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竹叶,发出沙沙响声。
尔卿听到了四周草木发出的声音。
【嘻嘻,看啊,是那个喜欢拔草的人,主人把她摔了个屁股墩儿!】
【让她再拔,给她点教训尝尝!主人加油!】
【主人加油!主人加油!】
眼前是威压吓人的玉冥,耳畔是给他助威的草木。
对此尔卿表示:你们的主人已经足够厉害了,我才是那个弱势群体!
尔卿揉着屁股嬉皮笑脸的从地上爬起,“这么晚了,云瑶师姐都休息了,我去给师兄烤兔肉去,我新调制了一味料,味道甚好,师兄务必要尝尝!”
方才那一摔,她屁股摔麻了,手中提着的兔子很不幸,脑袋撞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也省的尔卿再狠狠心。
脑后传来倒茶时的淅沥声,玉冥好听的声音传来,“趁早收收你那些无用的小手段,我今日心情好,且放你一马,下一次,保不准你还有如此幸运……”
尔卿脚下一顿,回头冲他连连欠身,“是,我记下了师兄,我去给您烤兔肉去!您稍候,马上就好。”
前日玉冥给她演示了一番如何快速解剖兔子,尔卿虽然动作没他那么利落,但好在掌握了要领。
三下五除二扒去兔皮,一道嘎了兔兔脑袋,放着待会儿单独烤。
“兔兔啊兔兔,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要吃你,都是后面那个大魔头,你要有怨气,就去找他……”
尔卿背对着玉冥,口中念咒似的低声念着,怕兔子冤魂找错了人,还微微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矮案前坐着的男人。
“你在嘀咕什么?”脑后玉冥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尔卿吓了个激灵。
“没、没嘀咕什么啊,这兔皮真难扒啊!我去找点干柴来,马上就烤!”
尔卿利索的进了竹林,四下搜□□枯的竹子。
玉冥眼尾余光扫着她,执起茶盏,慢条斯理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浅饮一口。
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片浓云,将月光遮了一半,四下光线顿时暗了不少。
“呼”的一声,火焰燃起,橘色温暖的光照在尔卿面上,浓墨重彩,显得她五官轮廓立体,两眼如鹿,漆黑且明亮。
她阿娘曾说,尔卿有这世上最漂亮的眼眸。
说完这句话后,往往会抬手摸摸尔卿黑瘦的脸庞,莫名的眼尾就会跟着湿润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兄弟们快先蜷缩起来,以免被打折了!】
耳畔,那些草木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要下雨了?”尔卿试探性的伸出手,什么都没有落下。
忽而有风平地起,吹的尔卿攒起的火堆险些溃散。原本高高朝上的火焰,被那强劲的风压制紧伏贴于地。
尔卿一慌,忙起身双手张开,护住火焰。
那大魔头嘴挑剔的很,要吃外焦里嫩的,若是烤的不好,再加上她耍了心眼,指不定他要怎么对付她。
火苗才被她护着渐渐回笼过来,“吧嗒”一声,冰冷的雨点滴落到她手背。
不等她反应,眨眼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打了尔卿个措手不及。
“玉冥师兄!”
尔卿本想叫玉冥避雨,可一抬头,哪儿还有玉冥的影子。
眼角余光瞥见竹屋窗前白衣晃动,她定睛一看,玉冥正立在那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魔头……
尔卿忙护着烤了一半的兔子往屋内跑。
雨水泼天,一脚踏入屋子,尔卿已然犹如水中捞出,宽大的袍子直往下淌水。
她将怀中兔子取出,看并未被雨水打湿,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踱到门前,将阔袖衣摆多余水分拧干。
距离控制的很好,一点都未溅到竹屋中。
“师兄,实在不好意思,天色突变,还得让你稍等一会儿,”尔卿拧干衣服朝矮案走去,“要用一下师傅的火炉烤肉了,可否……”
玉冥长身玉立在窗前,看看桌案上完好无损的兔肉,再抬眼看向尔卿被雨水打湿透的发丝跟衣袍,举步朝摇椅踱去。
“随意。”
他这是生气了。
尔卿些许怔愣,有些不明所以。
她都如此客气守规矩了,这大魔头为什么还生气?
