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蓦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和豆子都诧异地瞧着小康、老水几个像变身一样瞬间穿戴整齐,对讲机非常吵闹,隐隐约约听到出勤的消息,而骡子和齐小泉一脸焦急地问:“你们见到老大没有?刚才接到报警通知,附近发生绑架.......队上听我们在这,让我们就近机动,再跟报警人......”
“我.......我是报警人.......”
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墙角那边蹭出来,柳源精致的妆容全花了,半边脸肿胀不堪,有些恨意的瞪了我一眼,对骡子说:“是我报的警.......”
她恐怕没想到警察在聚餐,这里电话才挂断,那里就迅速出动。
“我表姐和侄女出去的时候,被人绑架.......”
我一听,手不自然地就有些抖。
“什么?你说连嫂和许梅婷被绑架?”豆子声音提高了八度。
所有人都愣住。
半小时前都知道连嫂母女有事求秦西风,怎么一下就被绑架了?
柳源“哇”地哭出,“我在跟秦警司谈事,秦警司突然接到电话,我在旁边听到声音很大,还有女人的叫声,那边抓了表姐母女,要秦警司一个人去换.......他脸色变了,冲下楼,要我赶紧报警.......”
我登时就听得心惊肉跳,蓦地想到先时警告我的短信,只想着是谁发错的信息,没放在心上,哪知.......
懊恼的拔腿就往路边跑。
“嫂子、嫂子......”
齐小泉和骡子一左一右把我拽住。
“他往那幢房子里去.......”我焦急地把手往对面的酒楼一指,“一定是宋老七,宋老七找上门了!”
几个人围了上来,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是宋老七?”
我急恼至极,“车子出了问题,秦西风说意外,可我觉得是宋老七做的,我们还争执,可后来他默认了.....还有......”我翻出手机信息,上面有未接来电和要我去阻止秦西风的短信,“这个不知道是谁发的?他提醒过我,可我没当真........柳源说对方要秦西风去换.......我想他都没否认宋老七在车上做手脚,那一定是宋老七.......”
众人默然,不相信我的推理,我着急地扯着骡子臂膀冲他喊,“直觉告诉我就是宋老七!”
“嫂子、嫂子,你冷静.....先不说是不是宋老七.......”
柳源突然跳过来,恍悟叫,“好像秦警司是叫电话里的人宋什么的!.....有什么冲着他来,别牵进无关紧要的人.......”
气氛陡然凝滞,这个传说中凶残歹毒、最没有人性的大毒枭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市里?
这可开不得玩笑,骡子额头顿时就冒了些细汗。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害怕得嘴唇直哆嗦,“他现在赤手空拳,枪都没带......阳城时,你见到娘娘庙死的人是什么样子了.....还有梨山,脚筋、手筋挑断,活活放空血死的......他再怎么骁勇,一拳难敌四手......还要护着连嫂和许梅婷.......”
骡子焦灼的转身,不知在打着谁的电话?齐小泉搀扶着我,低声道:“嫂子,你别自己吓自己,秦主任会没事的.....放心,他会平平安安的......”
她根本就没见识过宋老七的凶残,秦西风跟我说过,沐雨落的老公到现在都落下了在阳城梨山被绑架后的后遗症,犯病严重起来连嘴都会歪。
潮汐和秦老爷子蓦地出现在马路对面,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不过看着两人都在抬头朝上望,一副等待的模样,我就觉得大事不妙。。
老爷子那样子似鬼非鬼,他回头同情的望着我,我脑袋里猛地浮出一个词,“生魂!”
生魂在我们家乡几乎人人略有耳闻。一个人寿元将近,三魂七魄会一个一个的离开躯体,表面上看着这个人精神饱满,能吃能睡,其实已经是回光反照,苟延残喘。我那晚在老爷子家接受叶重催眠后,下楼来就见到老爷子的身形有些透明,当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会变透明,下意识里只觉得自己莫名的悲伤,再到外面看到酒店周围游离的鬼魂后,明白过来。
他那个时候已经不行了,三魂七魄都在涣散,而今天这样的“他”说不定只有一口气在吊着........
