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很累,闭上眼睛想睡,却怎么都睡不了,脑子里重复着无数的画面,最多的还是在“福宝斋”追着秦西风,让他回来,他扭头跟我说的话。
离得远,他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我在努力、努力的分辨他的唇形。然而这个画面总会跟窗户爆炸时的火影重重、残檐断桓、一副静静放置其中的白色担架交织一起。
脑袋里混乱无序,一下是他问我“怕吗?”,一下是他恼怒的拧眉责备我要他留下来陪........每当担架的画面闯进记忆,我就惶恐害怕地扭动着身子,又哭又喊的叫着秦西风的名字,几次差点被强行扎针。、
他不再视我如宝,不再是那个我走哪都让人保护着我的人了,他走了,走得很远很远......或许他也活得很累,自此得以解脱,海阔天空......而我,又成了世间孤零零一人,受这刻薄的命运摆布,永远都笑不起来。
好吧,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杀我了最好!
我不再动,像条死鱼般瞪着无神的眼睛由着他们折腾。
感觉像是走了好几个小时,耳底涌来海鸥的鸣叫,鼻腔里有浓郁的花香味,空气潮潮的。
车终于停下,我被推了出来。
眼前是开阔的明亮,入目的是一片蔚蓝无限的睛空。
海浪拍打水岸的声音一阵阵潜入我的耳底,思绪慢慢又模糊起来。
记忆里缺了很大的一块,露出黑森森的一个大洞,我不敢伸头朝里面探望,总觉得里面有东西会吞噬掉我最后残余的理智。我自己筑了个心门,独自守着那黑洞,摒弃掉所有有关无关的人。
有些关于黑洞的记忆蓦地闪现.......我身边有窜来窜去灭火的人......有拿着急救包替我包扎手腕的人......有想要光线却嫌日光太暗,点了火睡在中间.......睡不了觉,瞪大着眼睛任着他们小心的给我注射进不知名的液体。
我像只待宰割的羊羔,由着接手的人推着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通道,许多白衣服的人围着我,恍忽中秦翰书也在。
秦家的人去办手续,骡子跟着医护人员推着我进了个房间,在他的要求下,我被捆绑着快失去知觉的手腕、脚腕被解开。我换了张新床,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一字不吭。
骡子眼神复杂的望着我,伏身在床边跪下,轻声说:“嫂子,这里的医疗条件是省里最好的,你安心在这医治,过些日子,你能完全把我们认得清楚,我和小泉又接你出去.......”
我侧过脸木然的瞅着他,伸手把玩着颈前秦西风放在家里我用毛线穿起来的戒指,说:“要是秦西风回家找不到我怎么办?”
骡子手伸起来,不知道是想摸我的头还是想把我打清醒,终究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
门是一道很结实的铁门,有个小栅栏,我看到钟默奇怪的对着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咣”的一声,栅栏处也被关上了。
蓦地,室内的气温下降得骤快,我冷得哆嗦,爬起来呆呆地坐在洁白的床边。
我是个囚徒,一个被秦西风不遵守谎言抛弃了的囚徒.....瞬间我嘴角噙起轻蔑的微笑,怎么了?这次改变战术了,不把我挂高处而是直接关起了?
秦西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心里这样想着,眼睛里却汩汩的淌着。
他说我是水做的,可我多希望我眼睛里不是这么小小的水流,要是一片汪洋的海那就好了,汪洋曼延淹没整个世界,把我溺毙。
可它们就是那么无用的一丢丢.......淹不死我的话,就让我走吧,走到荒野、走到天尽......
这次,我真的想走了,走得彻底,走得不再有人能想念,再不会是拖着行李箱犹豫回头的落单女人。
我寻找可以逃走的地方。
很可惜,这房子固若金汤,唯一送空气的地方就是那道正对我的小窗。
窗子被人从外面焊了护盗栅栏,我走近,扳了扳栅栏,看能不能松动?
阳光猝然地射在窗棂处,我手指穿过去,看着亮点就像好看的音符在我手中跳跃,有瞬间的清醒。
这一天,我做了一个牢,
封住了你,锢住了我。
没你我的日日夜夜,
星辰闭上了眼睛,
天空没了色彩。
当我想回头望一望,
你是否只是静静沉睡?
却发现这个牢曼延出无数深渊,
你已消失......
感觉你,
就像已溺亡在海底,
就像风过后的荒凉,
就像昨天,
我还来不及跟你道一声再见,
你我就转身不见.
没你我的日日夜夜,
星辰闭上了眼睛,
大地没了生机,
当我想回头牵你的手,
问你是否只是落下脚步,
却发现这个牢曼延出无数深渊,
你已不在.......
感觉你,
就像已溺亡在海底,
就像风过后的荒凉,
就像昨天,
我还来不及跟你道一声再见,
你我就转身不见!
