔卿敲响竹门。
眼下又是黄昏,冷风穿林过,竹叶沙沙作响,清净且幽。
“进来。”
尔卿得令,推门而入。
浓郁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银霜花味道。
一旁清风动竹屏风上挂着雪色长袍里衣,隐隐约约,可瞧见云雾缭绕内里,有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