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脑袋刚探出去,一个突兀地声音嚷,“月姐、月姐........”
他的表情没有初遇时的惊乍不悦,到像是见到大财主遇到穷荒年勉强施粥放粮给乞丐,自己抢到几大碗的惊喜交加欲哭出来,大脚趁势又挤进。
七婶这下不再闷声抵抗,厉声道:“你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鬼头鬼脑的在门口张望几天了?说了,太太生病,没法去公司........”
“让开,让开......”
木晓满脸不耐烦,目露凶光的睥睨着矮他一个头之多的七婶,恶声恶气道:“有人说傅琛关着月姐,我还不相信,看样子是真的.......”
又伸出长手,想朝七婶后面把我提出去,结果我抬起脚狠狠跺在他白亮的板鞋上,疼得他呲着嘴缩脚的功夫,用力把门关上。
七婶吓了一跳,这几个月,我虽然成天板着张脸,但若是有什么事要开口说话,必是轻言暖语,对她又客气又温柔,在傅琛面前更是乖巧懂事,从没见我对谁恶语三分,这下竟然倒坚着眉,像跟那男子有仇般,瞪大着冷眼,把男子打撵出去,反而犹豫的看着我。
她跟傅琛亲近,自然知道我是个不健康、心理有病的人,初见我时虽然有些诧异,回家左思右想觉得我的身上有狐媚之气,不像个安份守纪的,担心傅琛再次走上跟潘美茵结婚后的下场,第二天见到我后就拐弯抹角打听我的过去,听到我结过两次婚,前夫还死了,我不经意的说,自己有克夫的命,怕自己克了傅琛,所以我们两个是有名无实,听到我跟傅琛不是真夫妻,她松了口气,还会跟我说笑,后来看到傅琛根本就不像我说的是在做戏,她莫名其妙的就仇视我起来,眼里不时带有轻视不忿,总觉得傅琛这颗骄傲的金蛋掉进我这个腐烂的草窝子,我应该感激涕零早晚三柱香的把傅琛供着才对,哪还敢气得傅琛砸了家的离家出走。
她觉得我骗了她,明明说跟傅琛没有关系,却夜夜呆在一个房间,而傅琛在她面前,完全是把我当成妻子一样在宠溺,我竟然还避重就轻的跟她表明没关系。
这种欲盖弥彰的撒谎,就是不把她看在眼里的轻视。
这几日她心里堆积出的几个月怨气越积越沉,平时睡前傅琛要她熬来让我喝的补药也不熬了,饮食更是稀松平常,肉荤不见,坡恩在家的话,她早早出门,晚上才归,讨厌我又不敢当着坡恩的面给我难堪。
这次是坡恩出门办事,她这才找着时间想敲打我,可能是还没组织好语言,见我蓬头垢面的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从二楼下来,踢了鞋子躺倒在沙发,懒懒散散的东换一个台西换一个台的翻电视,声音放得恁大......
我这个样子哪还有点狐媚的气质,倒比市场里买菜的妇人还差得甚远,人家最起码衣着端整,我却连脸都不洗,像个乞丐般......先时想好要指责我出去勾搭人话还来不及说就被噎死在喉咙。
最后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可电视声音太大,盖过了她的声音,她恼羞成怒“腾”地起身,等自己收拾干净准备出门买菜,我竟堵在门口,兴奋不已的列了一长串的单子给她,零食、化妆品,洗浴用具.......挑的全是贵的、好的,把她脸都气成黑底。
一路上不知骂了我多少次“贱人”,回来时木晓又像块牛皮糖甩得甩不掉的缠着要见我,又疑心我在她面前又做欲盖弥彰的事,说不准傅琛这次生气,真是因为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人跟我有奸情,心急火燎的想赶紧进门找我对质。
七婶很提防傅琛身边的女人,而我更是个有“污点”的存在,在潘美茵跟傅琛还没离婚时就插进了他们的婚姻.......明明结了婚还跟傅琛勾勾搭搭纠缠不清........