骡子的电话刚挂断,几辆闪烁着红灯的警车就到,没几分钟,一辆标有“特殊”标志字样的防暴车上下来了秦司令和两个狙击手。
气氛变严肃,不时有对讲机哗哗地在响.....我的整颗心因为越来越集中的人群悬了起来,人头簇动里,几个曾被秦西风带去阳城营救过凌氏夫妇的熟悉面孔朝我们张望了几眼,迅速地把整条街用警戒线隔断。
警车到的时候,街道上不知怎么的就有无数的人冒出,连影视剧组的人都被淹没在人海间。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浩浩荡荡的警务人员,他们急急忙忙的在汇聚,紧张的气氛和严阵以待的阵容让你明白屋子里的宋老七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我心里有一丝疑惑,袁正不仅前也离开了缉毒前线,调去军区?怎么看情形又像是在指挥抓捕毒枭的模样?
或许就像秦西风说的,他的工作虽然不再跟缉毒有关,可哪里需要,他就得在哪里出现。警务工作,哪能不互有交织,如若每个人都只死守自己岗位,没有合作,没有步调统一,只怕游离在边缘地带的罪犯就没有人管了!
我和齐小泉是被不认识的警察用警戒线赶开,骡子跟一个像是发号施令的人还有袁老伯在我们前面一张临时拼凑起来的小桌子旁商量着什么。
我着急的推着警察的手,大喊,“小罗,小罗,罗大海.......”
骡子扭头瞧了我一眼,见我被拦住,而我已经急得眼泪横飞,赶紧跑过来安慰我,“嫂子,你别担心,老大的手表是内部特定,他现在也跟我们联系上了......他很安全......没事!”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我心里一沉,看样子秦西风的状况不太好。瞧着发号施令的警察把狙击手和特警叫到一旁,没几秒那些人就迅速往酒楼两边包抄,不由更加担心,一把揪住他衣领,想闯去,警察立马手摸着腰,瞪着我,骡子跟他摆手,“自己人......”然后拉开线,让我跟齐小泉进去。
我跑到袁司令身边,这才看到他的面前放着个小电脑,屏幕固定在一个画面上,听不到交谈的声音,但是能看到视频里有小威的面孔和窗子上清新的条纹窗帘。
这窗帘我见过,就是刚进“福宝斋”前,我回头看到那扇窗子上挂着的。当时还有点反感有人偷窥我们,豆子骂对方是“画虎不成反累犬”。
很明显秦西风是在二楼那间屋子里。
我头有两个大,难道是我判断失误,绑架的连嫂母女是秦威?跟宋老七没有半点关系?
信号时断时续,袁司令调了半天,终于可以听到一两句断断续续的声音。
说话的是秦西风的,他要自己换连嫂母女性命。
小威站起来走了几步,蓦地顿住,视频里出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命令他把秦西风绑住。
秦西风手被反绑过来,腕表朝上,正好映着小威犹豫不决的脸。
似乎嫌他绑得不够结实,陌生声音再次发出指令,画面里出现了另一个长得很凶恶的男子,把小威搡到一旁,正解开绳子要重新绑时,秦西风猛地手往他喉咙处一掐,直接把他从自己头顶上甩飞出去。
我没见识过秦西风跟坏人搏斗的样子,腕表晃动中,偶尔瞟到他沉着冷静的面容。他紧闭着唇,眼神犀利又冷漠,我害怕他受伤,又为他的英气和勇猛感到心慌激动。
人人都说他骁勇,我却以为是夸张了,这下真的见识到他打倒一个又打倒一个的场景,立即就有一种这霸气男人是我家的骄傲感。
屏幕闪了几下,泛出“兹拉、兹拉”的雪花片。
袁司令神情凝重,键盘按了半天,才听到打斗的声音和零散的枪声,应该是支援的人到了。我听到秦西风在声嘶力竭的叫同事走,还让小威赶紧把连嫂母女带出去。
隐隐听到他说:“要爆炸.......”
