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 第18章 呕心沥血诗鬼来

我在鬼王床榻上醒来，眼角尤有泪痕。

“娘娘，恭喜您！”

那两名侍女端着一盘朱红色衣裳跪在地上，见我醒来高兴道。

我起身疑惑地望着她们俩，何喜之有？

“娘娘，王上让您换上这火凰衣。恭喜娘娘，这可是王后衣裳！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两名侍女喜滋滋道，仿佛看一眼这衣服就荣耀万分。

我下了床，轻轻摇头，然后淡淡说道：“不必了，我有衣服穿。”说完想出去。

“娘娘！您可怜奴婢们！王上说如果您不穿，就让我们下十八层地狱！”侍女慌忙说道。

我停住了，冷笑了一声，我本该想到，他可是鬼王！怎么可能一直容忍我。他的耐心终于要耗尽了。而他知道我不可能弃她们不顾！

呵呵！

我转过身，拿起侍女手中的衣服，机械地换上了。

“娘娘，好合适呀！这套火凰衣放在王后宫那么多年，您是第一个穿上的，居然还这么合身，仿佛就是为您定制的。”侍女笑着说道。

我浅浅一笑，小傻瓜们，改一下衣服尺寸对鬼王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唉！

我穿着火凰衣推开鬼王寝殿大门，阳光忽然晃了一下，我的眼眶又湿了。

该死，越不期盼爱情，偏要陷我于此尴尬境地，我若再不想出法子自救，恐怕就真的要再死一次了！

“王后！”侍卫们向我行礼。

我没有答复，径直朝文渊阁走去。

今日这路特别长，我走得特别艰难，我不知道颜姐姐到底怎样了？她看到我又会怎样？

我推开文渊阁大门，轻轻走了进去。

颜如玉静静坐在窗边书桌旁看书，她听到声响抬起头望过来。

她看到了我身上的火凰衣，浅浅一笑。

“恭喜妹妹，当上这后宫之主。”颜如玉笑道。

我喉咙一紧，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见我呆住，便走上前拉着我的手走到书桌旁坐下。

“你还是要看看那本书。”她浅笑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哽咽道：“颜姐姐，你，你还好吗？”

颜如玉笑着点点头，“习惯就好了。”

我扶着她的肩膀说道：“我是医师，我知道你不好。你脱下衣服，我帮你上点药。”

颜如玉望着我，过了一会起身说道：“那你随我来吧。”

我起身跟着她去了她的卧室。

一间并不大的房间，到处散放着书。

她走到床榻前，脱下衣衫，躺在床上。

我一看，果然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浅浅的伤痕。

我掏出复颜膏，慢慢涂抹在她身上，伤痕很快就愈合了，可是那颗破碎的心我却无法医治。

我眼眶又一酸。

下辈子可不可以不做女人？或者不做人，做一只小鸟、乌龟、草木？

……也好。

“颜姐姐，你为何会如此？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听？我还想试试。”我说道。

“你难道还想全身而退？……罢了，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我不能不帮你。”颜如玉叹息道。

她站起来，披上衣服，走到一面墙前，手一挥。

墙上出现一幅挂轴，上面画着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旁边还有一个小书童背着书囊。

“一切都是因为他，或许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女人。”颜如玉摩挲着画面淡淡说道。

“他是谁？是颜姐姐你的心上人吗？”我问道。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他叫李贺，是我的梦中鬼。”颜如玉淡淡说道。

“诗鬼李贺，他不是唐朝诗人吗？当然他应该早就到了这阴曹地府，难道他一直没有投胎？”我问道。

颜如玉凄然一笑道：“是，就是他，他无法投胎了。”

……（以下是颜姐姐诉说）

我正在藏书阁打扫，突然听到一声响动，便走过去查看。

一个瘦弱的年轻男子坐在地上，旁边地上散乱着几本书。

“怎么回事？”我问道。

“抱歉！我想抽出这本书，结果抽不出来，一用力就摔倒了，书也掉了一地。抱歉，我来收拾。”他说完立马爬起来收拾地上的书。

我也蹲下帮他收拾。

他收着收着突然不动了，我疑惑道：“怎么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蘸墨写道：“诗鬼偷书弱似柳，拂来天人取我魂。”

我本来好奇地站在他身旁看他写什么，一看心里不乐意了，这虽然是在夸我，可也太唐突了吧，怎么这么不害臊！

我放下书转身离开，继续去楼上打扫书籍。

这文渊阁虽是王上的藏书楼，倒也允许宫廷博士们进来借书，我身为司书之鬼，掌管这万千书籍，经常见到王上的博士们，他还是第一个这么直白的。

“司书官，等等，这副句子就送给你吧。我叫李贺，最爱好句子，我觉得挺适合咱俩刚才相遇之境。”他叫住我说道。

我吃了一惊，这李贺也太大胆了吧，而且还挺自负。这样就想撩我，搞笑！我可是王上的女人。

我没理他径直走了。

李贺没有强求，将书收拾好，拿好要借的书和那幅句子美滋滋地走了。

第二日，他又来了，找到我说道：“我昨晚做梦梦到你了……于是我又写了两句诗：‘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

我暗笑一声，可真是俗套，然后淡淡答道：“你还是去思念苏小小吧。”

他一听笑道：“原来你读过我的诗！那你肯定关注我，正好，你是司书官，你帮我看看我的诗哪些好，哪些不好。”说完就拉着我的手走到书桌旁翻阅他的诗集。

我挣脱开的手，瞪着他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我忙着呢，哪有空帮你挑诗，你自己慢慢挑吧。”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李贺忽而叹道：“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说道：“既然你那么喜欢苏小小，那你去找她吧，她还在地府呢！”

李贺忽然走到我身前，浅笑道：“我知道。可是在人间我已经为她写完诗，现在我只想为你写诗。”

我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心跳得厉害，害羞道：“那你给我写了诗再来找我。”

李贺笑着说“好”，然后就出去了。

有好几日他都不曾来，我开始挂念他。

这一日，我正在书桌旁发呆，他跑进来塞给我一摞纸，然后就跑了。

我还没来得及叫住他。

我摊开纸一看：

“越女西施羞荷花，未若书中颜如玉。”

“千载琵琶明妃曲，悦耳尤是翻书声。”

“惊鸿宛转貂蝉身，翩翩仙子敢胜鬼？”

“名花倾国君王断，何如白首一人心。”

……

这傻瓜，果真回去为我写诗去了。

诗虽普通，心意倒是见到着，我的心开始期盼他。

……

“娘娘，王上请您回去。”阁外传来侍女的呼唤。

颜如玉穿好衣服，淡淡笑道：“回去吧，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自己多保重。”

我点点头，向她行礼道：“颜姐姐，我明日再来听你们的故事。”

她笑了，并未看我，轻轻摩挲着画中男子，想来心里很思念他吧？

鬼王寝殿。

我刚要拿出竹笛。

“朱颜，你今晚就睡在我床上。”鬼王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他不是在询问我，而是在命令我。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和衣躺下。

侍女帮他宽完衣裳，他就躺在我身旁，并没有强迫我宽衣。

我拿出竹笛开始吹奏今日的曲子：《思公子》。

鬼王静静地听着，似乎很开心，他以为我这曲子是奏给他听的。

“寻常，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我心里很忧伤。

“井上辘轳床上转/

水声繁，弦声浅/

情若何，荀奉倩/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李贺可真是诗鬼啊，连司书之鬼的心都能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