傅琛是怎么样长大的,七婶最清楚。
这个孩子像个幽灵般在无声无息的活,傅百林夫妇从小就不喜欢他,而他自己经常是躲在大门后的夹缝里,羡慕的看着外面的孩子在门外快乐的玩耍。
傅百林夫妇不让他跟孩子们接触,就算是自家的兄姐,也不让他们跟他玩。
傅家属于傅姓直系,小芬夫人凶悍泼辣,有人看不过意替傅琛说了几句话,就被她追出门的撵骂。而七婶新寡,生活艰难,口又笨,小芬夫人向来眼睛都不朝她搭,她张了张口又把想说的话咽下。
就这样欲语未言地看着这个孩子含着委屈的眼泪端着碗酱油拌饭蹲在墙角,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兄姐的父母在桌上其乐融融。
傅琮从小就沾不得荤腥,一吃荤腥就会上吐下拉,这不是什么秘密,街里邻居都知道,可再是不能吃荤,也不能让他顿顿拿酱油草草拌饭塞给他啊!
一张小嘴吃得乌漆麻黑,眼珠子愣愣地,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可怜。
孩子不止是小芬夫人不想要,更是她在虐待,听说她还曾经想把傅琛送给傅家的仇人,傅百林不干,这才把三岁的孩子送去泰国。
寒来暑往,渐渐的,这个小孩子长大了。可个子长高了有什么样,瘦骨伶仃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每次回国都会被敦实的兄姐们揍得鼻青脸肿。
傅家变本加厉的虐待了,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出门,没人会想起还有一个孩子刚刚回来在自己房间里换衣服,关上门,一家四口有说有笑的直奔豪华餐厅,待混到夜深、吃饱喝足回家,想起关在家里的孩子,忘记他已经会吃荤腥了,依然一碗冷饭里倒点白开水递过去。
时间长了,希望父母疼爱的孩子思想麻木了,清楚自己是家里多余的那个人,学会了自己做饭,这到是再也饿不到,可傅家慢慢形成孩子自己吃自己的,傅百林家四口又重新做饭菜吃自己的,一家人一顿做两次饭菜,分开各吃,真够奇怪。
胆怯、自卑的小孩子渐渐落成了翩翩少年,沉着冷静的赞美成了不知情人嘴里的代名词。
只有七婶清楚,这个小芬夫人口里的“灾星”过的是什么样的人生?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是傅家两口子的嫡亲血脉,怎么会因为相信算命先生说的克母克亲,把他弄成爹不亲、妈不爱,被放逐出去由他自生自灭?
十四、五岁的孩子生生养成了七八十岁的老头,衣服都是拣兄长不要的穿,也不会笑,眼皮一抬死气沉沉,半点少年蓬勃的朝气都没有。
有一次,傅家人竟然为了庆祝傅家老二考上大学,忘了深夜寒潮下独自坐着公交踩着泥泞回家的少年。
那是个寒冷的冬夜,地上落了一层积雪,午夜的天空,雪片已经如鹅毛样的变大,少年穿着件洗得泛白的灰色短袖,齐膝的短裤,露出晒得黑瘦的脚趾,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坐就是快两个小时,都快冻成冰雕了也不见家人回来。她忍不住把少年叫进家,看他冻得脸色乌青,全身发抖,赶紧给他灌了碗浓浓红糖姜汤,又让他捂进自己早就烧热好的火坑里。
几颗糖果、一块饼干、一把头上的轻轻抚摸,让少年发红的眼眶滚下泪来。
少年终于看懂了父母的嫌弃,这次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直到傅家老大在国外出了意外,傅家老二也病卧在床,小芬夫人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三天两头逼着不待见的儿子回来。
小时唯唯诺诺的孩子眉眼长开了,回到家里很少言语,刚上大学,有了几个自己的朋友,住在学校,周末回家也不爱呆在自己家里,喜欢跑到她屋子里看她替工厂缝制的各种毛绒玩具。
有时还会陪着她做手工到深夜,晚了,索性就宿在她家里,也不知哪来的钱,悄悄把隔壁傅三家的房子买来,送给她。
妞妞曾经对他动过心,可他说自己真的是克妻的人,不想误了妞妞终身,帮着妞妞申请了出国的名额,再后来妞妞认识了现在的女婿,留在了京城。
这么多年的相处,傅琛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七婶清楚明了,小芬夫人不要他,七婶就把这个傅家老三当成自己的亲儿。
傅琛的婚姻她是亲眼看着他自己选的,执意要跟唐琉结婚时,傅家是闹得鸡飞狗跳的。
傅百林夫妇说什么都不同意,因为她跟傅琛感情深,小芬夫人让她来劝傅琛。
她当时不明白,唐琉人长得漂亮,家里条件又好,跟傅琛又是好朋友,两个人情投意合,为什么傅氏夫妇就是见不得好,要拆散他们?