骡子和袁司令一下就变了脸色,总指挥赶紧让所有的现场警察撤离。我这时才反应出房子有可能用连嫂母女做陷阱前就已布置好炸弹,陌生声音在遥控指挥,想彻底把秦西风杀死。
我一下睁圆了双眼,脚不由自主地就逆着人流的往酒楼里跑,骡子和齐小泉慌不迭的追上来按住我,把我往后拖,我凄厉的大叫,“秦西风在里面,我老公在里面.......放开我!.......”
我力气之大,让他两人始料不及,又怕撤退回来的人误撞到我肚子里的孩子,骡子顾不得避嫌,拦腰抱住,半拖着挣扎厉害的我就退到警车后面。
这时,密集的枪声响了,可能是后面包抄的人跟宋老七的人在交火,而袁司令的电脑怎么都又连不上现场,谁也不知道室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就像已溺亡在海底,就像风过后的荒凉......”
电话倏尔响起,我慌乱中抓听,对面是秦渺惊慌失措的哭腔,“弟妹,西风的电话怎么打不通?你们在一起吗?快、快来医院,爷爷不行了......”
我什么都答不出来,因为老爷子和潮汐还在抬着头望着窗户,楼道下跑出相互搀扶着拼命朝我们这边奔来的连嫂母女,待她们身形刚跃出大楼,“砰”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二楼的窗户被巨浪掀开,桌椅碎片连同窗棂都铺天盖地砸了过来。
从秦西风发出“爆炸”字眼到爆炸发生不过短短十多秒的时间,谁也没想到,这速度快得人流都来不及清散。
“啊......."
“妈呀....."
“呜......救命......"
“.......”
耳朵灵敏的听到很远的地方有嚎哭,有人受伤了,也有人被慌乱退避的人流踩到.......
铺天盖地呛鼻的火【药】味夹杂着滚滚热浪、焦屑、糊尘,朝逃命的人流袭来,我跟警察们都在最前面,眼睁睁的望着窗户被巨浪掀开,爆炸声响起,骡子已经把我护趴在地上,我感觉火焰的余炙烤得地皮都快燃起来,却倔强地抬着头盯着秦西风呆着的窗户被滔天翻滚的火舌长龙吞噬。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心已经停止搏动般跳不起来,所有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止不住的眼泪冲出被黑烟污尘沾满的脸庞,我喘不过气,感觉自己在向一片看不到光的深渊处坠落,泪眼恍忽中似乎看到那个长着深目高鼻像维吾儿族人一样的帅气男子立在熊熊火光的窗前对着我微笑。
“不要!不要——”
我发了疯的往路上跑,越过了大道,越过了残落的废墟,越过警察,可没两秒就被旁边闪出的人按倒在原地。
爆炸声不断........
“嫂子......”
“嫂子......”
“.......”
警帽下的脸上有热流,却强言安慰着我,“老大身手好,一定会逃出来了,你别激动......”
是的,他一定会逃出来的,秦家人都说了,他不会死,受再重的伤都不会死!
尽管我知道这样的速度他能逃出来的机率微乎其微,可秦西风在他的领域是个神话般的存在,而我心里也一直认为他是永远不会先逝去的那个人,抱着侥幸,深呼吸了几秒,强自镇定,由着齐小泉拉着侧身让消防员举着水柱灭火。
骡子和麻哥没等别的小爆炸声停就先奔过去,在坍塌处把连嫂母女挖出来,许梅婷整个地被连嫂护着,爆炸的冲击波把连嫂几乎劈成两半,而许梅婷浑身都被血浸透。
火光小了,也没有再听到爆炸的声音,担心还有躲着的罪犯,特警先出动,上楼清查。
我被齐小泉紧紧拥锢让到一旁,看着抬着担架的警察上去。
不时地有伤者从残檐断瓦中挖出来,他们是来不及撤退的警察和酒楼的工作人员,室内处有担架出来时,我控制不住地跑上前掀开被罩把他们看清。
担架里有死了的,也有受伤的,认识的特警抬下他们,来到我面前时刻意顿了顿,低声说:“不是....."
