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静默中,林子奕操作盐水调出了昨天的录像,所有人的动作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白若没有想到许清竟给盐水装备了成像录影技术,不是说这项技术还处于实验验证阶段吗?
“呵——”铁证面前没有伪装的必要了,白若一改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子奕队长,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语气里黏黏乎乎的亲昵听得许清拳头硬了,伊旋及时按住他肩膀才避免了一次殴打俘虏事件的发生。
“把人送到李上将那边审问吧。”李荣轩上将就是专门干这些的,很少有人能在他哪儿撒谎或者闭口不言。
伊旋押送着人离开,小白和斯利一边推着轮椅往外走一边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笑天坐在轮椅上还得安慰两只受惊的。
许清在心理咨询室就有种不妙的预感,在大家都往出走时他也立刻跟上准备开溜,结果刚离开座位就传来一句:
“其他人先走,许清留下。”
听到这明显不对劲的语气其他人默默加快了脚步,许清暗骂了句没义气后惴惴不安地坐回去。
林子奕站起来亲自去将门反锁,随后走到座位前面盯着人看。座位上的人坐姿端正,抬起头,脑袋微微侧歪,眼神里透着疑惑。
哎,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为什么总在没必要的时候乱来呢?
之前他们容忍白若的存在一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二是想要搞清楚他背后的势力,可现在情况有变,战场上容不得差错,自然要尽快清除队伍里的不稳定因素。
这次揭穿证据确凿没什么不对的,可在心理咨询室里的那一拳却实在不妥。
“在咨询室里的那一拳你非打不可吗?”
一开口,许清就大概知道子奕想问什么了,有种终于来了的放松感:“你觉得忍住白若的挑衅不动手是更好的解决方式?”
“对。”
“你不在意我打他,你在意的是我在有旁观者的情况下和白若动手,对吗?”
“对。”
“你担心那些士兵由于白若的性别而对我产生意见,有可能对我不利?”
“对。”
林子奕也能猜出许清心里在想什么:“清仔,我知道你的行为本身没什么错,但暗处的敌意能少则少。”
混沌星系上的童年经历让他太清楚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一些若有若无的偏见在某些特定时刻能起到多么关键的作用。
以个位数的年龄和Omega的外表,周旋于混沌星系上那些毫无底线的渣滓们之间的经历,让他见识到了人类实施恶毒报复的理由能够多么的“别出心裁”。
即便对方可能不爱听,林子奕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你有时候的随心所欲会招来很多没必要的敌人。”
“没必要?”许清细细品味着这个词。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无意识中得罪的个别人给我造成伤害的概率非常小。我觉得为了防范小概率事件的发生而勉强自己才是没必要的事。”
“你不能因为概率小而忽略其致命性。”
两人各有各的说法又谁也不服谁,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争论,依旧没能解决分歧的根源:许清不想为了那很小的概率而劳烦自己注意言行,林子奕不希望许清因为没必要的事而制造潜在威胁。
虽然清楚知晓矛盾源头,但两人谁都没办法说服对方,逐渐在交谈中带上了情绪。
“我承认我有时候做事带有很强烈的个人情绪,但从来有理有据,是那些挑刺的蠢人该去倒倒脑子里的水,而不是我要选择所谓更好的解决方法!”
若是平时,林子奕一定能从这句话里听出来愤怒与不理智,但此刻他也有些不冷静了,话题跑偏:
“什么叫‘那些挑刺的蠢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看待问题的世界观和行事的方法论,你怎能这样评价战友?”
“呵,就拿这次事来说,这里可是军队!刚刚那个咨询室里能打过白若的估计也就咱俩吧。可是就因为白若长得好看是个Omega,他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就想为白若出头。但凡有脑子回去就该感到羞愧,若是因为出头没成功而对我有意见,不是蠢是什么?”
这毫不留情的讽刺终于让林子奕意识到不对劲了。
克制住自己想要反驳的**:“清仔,我有点生气了,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和你交流,需要先分开给我点时间冷静冷静。”
看着那个嘴上说着生气说着要分开,却从自己办公室夺门而出的背影,许清突然间意识到好像自己才是更不冷静的那个。
一拳砸在茶几上,不断深呼吸来平复情绪。
唉——
默默叹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回忆了一下刚刚气血上头之下的言论,许清抬手捂住脸,真是头疼。
话说林子奕出来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这会儿心情不好也不想回宿舍便找了处没人的树荫坐下,回想着自己和清仔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吵架难得感到了迷茫。
伊旋将白若安排好后准备去加练,可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树荫下的队长。
这里是通往临时监狱要路过的地方,地处偏僻平时人很少,队长为什么会来这里?
在伊旋疑惑时林子奕也看见了他,“伊旋哥,白若安排好了?”
“嗯,明天就会启程押送到李上将那儿。”
想到之前队长单独留下许清,伊旋心里有了一点猜测,走过去坐在队长身边:“你和许清谈的还顺利吗?”
心里多少有些委屈的林子奕将事情的经过讲过给伊旋听了,一边讲一边皱着眉抱怨:“我也有些生气但我都控制住了,他怎么能那么凶地和我说话。”
两人争论的事分不清对错,所以伊旋也不好随意发表观点,不过有件事他却是能确定的:“放心吧,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哄,啊不,找你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也知道,许清从小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氛围,家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太重了。”
伊旋指了指林子奕脖子上那小房子造型的吊坠继续道:“他之前有一次和我聊天时说过:从他把书月做成小房子送给你那一刻起,要么和你组建一个幸福的家,要么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家了。”
伊旋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许清说出这句话时面上近乎执着的郑重:“可能你身处其中不一定能感知到,他比你以为的要更在乎你。”
话音刚落,光脑上传来两条新消息:
第一条是张照片,画面里有四盘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动的菜和两份精致的小甜点,旁边摆了两副碗筷静待主人使用,背景是林子奕办公室。
第二条消息:“先回来好不好?”