“你别以为接近唐家就能找出人来!”
傅百林大吼,一夜之间,鬓间“蹭蹭”的冒出无数白发,小芬夫人抚着额,哼哼说头疼,苦口婆心的劝:“就算真有这么一个人,也是唐家的,你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人昧着良心抢了别的人的女朋友,是会受报应的......”
七婶这才知道唐琉是有男朋友的,傅琛娶她好像能找到什么人?而唐家好像是小芬夫人想送小时傅琛去的那个家。
唐家跟傅家是仇人,七婶活了四五十岁了还是第一次听说。
好像是世仇,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就延续出唐家、傅家不得结姻亲的传言。
傅氏夫妇犟不过儿子,唐家女还是嫁进了傅家门。
唐琉嫁来傅家的头几年夫妻俩很恩爱,去哪都形影不离,唐琉身子弱,一直怀不上孩子,当时两个人都还年轻,傅琛不介意。
小芬夫人却不好说话,再加上病床上傅家三姑娘的挑拨,竟然当着傅琛的面给了唐琉几嘴巴,唐琉性子上来,跟小芬夫人扭打一起。
那次后,婆媳关系急剧恶化,小芬不让傅琛夫妇回家,唐琉也不准傅琛回来,连带着傅家表亲的她,也让唐琉嫉恨。
傅琛接她和妞妞吃个饭,唐琉也会闯进餐厅,骂妞妞不要脸,说母女俩想牵制着傅琛拣高枝。
唐琉的脾气很冲,恼怒起来说话横冲直撞,妞妞和她没少受她的冤枉气,母女俩不想让傅琛左右为难,自动的跟傅琛断了来往。
后来听傅二姑娘说,傅琛跟唐琉在开公司,傅琛为了拓展业务经常出去应酬,有时太晚了不想影响唐琉休息就宿在酒店里,唐琉去捉奸,傅琛的相好没抓到,自己跟人开房的视频到流传出来,傅琛头上绿草苍苍,小芬夫人跑去公司里把唐琉脏话骂尽。
傅二姑娘言词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她都有些信了,结果第二天,又说是个误会。
不过,这事过后,傅琛虽然没再单独叫她们母女出去,却时不时的让人带些东西回来给她,有时是新鲜的肉、有时是叫不上名字的水果.......小芬夫人恰好看到,眼睛里又气又妒,碎碎念叨,说唐琉通奸的视频是傅琛放出去的。
七婶一点都不相信,那是个多么善良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阴险、不要脸的事情?小芬夫人是因为傅琛不爱她,所以嫉恨她,故意让她跟傅琛离心的!
没多久,唐琉死了,跟着一同死去的还有个叫蔡桥的男人,尸检时,唐琉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四个月大的胎儿。
这两个人死得很冤枉,一同出差时,司机打了瞌睡,车子开进了路边的水库里,活生生淹死,只是坐在后座的两人从水里捞上来时,呈现出相互拥抱的模样。
唐家闹上门,傅琛被拘留调查,看似不爱傅琛的傅百林夫妇又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四处奔波,等两个人发觉疏于对病中的二姑娘照顾,导致抢救不及时,自己的心肝宝贝已回天乏术,又对傅琛又恨又怨,到傅琛走出派出所要进家门时,紧关大门,任他叫破喉咙也不应一声。
这下,七婶才有时间真正问唐琉的死。
就在家里那盏昏暗的老灯下,傅琛承认,他是利用唐琉,想引起唐家人注意,可没想到唐家表弟却让唐梳从家里的阁楼里偷走了很多祖传的东西,其中有他最喜欢的一副图,他一怒之下,就公开了唐琉跟蔡桥的视频。
唐家是世族,家风甚严,又喜欢自己家儿女娶的、嫁的都是些高门子弟,唐琉原本跟蔡桥、傅琛在学校里的态度就有些模凌两可,蔡桥家是小商贩,唐家看不上眼,一听傅琛要脱离父母的掌控,想找个人结婚时,唐琉索性就舍了蔡桥,一心一意的做傅琛的闲妻良母。
只是傅琛在私下很冷淡,一个月很少碰她几次,就算很少的几次她都努力的受孕,就是不知为什么怀不上孩子?