六七副了,没一个是他,我不禁心更加速跳得厉害,有些些的欣慰。
他不会死的,曾经伤得几乎都停止呼吸,他都挺过来了,一定还活着,说不定爆炸发生前他就躲开了......
我眼中有了笑意,可当我再次抬头看到骡子、麻哥、小康、老水抬着两副担架出来,双眼猩红地在不敢看我时,整个身体瞬间绷紧。
一阵刺骨的僵冷从脚底窜到了我顶。
“嫂子......”骡子眼下热泪滚滚。
我挪动脚步想上前,却踉跄地跌到地上,齐小泉“哇——”地哭出。
她哭什么?她凭什么哭?这关她什么事?
我手死死抠着泥土,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破了手掌,没有痛感,只有洇洇的潮意顺着我撑起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浸湿我艰难往前的脚步。
我没有勇气去揭开前面那副担架上的白布,而是退到后面老水他们面前,缓缓拉开被单。被单下面,小威安静地躺着,他的五官涌出血流,嘴角还像初次见我时那样讥诮的勾着。我默默地打开手机,拔通那个提醒我不让秦西风去的人的电话,有声音响起,摸索着在他脚下面的裤兜里发现了一个闪着熟悉号码的黑色手机。
我“登”地后退。
哪怕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小威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秦西风站在一起!
我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孩子啊,这一生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投生到了你并不想要的人怀里,但愿来世你能去好的人家,不要再过得这样痛苦、无辜!
被玻璃割伤的手有血在滴,我慌乱地把血往自己身上擦了擦,俯身时眼泪落到小威的脸上,我理起衣袖把他鼻腔下的血液清理掉,抚指把半睁着带着调侃意味的眼睛合上,拉上头布,转过脸盯着骡子手里的那副担架。
他们都等着我,等着我亲自看一眼自己的爱人。
我可以冷静地面对小威的死亡,可秦西风,我却不敢瞧他死去的样子,躲避地退后,盯着垂在担架旁戴着特殊腕表的那只手。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做......那个人不是他......他说过他不会死!他说过他要像老齐头一样的老了都要给我讲笑话!......
我缓缓抬头茫然的瞪着天空。
袁司令和总指挥沉重地上前拉开被单,盯着的眼睛里漫出热流,“啪嗒啪嗒”......落泪的声音、呜咽的声音、狂嘶的吼叫........
现场的警察围了上来,盯着沉睡的那人,默默地摘下自己的警帽。
齐小泉再也无法呆在我身后哭泣,越过我扶着担架,颤抖地想触摸被单下冰凉的面颊,指尖陡然缩回,久久瞪着被单下的尸首,蓦地,转头哀哀的望着我。
我双腿发软,没有勇气看一眼深爱多年的人,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回响着秦西风在医院里跟医生冷漠的声音“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请安排手术.......”
他再是失口否认,他再想抗争命运,终究还是逃不了唐家谶言.......
我盯着一张一张冲着我流露出悲伤、哀泣的脸,眼眶里泪水滚滚出来,脸上笑着,转身朝着破损的楼梯“蹬蹬蹬”跑上去,诡异的哭笑道:
“你们别哭,西风在上面呢!不要乱哭.......骡子、麻哥、他在骂你们没男人气呢!”
霍然亮开的光里,潮汐和老爷子的身影在消失,我怕他们把秦西风抢走,追了上去。隐约听到下面有惊慌的声音,有人朝我跑来,我却跑得比他还快,耳朵里仿佛听到秦西风在上面窗子处唤我,“小月儿,快来,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
“好!”我愉快的答,想继续往上,却发现自己的脚被宋清萍尖锐的黑指甲死死掐着。
她不是化成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我吓得拼命乱踢,可宋清萍变得更尖的厉爪蓦地叉紧我脖子,我想叫秦西风救我,可嘴里发不出声音,后脖颈一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