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和尚迷茫地问道。
“长灵坡,坟地。”乔苑珠答道。
“坟地?我为何会在坟地?我原本是在禅房躺着的,我要回去了,师傅该催了。”和尚的记忆似乎在停留在他死的那天,难以接受现在的情况,准备从棺材里爬出来,场面委实有些惊悚。
“你肉身已死。”乔苑珠声音极冷,她恨透了佛牌剑锋,待眼前的和尚也没有好言语。
和尚用了片刻思索:“我已经死了?那施主也与我一样吗?”
“不,我与你不一样,你是魂,我是人,我将你召回来是有话要问你。”乔苑珠正色道。
和尚似乎有些被她的脸色震慑到,双手合十道:“施主想问什么便问吧。”
乔苑珠没想到他会如此配合,先前智清和尚口中之人,乃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转念想对方为人如何实在与她无关,遂道:“你死的蹊跷,魂体又被妖邪之气拘在此处,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死的?”
“如何死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早晨起来感觉有些乏累,我应该是病了,就跟师傅告了假回禅房歇。”和尚回忆道。
“当天可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比如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奇怪的物件?”乔苑珠问。
“……没有,那日除了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其他都挺正常的,师兄弟们都去各殿接待香客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原本就体弱多病,头一日感了风寒,有些不舒服也并不奇怪。”和尚温声答道。
乔苑珠思考片刻,又问道:“你说你回禅房歇了,可睡着过?做过什么梦?”
“应当是睡着了的,我记得我还做了个香甜的梦,梦里面病也好了,身体暖洋洋舒服得很。”和尚面上带笑,好像在回味那个香甜的梦。
“你梦到什么了?”乔苑珠问。
“这……”和尚很是犹豫,面色也逐渐不好,可能是想着既已身死,无所挂碍,直面内心的妄念,未尝不是佛,便道:“我梦到一个俏丽的女子,她长得很白,眉心有一颗红痣,漂亮极了……”说到此处,和尚还伸手指了一下乔苑珠眉心的咒印。
“她带着我去荡秋千,秋千拴得很高,我还有些怕跌下来,所以抓得很紧。我们荡得很高,几乎就要摸到天空,我与她相视而笑,我们都很快乐……”。
紧握秋千绳,在笑,这与智清和尚所述别无二致。造梦能令人陷入妄念不得出,莫不是魇童在作怪!说起来,那夜她追去明月仙居跟丢的那只魇童至今还没有下落……
乔苑珠睨着眼前的和尚:“你这算不算也犯了色戒?”
和尚知道她在影射什么,却还是十分平静:“算,所以我想我今日在此便是我的罚,我将不得往生,神魂化作山间一滴晨露,滋养生灵赎罪。”
乔苑珠没再多说什么,从袖中摸出佛牌剑锋的图纸:“你可见过这个东西?”
和尚是魂体,无法触物,只能就着乔苑珠展开的图纸端详,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又带着一副不解的表情,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道:“施主若是说这带着剑锋的佛牌,我从未见过这等凶骇物件,可若是单说这佛牌外壳的样式,我是见过的。”
“见过!?”乔苑珠和阿青几乎是异口同声。
“当真!?”乔苑珠问。
和尚也有些诧异,不多时道:“不错,我曾在师傅的房中见过这个样式的佛牌。”
“这是你师傅的物件?”乔苑珠问。
和尚一向有礼,有问必答,这次却没有接话。
乔苑珠心知有些冒犯,便改口:“我的意思,这个样式的佛牌,其他寺院俱说没有,我也曾上你们法昭寺询问过你的同门,他们也说不曾见过,你说是你师傅之物……”
“我师傅的那块佛牌,绝不可能藏纳剑锋。”夜半的风刮过坟地,那和尚就像一尊佛,不染尘埃,一动不动。
乔苑珠没见过此等风骨的和尚,又像是没法接受和尚所说的那些话,有些呆住,喃喃道好。
三人皆沉默了半晌,乔苑珠才重新开口。
“我想你还记得智清和尚,我与他也见过一面,他说这个佛牌是你交给他的,让他送去给明月仙居的福娘,你可曾认识福娘?又是为何要叫智清和尚送去?”乔苑珠问。
“施主莫不是弄错了,我从未见过这个样式的佛牌,又如何能拿到?即便拿到了,我也没有理由叫智清送去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和尚道。
乔苑珠和阿青面面相觑。
乔苑珠又问:“可那智清和尚说,是你撞破了他的私情,用七娘的名誉威胁他,他便是因为这事被你揭发逐出寺院的,这还能有假?”
“他犯戒是我告发的不错,不过却不是我撞破他的私情,乃是有一日他带着一名女子跑到我跟前问我要银子之时,他自己亲口说的,在此之前,我对于他的私事并不知情,也不感兴趣。”
“你在撒谎……”乔苑珠红着眼,有些无力,阿青连忙拉住乔苑珠,轻拍她的背叫她好受些。
佛牌他不认得,福娘他也不认得,好容易得来的线索,到此处又断了。
乔苑珠跌坐在土里,默了半晌才又开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大齐佛寺并不兴盛,为何独你们法昭寺香客众多?”
“法昭寺建寺百年,拥有全大齐最全的佛法经书,曾经也是皇家寺院。”和尚面色平静。
乔苑珠叹了口气:“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和尚摇了摇头道:“诸行无常,一切随缘。我观施主魔障深重,这句话亦送给施主。”
感叹和尚有去处,庄林巧没有。
和尚魂形消散的同时,乔苑珠流下两道深红的鼻血。
袖中的闲闲闻着味儿钻出来左右瞧,摇了摇脑袋似乎明白了各种缘由,车转屁股就要朝城中的方向疾驰而去。
乔苑珠对它这个说走就走的脾气早就摸了个七八分,伸手就将它拦下塞进了袖子里,在它脑袋上点了点,示意它别老想着旧主。
阿青从袖中摸出早备好的瓷瓶,瓶底朝天倒出所有的幽幽丹,令乔苑珠一口气吞下。
“娘子,看起来这和尚不像智清和尚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卑鄙小人,他好像对佛牌一事完全不知晓。”阿青道。
乔苑珠轻嗯了一声,道:“有人在背后见风使舵,看似无意,实则步步都是打算,如今我也不太确定,究竟是妖邪所为,还是**……”
“需要我去盯着那老方丈吗?”阿青问。
“暂时不必,方丈底下的僧人都没见过的佛牌,如果真是他丢的,他比我们还要着急,等他先露马脚吧。”
“娘子,那咱们先回逐影斋吧,得想想办法,幽幽丹见底了!”阿青道。
二人合力将和尚的坟复了原,坟前打扫干净,又烧了两盆纸,下山之时天还未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