几年里她为生一个爱的结晶绞尽脑汁,白小芬还找上门的大肆渲扬她是别个女人的替代品、下不出蛋的母鸡,傅琛又对他妈的蛮横无可奈何,任着她被羞辱,她郁闷至极,叫上曾经的好友想一吐而快时,发现蔡桥还在等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偷偷摸摸的来往,直到傅琛让她回去把他家丢失的画卷取回来,她受到唐家拒绝空手而归的第二天,傅琮就把她跟蔡桥不堪入目的视频放出去了。
唐家是世族,极重名声,这下见到自己世家女的大尺度的画面暴露,只得连夜跟傅琛协商,送回了画卷。
唐琉想不通一副古画竟然让傅琛夫妻情分不顾的让她丢尽脸,愤然地打开画卷,见到上面是个俏丽的女人,眉目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反应出白玉芬口口声声的“替代品”是什么意思,又惊又怒的叫出蔡桥出门游山玩水,以泄愤气,哪知遇到个不靠谱的司机。
画卷是回到了肇事者手上,唐家却不仅丢了独女的命还损失了清誉的名声,当下就羞恼万分,用了关系,把傅琛送进了大牢。
好在傅琛跟泰国皇室有些关系,关进去没两天,就因为证据不足放了出来。
七婶从傅琛嘴里知道真相,虽然怨恨唐家不讲理,心底还是有点拔凉拔凉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老实敦厚的孩子学会了算计?他的东西,若是有人从他手里抢走,他总会想方设法的重新拿回来。
这样的人说得好听是志气高远,说得难听就是心眼小,睚眦必报。
这唐家的事过了几年,他不知怎么又招惹了潘美茵,潘美茵又哭哭啼啼的赖上,还托了自己的表姑白玉芬亲自做媒。
白玉芬洋洋得意,自以为儿子的婚事再没跟唐家攀扯,结果结婚当天跟潘美茵的娘唠嗑,追朔过往,发现潘美茵她娘竟然是怀着唐家遗腹子改嫁到潘家的,顿时傻了眼。
潘美茵比唐琉难对付,进门一个月就砍了她心爱的玉兰树,还煞有其事的说树大遮阳,所以傅家才会绝嗣。
白玉芬气得一口老血喷出,卧倒不起,还没等到儿媳妇的肚子大起来,就一命归西。
七婶是见过那副傅家古董的。
唐琉有几分像画中人,潘美茵也就有几分像,隐隐觉得傅琛是照着画中人的样子娶的妻。
那副发黄的画卷不知是流传了多少代了,古旧得快要烂穿洞,边上磨起细细的毛边,那个穿着宫装唐服的梳鬓女子,窈窕的身形,执着把宫扇坐在檀椅上。正是貌美青春的年纪,开得像朵荷莲似的雅静温柔,眼眸却有些异状。
女子是傅家的开代祖宗,而傅琛会被赶出傅家,大多数的原因是他两、三岁时,无意间在阁楼里发现了祖宗的画像,竟抱着画卷不放手,咬死说那是自己的妻。
傅百林受孔孟之道,是个老学究,哪容得自己小儿信口雌黄的污辱傅家的祖祖母,又听小芬说儿子是个命带煞的,自己另两个子女自傅琛生下来后,就一直病病歪歪,有可能会因为傅琛锋芒的煞气克死兄姐,联系了旧友,把傅琛丢到国外。
若说唐琉和潘美茵有五分长得像傅家的祖祖母,眼前这位,到是有七八分更像,若是眼睛再变点色,人更年轻些,就跟画上的美人如出一辙了!
七婶心里“咯噔”,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难道傅琛又跟从前一样,就找肖似祖母的人娶?这孩子是不是大脑生了病,死了不知几百年的人,还会转世重生?
我不知道七婶此刻心里如何波涛汹涌地想把我溺毙在她的眼海里,转身“噔噔噔”的窜上楼,不一会儿,换上了得体的衣装,端庄的踱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