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斋·凉秋诡事录 第23章 佛牌剑锋

乔苑珠抬手轻轻抹掉血痕，触到伤口的时候‘嘶’了一声，皱眉道：“我与你不同，你没时间，我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她一瞬抬眸盯着庄林巧：“人，我替你来杀，如何？”

乔苑珠一直明白，她才是那个没有立场说三道四的人。

她没有切身体会福娘在她身上的压榨，更体会不到她丧命的当晚血都流尽了的恐惧，她没有资格指点她的愤怒和怨恨。

与地宫石门上的壁画一样，绚丽的花车是假的，纸醉金迷是假的，飞上枝头是假的，这座楼不是仙宫，它连通地狱，吃人不吐骨头。

福娘要杀，该杀！但不是现在。

她要带庄林巧走，她不能再让她深陷下去。

庄林巧面上有怨，恨恨地将手指伸进茶杯，沾了水，仔细搓了搓手。

忽然门板拦腰而断，碎块如同箭矢迅疾猛烈地朝着庄林巧面门飞去。

一道凌厉的剑风破空劈来，眨眼斩断捆着福娘的血线，福娘软倒在地。

那头庄林巧掷了茶杯，翻手甩出几条血线截断碎块，一条血线快速攀上乔苑珠的肩，猛地将她拽到了跟前。

庄林巧扼住乔苑珠的喉，笑道：“道长再动一下，我就捏断她的颈。”

她将手又紧了紧，像是要将满腔的怒火都浇到五指当中。

徐枳也瞧了眼乔苑珠雪白的颈上下滑的鲜血，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入背上鞘中，笑道：“乔娘子，你让我将她交与你，眼下她有些不识好歹，不如我先替你收了她，再炼她个七七四十九天，做成药丸，再分将出去，治一治这天底下没良心的病？”

庄林巧冷哼一声，道：“道长也知这天下不止我一个没良心，瞧，你身后的老妇最没良心，若是道长缺引子炼药，不如先将她捉了去。”

“不劳你费心，傀术修炼不易，短短十日就有这番造就，想必有高人指点，我向姑娘讨个门路，好让我也学一学。”徐枳也道。

“哪儿来的高人指点，深陷泥潭久了自然便会了，不若我将她杀了，再将你爹娘师长兄弟姐妹一应都杀了，好叫你也尝尝怨恨的滋味，说不定道长也无师自通了呢？”庄林巧说着大笑起来，五指骤然嵌入乔苑珠的肉皮下，几道血痕滑出。

徐枳也皱眉顿了一顿，道：“你在楼里设的阵都被我破了，福娘又在我的手中，你眼下筹码可不多，大仇不能报，恐怕还要被我捉了去，我见你可怜，与你做个交易要不要？你将她还给我，人，我替你来杀。”

乔苑珠心道不好，这招她刚用了，没起任何作用，庄林巧还给了她一下，脸上现在是又痛又痒。

“哈哈哈哈哈哈……”庄林巧笑得直不起腰，眼中含泪，道：“还给你，道长是她什么人？说起来我与她之间有前世纠葛，她要替我杀人我倒是能理解，道长又是何意？”

“萍水相逢，有过命的交情，有道是救人救己，福泽绵长，我这个交易，不仅是要救她，也是要救你，莫非我与姑娘你又有什么纠葛不成？”

庄林巧睨着他，冷哼一声道：“杀人复仇讲究的是一个痛快，假借他人之手还有什么意思，道长如此热心肠，倒不如化作我的傀儡，我还可以成全你俩做一对怨侣。”

徐枳也道：“你适才使用傀术，牵动地宫几十名娇娘大开杀戒，已经是透支之举，我猜你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再将我收做傀儡，恐怕发挥不出我万分之一的法力。”

徐枳也缓步踱至庄林巧跟前，看着她道：“化成妖身都报不了仇，这要换做是我，当即举剑自刎，别叫自己羞愧死，那多没面子。”

庄林巧顿了顿，她贴到乔苑珠的脸侧，悻悻说道：“瞧见没有，道长为了救你，与我说了这许多。”

她突然红了眼：“真没意思，乔苑珠，你比我幸运，当年我爹要卖我的时候没人来解救我，我爹花光了卖你钱转头还是要卖了我，走投无路到了这明月仙居，没想到如同堕入魔窟地狱，日日夜夜饱受折磨，浑身是血的那夜也没人来救我。

我的每一条路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今日就算是身死魂灭，我自己的仇，我也要自己报。”