这下林子奕立马坐不住了,“伊旋哥我先走了。”
面前一阵风吹过,再转头已经不见踪影,若不是林子奕刚刚抱怨时揪断的野花还躺在这里,伊旋差点以为这场交谈是自己的幻觉。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办公室门前,呼吸还没平复便打开门进去了。
原本双手紧握坐在沙发上的人听见开门声立刻站了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又被一个熊抱扑回了沙发里。
林子奕听了伊旋的话心里更多的并不是因为被爱被重视而产生的开心,而是泛起了酸酸涨涨的心疼。
忍着想哭的冲动在清仔脖子边上蹭了又蹭,还没整理好情绪耳畔就传来清仔认真的语气:
“对不起啊子奕,我不该和你生气,我不该用那种语气和你说话,我错了。”
“没事的,我们两个人发生争论你生气是正常的,你所谓的语气还没有我教训新兵时的一半凶,不用为这个道歉。”
解决完情绪问题后,林子奕将埋着的头拿出来,看着清仔的眼睛:
“虽然我还是不赞同你有时候的随心所欲,但那确实是你的行事风格我不会非要你改的。不过,我会变得更强大来帮你善后,不准你因为嫌烦就拒绝我的善后。”
就这样,两人第一次吵架以极快的速度和好了。
许清被最后那句孩子气的霸道逗笑了:“我怎么可能嫌你烦。”
拍了拍坐在自己腿上人的腰:“快起来吃饭吧。”
“好。”那可是清仔做的饭,是但凡有味觉就无法拒绝的诱惑!
四个菜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后家务机器人开始打扫餐桌,两人各自端着碟甜品坐在沙发上关注主星的动态。
这会儿是傍晚,正是大家下了班处理完琐事打开光脑放松的时刻。
林子奕和许清知道的比普通民众多些,自然不会被乱七八糟的猜测洗脑,两人很冷静地浏览着星网上的混战,并时不时交流想法。
“炒作士兵误杀星兽是这场战争导火索的势力,应该是平权组织手下那一票NGO,不过他们为什么还要把你父亲的事牵扯出来?”
林子奕最初也有同样的疑问,排除了几个不可能的答案后答道:“这个消息要么是父亲当年的仇家爆出来的,要么是联邦那边与皇室对立的高层爆出来的。”
“为什么?”
“父亲和姆父当年被通缉是因为烛殇这款禁药,烛殇的秘密牵扯太大我不能说,但能确定这个星系上的最高统治者都不会希望公众注意到烛殇。但联邦的皇室权力并不牢固,所以除了父亲的仇家就只有联邦内部的不稳定因素有动机曝光这件事。”
“既然共和、联邦、星兽的最高统治者都想消除关于烛殇的讨论,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对你父亲应该没有很大影响?”
知道烛殇真正影响的只有他、父亲、亚瑟帝、兽王和联邦帝王,对烛殇药效有一定了解的只有当年姆父所经历的那场事故的幸存者家人,林子奕对人性不敢妄加推断,只能回答:
“不一定。万一我父亲当年的仇家将烛殇的药效说出去会引起的轰动绝对不小。”
“什么药效,能告诉我吗?”
林子奕点点头:“表面上看烛殇当年只是将姆父从重度辐射中救了回来,但实际上烛殇是能控制人类基因表达的。”
控制人类基因表达,许清很清楚这八个字背后究竟意味着怎样的腥风血雨,不过:“我们能想到的陛下他们也能想到,他们不会让有关信息在星网上流传的。”
“嗯。”
除了烛殇的问题外,林子奕还在思考一个大部分人都不会考虑的问题:“兽星系由于资源与星兽数量的巨大差距而急需扩张,共和为了保卫领地而与星兽开战。有没有什么和平的方法能解决兽星系面临的困境从而结束战争呢?”
许清非常直白地说道:“目前看来没有,要么星兽占领到足够的领土资源要么星兽死到不需要再向外扩展,不然战争不会结束。”
……
等两人讨论的差不多了也到了归寝时间,林子奕有单独的寝室不用在意时间但许清得回去。
然而刚刚经历完争吵和好的两人都不想分开,林子奕带着点小心邀请道:“现在回寝室不一定来得及,不如今晚去我哪儿睡吧?”
明知跑着回去一定来得及的许清:“好。”
这虽然不是两人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林子奕也知道这个时间地点没法干什么别的事,但这并不影响他感到兴奋。
抑制住想在床上滚几圈的激动后,林子奕开心地望着身边的人问道:“清仔,我能拉着你的手睡吗?”
被那样阳光美好的笑脸和水灵灵的黑眸充满期待地望着,许清心尖儿一颤:救命…好,好奶好苏好可爱。
子奕的笑对于许清来说是永远无法免疫的必杀技,但他内心那点儿好胜心作祟,不甘心被小五岁的男朋友撩得心跳乱频。
然后林子奕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侧传来一声轻笑:“可我想这样睡。”
嘶——林子奕被这一波突袭搞得心跳加速,手上却一点不含糊,立马搭上了许清的腰,声音小但语速快:“听你的。”
窗外呼啦啦发疯一般的狂风是军营夜晚的日常画风,而今晚屋内却是截然相反的温馨与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