娘说男人心海底针,也不是没有道理。
雨下的又急又大,落在竹屋上、竹林中,发出哗哗声响。
尔卿还挺喜欢这种声音的,可以让人心境平和放松。
但眼下大魔头生气,她可不敢有半分松懈。将兔肉串在竹签上,架在火炉上烤着,顺带凑近些,将她衣袍也烤烤。
风猛然从竹窗前撞了进来,窗户震动,噼啪作响。
尔卿湿哒哒的衣服紧贴于身,再被那冷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哆嗦,激起一身粟米粒儿,放下兔肉,起身关窗。
压下窗户,终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望着摇椅方向不好意思的笑笑,快步走到门前借着雨水洗干净手,再重新回来烤肉。
她这动作,玉冥也看在眼里,唇角平直,从博古架上取出一本书翻着。
“你做事倒是周到小心,看样子是做惯了奴隶的。”
尔卿唇角笑意微凝,将手中兔肉翻了个儿,舔了舔发干的唇,牵开一抹笑来,“命都在别人手上,自然是听别人指挥了。”
“呵……”玉冥毫不客气的讥笑一声,“那从今往后,就好好做我的奴隶。”
“是,都听师兄的。”尔卿回头冲他笑笑,接着烤肉。
玉冥只觉手中的书了然无趣,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字更甚至看的他烦躁起来。
起身将书放回博古架,凝着尔卿小小的背影。
“我不想吃烤兔肉了,我要吃野菜团子。”
尔卿回头看他,有些发懵,“可是,外面在下雨……”
玉冥双手负在身后,面上清冷若霜,“那又如何?命在我手,不是任由我摆布吗?”
“师兄稍等,我去去就回。”
尔卿放下兔子,双手搭在额前,看了眼昏暗的泼天雨幕,咬咬牙冲了出去。
玉冥狭长的黑眸凝着她奔入雨夜的小小身影,眼底深处不知涌动着什么。
【下这么大雨还跑出来拔草,这拔草的是个傻子】
耳边雨声如浪,夹杂着草木之音,尔卿根本听不清,继续摸黑找野菜。
最近薅草薅的多了,不受这片草待见。
尔卿寻了许久,才找够做一顿团子的野菜。
咔嚓——
头顶忽然银光炸裂,地面瞬间明亮之后,重归黑暗。
尔卿被惊了一跳,算着时间不早了,忙往回赶。
竹窗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吹开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撞着墙壁,聒噪的很。
尔卿踏入门槛,将野菜放在地上,拧了拧身上的水,抱起野菜往里走,顺手将窗户再次关上。
“玉冥师兄?野菜团子还得稍候一会儿,你……”
尔卿望向摇椅方向,却不见玉冥身影。
“玉冥师兄?”
尔卿唤了几声无果,尝试抬脚往里间走去,“玉冥师兄,我进来了?”
还是无人回答。
尔卿迈入竹屋里间。
与外面的陈设一样,简单干净。
床榻上挂着与青竹浑然一色的纱幔,隐约可见一人影横卧榻上,露出一只如玉琢磨的手。
那手五指紧紧攥着,手背青筋根根分明,指节用力到将血色逼无,似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
轰隆——
头顶天空雷声涌动,床上那身影一阵发颤后,蜷缩的更紧了。
这场景气氛,尔卿直觉会沾染上什么不该沾染的东西,当下捂住嘴,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往回退。
明哲保身才是关键。
可天不遂人愿,身前又是一股熟悉的强劲吸力朝她袭来。
尔卿心下叫了声“糟”,整个人就被吸到床榻跟前。
手臂撞上床柱,痛的她眼泪花飞出,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死死圈禁。
男人手臂似铁锁,勒的尔卿肋骨险些断裂,下意识挣扎起来。
“放、放开我!”
圈在腰身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反而似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越发收紧,不肯松开。
“别动!”脑后是玉冥带着怒气的命令声。
“玉、玉冥师兄,你稍微松开点……”
尔卿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生死存亡之际,上手扣上玉冥手背,将他用力往开拉扯。
“别动!别动!”
此刻的玉冥,俨然一头暴怒的狮子,随时都有将尔卿一口吞下的可能。
腰身更痛,尔卿几乎感觉肋骨将要变形。
眼前阵阵发黑,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的越发努力。
“别动!别动……求你……”
男人的声音暴怒如雷,一声过后,竟如猫儿般轻声呢喃,声线不稳且发颤。
尔卿愣住了。
忘记了挣扎。
察觉到她不再挣扎,紧箍着她如铁的双臂也逐渐放松下来,尔卿得以喘息。
刚刚那声音,实在不像玉冥。
尔卿缓缓回头,看向身后人,想确认一下。
男人发丝凌乱,遮掩大半张面容,露在外的薄唇没了往日嫣红之色,苍白若纸。
虽看不到全脸,但只瞧露出来的地方,她确认是玉冥无疑。
轰隆——
头顶雷声再次炸开。
尔卿腰身倏然一紧,被男人死死抱着。
好大一头魔,竟然怕打雷?
若是不安抚他放松下来,只怕她今天就要被勒断成两截了。
尔卿漫吸了口气,迟疑一下,还是抬起手,慢慢放在男人肩头轻拍。
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年幼时,阿娘哄她入睡时的歌谣。
“习习清风,清山幕水,我的孩儿,你莫怕向前……娘似月亮,在天高悬,你到何方,阿娘在何方……”
她歌声绵长纯净,如温柔的大掌,将笼罩在四周的黑暗生生驱散。
窗外雨声哗哗,屋内烛火通明。
床榻上,一男一女,互相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