说着，庄林巧妖力大涨，房中的一应物品在狂风席卷下四处飞撞。

然而没人看到的角落里，福娘从地上悄声爬起，癫狂地笑着，她捡起先前被拍掉的佛牌，摘掉佛头，里头露出一截青铜铸成的剑锋，头也不回地朝着庄林巧捅过去。

距离太近了。

乔苑珠忽然听到一声耳语，庄林巧一把推将她推了出去。

她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握那剑刃，好叫福娘停下来。

然而剑太过锋利，滑穿她的双手也未停，她耳边骤起一道嘶鸣，头痛欲裂。

忽而身边一道瘦削的身影闪过，那身影像孤鸟寻到唯一的枝，扑向庄林巧。

庄林巧早已起了杀意，她揽过那人，甩腕翻掌，舞出无数条黑色的血线。

电光火石间，徐枳也拔剑欲斩血线，然而血线如同有着千钧之力，数根撞击着却邪宝剑，数根缠住徐枳也的双腕，又漏出数根直直朝前窜去，刹时将福娘钉在墙上！

血线钉住福娘还不够，又将她全身缠住，缓缓收紧，像是带着满腔的恨在拧打湿了的衣裳，血水顺着墙壁淌下，浑身是血没了声息的福娘，此刻如同一个红线织成的鬼娃娃。

同时，佛牌剑锋也贯穿了他二人的身。

不知是何法器，乔苑珠见到庄林巧的身影在剑锋插入的瞬间变得单薄透明。

“坏事做尽！坏事做尽！”

乔苑珠手心还在淌血，她对着福娘的方向咆哮，血染红了衣袍。

她冲到庄林巧身旁，哭着道：“杀人诛心，庄林巧，你明明跑得掉，为何不躲？你要我此生都活在愧疚里，好报复我那日的恶语对不对？”

庄林巧口中全是鲜血，魂魄化作尘埃在翻飞，她艰难抬手，擦掉了乔苑珠脸上的泪，眷恋地在乔苑珠的脸上抚摸，道：“晓晓……晓晓……”

乔苑珠哑了声：“我对你，哪里是恨，只有怨，怨你一直不来找我，我在庄子里，太孤单了！”说着她站起身，着急地想要拉庄林巧起来，“你既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家……”

拉扯间，面前的人猛呕鲜血，庄林巧忙替他擦干净，对着乔苑珠道：“晓晓，我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我错了，或许我该跟我老爹好好谈谈，他就不会卖了我了，或许我该仔细调查一番那个庄子，你也不必受苦了……我这一生，仿佛做什么都是错，我只能固执地坚持，强装体面和光鲜，不然我早就死了……”

她呕了一大口血，转头对着怀中人说道：“你这书生……来做什么？”

书生叹道：“还，还巧娘……之恩，幼时被仗义相救，考学又得巧娘扶持帮衬，知恩图报，当还当还。”

说完，书生便咽了气。

半晌，庄林巧手抚上书生的发顶，没了声息，身形消散，魂魄尽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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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很晒。

乔苑珠的脸颊很烫，连头发丝都汗湿了，嘴巴里头也很苦，胸口闷得她喘着粗气。

察觉到脚很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她很想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可是周围都是面目狰狞的怪物在虎视眈眈。

“阿青，我口好干，有没有水？”乔苑珠舔唇道。

“……”

“阿青？”

“啊，阿青在家呢……”

“我出来做什么的呢？”

她游魂般地往前走，看到前头有杂货摊子，突然开心了，喃喃道：“哦，我想起来了，我是来买扇子的，林巧上回还跟我要扇子呢，她喜欢翠雀花，上次没带钱，这次带了。”

“小娘子买扇子吗？”

“我这儿的扇子可全乎儿，城里头的贵夫人小姐们喜欢的样式我这儿都有！”

老板原本坐着吃瓜，见一个穿着艳丽的小娘子走过来连忙抹了抹嘴起身相迎。

乔苑珠头痛没接话，老板的声音化作尖锐的嘶鸣萦绕耳畔，她皱起眉头翻找，把摊子翻得乱七八糟，自顾自地道：“怎么没有呢？”

“小娘子找哪个样式的，你跟我说说，我帮你找，你把我摊子翻乱了，我还怎么做生意？”

老板本想发火，见眼前的小娘子钗环凌乱，双颊通红，嘴唇发白，心道这姑娘莫不是精神有问题，又不敢发作，怕当真是惹了脑子有问题的今日的摊子不保。

乔苑珠终于停下，双手比划给老板看：“鸭梨形状，上头绣了花，还有蝴蝶……”

“哎呀小娘子，这绣了花和蝴蝶的扇子多了去了，你描述得再详细点儿呀！”老板急得直跺脚，忙不迭推开乔苑珠的手让她别翻。

一颗汗从乔苑珠脸上滑下来，经过伤口的时候刺得生疼，她抬手挠了挠，突然想起什么，道：“翠雀花……是翠雀花！蓝色的……下头还坠了珍珠……”

突然一只极好看的手从她身侧伸过来，从许多把扇子底下捡出来一把青白玉色的梨形扇，扇面绣了翠雀花和蝴蝶，下头缀满了珍珠，晃起来叮呤响。

一道朗声从她头顶传来：“老板，就要这把。”

“这是我要的……”

乔苑珠转身抬头，见徐枳也站在她身后，周身都是阳光洒在草木上的味道。

她甘之如饴，挤了一抹笑道：“道长，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