可否、可否,
让我轻声,
跟你道一声再见
感觉你,
就像已溺亡在海底,
就像风过后的荒凉......
我抱紧栏杆,泪如狂涌。
西风,秦西风,这一生我再没有机会跟你说再见了!
我用手捶打着肚子,凄厉的嚎叫,“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秦西风!”
有殷殷的湿意从身下出来,有人打开门栅朝里张望,立马传来惊呼的声音,警铃摁响,我听着门外的嘈杂的声音,想着下一秒再看到光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转着泪花痴痴的盯着前方。
一眼望过去,首先映入眼帘是无边无际的海水。涌动的水流拍打着浪花发出“扑、扑”的声响,无数的水鸟在天空下“呱呱”地鸣叫盘旋,天蓝得诡魅。
院子不大,窗子下去都是碧绿的草坪,偏移的阳光应该是过了正午。我扒着栏杆在像哭又像是在凄厉的笑,有人好奇地朝我的方向张望,可是隔着栏杆他完全看不清我的模样。
脑子蓦地混沌,我是应该能看到鬼的,可为什么一路上过来,我竟然没见到一个真正的鬼?
有杂乱的脚步进了房间,拖着个机器,粗暴地把我固定在床上,然后给我戴上个铁帽子,“嘶”地声响中,我被电得弹跳,意识渐渐焕散,听到有人在说,“怎么回事?呼吸怎么了.......”
“不好了,她出血了,怎么办?院长快想想办法,家属要是知道没有人在,她又自残.............”
听到出血,我瞬间反应出这个秦家人说怎么都流不掉的孩子终于要自己落了,心不禁一阵轻松。
走吧,都走吧,只有你们都走了,我才能走。
.......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像从医院里出来了。
海水很凉,我却觉得踩下去,浑身的轻松惬意,只想越走越远,远得离开世上所有认识的人。
海水自动的分往两边,我奇怪这中间的路竟然是暗沉沉的不明,路上走着很多人,沉默地没谁说话。
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往前挪,一个大婶走在我身边,突然像弹簧一样跳出很远,嚷嚷着说我跟她们不一样?
所有走着的人,脚步蓦地停了下来扭过头看我,我看着他们脸色寡白寡白有种阴森森的恐怖,笑着伸手想拉着个长得漂亮的姑娘,“你们去哪?带上我吧!”
那姑娘像见鬼了一样也弹跳开,所有人仇恨地瞪着我,说我身上有光,会让他们烟消云散,怕我,却又好奇。
我自嘲地一笑,冷月,你人品是有多差,瞧瞧,连鬼都嫌弃你了!
我朝着身强体壮的鬼方向走,那几个鬼一脸惊恐的自动让开,敢怒不敢言地跟在我后面。
到了个城门的方向,握着笔的差役一眼见我站在最前方,吓得一溜烟化成黑气消失,门也关上。
我心下清楚,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激动的扑过去拼命捶门,“西风,秦西风,你在里面吗?西风,是我,我来了,我带着我们孩子来找你了......”
然而,四周只有凉凉阴冷的风刮过,没人在门那边应我。
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握住我擂门的手,森冷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熟悉的腔调,我悲哀地转过头,“叶重,我找秦西风......可是我不知道去哪找,找不到路......”
“他不在这.......”
“他不在这?那......在哪?”
叶重不再是阳间那平凡的五官,可能游走世间时他隐去了自己的光华,现在整个人五官立体深邃,眼睛细长 ,一袭蟒爪黑袍,戴着顶官帽,青色皂鞋,脸色虽然有些少见阳光的苍白,嘴唇却红得要滴出血般,相比潮汐,他要少了些人气。
他身后站着一溜红衣仆役,长得跟那只小煞没什么分别,只是现在眼睛里都流露出贪婪的光,盯着那些游离在城门的鬼,涎水横流。
叶重横了他们一眼,煞们立马就闭嘴低目,肃穆地垂手,而那些鬼早吓得作鸟兽散,逃得一干二净。
叶重没答我,神情恭敬的说:“母亲,可去孩儿殿中坐坐?”
“去你殿中能找到秦西风吗?”我期望的说。
叶重摇头。
我掉头胡乱朝另一个方向走,叶重追了上来,拉住我,眼睛里闪烁着受伤光芒,“母亲,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我?”
我爆发,甩开他的手,“母亲?母亲?谁是你母亲?!你看好,你是鬼我是人!我今年才四十一,哪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叶重像受了极大的打击,脚步踉跄,“母亲沦回两世,依然不记得孩儿?还在怨恨是我淹死了您跟父亲?真的不是我,潮汐身有瓶灵......”
“大哥,说我坏话了?”
声音一出,跟着叶重的煞立马化为一股红烟窜进叶重身体里。
我慢慢觉得这阴间有些好玩,鬼怕叶重的煞,叶重的煞怕潮汐......
眼前一亮,白衣白裤的潮汐就像世外散仙一样倏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