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 第8章 天规

静姝上船后，看着清澈见底的水面，突发奇想的脱了鞋袜，两只脚丫子荡在河水里面，两手拿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抬着头看周子洛，说道：“好了，开始讲故事吧。”

周子洛站在船头，眺望不远处的其他船帆和灯火，他在这艘船上施了法，不会有其他船向他们这边靠过来，他也有些累了，不想这一方清净之地也变得聒噪起来，索性也将外面的管弦之乐都隔在了外面。

“小丫头，你知道吗？这世间之所以这般规规矩矩方方正正，都是依着有‘规矩’和‘王法’的存在，不然我们现在就看不到这样和谐又热闹的街道了，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规矩？”静姝发出疑问，舔着冰糖葫芦。

“是的，地上有王法，天上有天规，是最高的统治者给下属阶级定下的规矩，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若是违背了规矩，就会受到惩罚。凤凰的娘亲违反了不能和凡人通婚的天规，所以挨了天雷，完后还要被关进天牢一千五百年，这就是为什么凤凰的娘亲要挨雷劈的原因。”

“那为什么神仙不能和凡人在一起啊？还有，那既然天规不允许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呵，小丫头果然是小丫头，想问题就是肤浅，”周子洛摇摇头，“凡人有凡人的命数，神仙若是介入，就会坏了凡人在司命殿的命薄上规定好的一生，导致司命殿和姻缘殿那儿出乱子，所以神仙与凡人私自通婚在天宫是重罪，凤凰他娘亲算是罚的轻的了。至于为什么要继续把错犯下去，是因为爱，太爱了，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爱到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无怨无悔，至死不渝。”

他也这样爱过一个人，可那个人不在了，留下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实现的承诺，即使如此他也仍然会选择相信，在漫长的岁月里静候她的佳音。

静姝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这样盲目这样傻？种种行为，都傻的让人心疼。

“那凤凰的娘亲为什么要求着天君让他去守共工台啊，留在身边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周子洛回道，“都说了那孩子身上只有一半凤凰的血统，他在神鸟一族里是不会被其他凤凰接受的，兽族讲的是血缘，他在里面就是个半吊子，再加上娘亲又犯了天规，更加不受待见，在天宫里也不会受到神鸟一族的庇护，其他的神仙也会因着他有一半的凡人血统看不起他欺负他。天宫对他来说就是龙潭虎穴，还不如快些出去。”

看着静姝一脸的期待，就知道她还在期待自己往下说，周子洛也不遮遮掩掩的了，有些事她还是必须要知道的。

“在天宫里，其实是有身份区别的，道行越深的在天宫的身份就越尊贵，第二就是看为天族有没有做过什么贡献，贡献越多的也可以受到其他神仙的巴结和尊敬。天宫里很多神仙都不大看得起妖族、魔族和凡人，所以有些品行不好的神仙就会仗着自己道行高欺负一些道行浅的小妖，魔物和随意惩罚不按他们心意祭祀的凡人。傻凤凰有个犯了重罪的娘亲，又有个凡人的爹，他自然就会成为一些神仙欺负的对象，他又没个依托，所以他娘亲才主动求天君让他去守共工台，为的也是可以受到妫珏的庇护。”

“神仙……看不起妖……还有魔和凡人？”静姝停下嚼着冰糖葫芦的嘴，呆愣的看他。

周子洛知道这样会伤静姝的心，但他还是觉得让她知道这些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坏处，日后要是来天宫，遇到一些麻烦的神仙，她也能懂得该怎么说话为自己脱身。

“是的，在五界中，天族认为，最低等的，就是妖族和魔族，魔族人很少，大多是入了魔道的仙或是修炼旁门左道入了魔的凡人所变，入了魔的人或是神仙再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所以天族对魔族下令赶尽杀绝。而妖族，天君认为有些妖潜心修行心思纯正，可以给予位列仙班的机缘，但是对恶妖一定不能姑息，可还是有很多神仙认为妖应该除尽，天君说的机缘也很是渺茫，有好多妖为了得到登入九重天的机会给神仙当奴隶，有的神仙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还会下界去抓妖来炼他们的内丹，因此魔妖二界彻底和天宫反目，每隔一百年都会有一场大战。”

凭什么神仙可以住在风景美好，灵气浓郁的天宫，而魔和妖就只能住在阴冷潮湿的洞府和角落？凭什么入了魔以后就不能有安身之所和一席之地全都要被赶尽杀绝？凭什么凡人简简单单一世便可以得道成仙，而妖苦心修炼几百年都得不到一个机会？

天道不公，这样的天道，该亡！

不周山墟地残留的尽是死在原地不愿离去的怨念和愤恨，散不去，带不走，永无解脱。

静姝不说话了，盯着河水里的脚丫子发呆，她小小的脑袋有些接受不了周子洛说的这些，她就记得一句:神仙是看不起妖的。

“那为什么天君不好好和妖族和魔族谈谈啊，非得要赶尽杀绝吗？死的又不止妖和魔，还有不少天兵天将啊。”

“说到点子上了，现在我跟你讲你也不能明白，只能说，你长大后就会懂了。”要怎么说呢？说天族想要站在绝对的权利点上？听起来这么傻的理由，却死了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和妖族魔族，可是有这个想法的不是谁，正是天君，傻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周子洛无奈的笑笑：“这事说不明白，我活了四千年了也还是不能明白。”

“那他爹呢？”

“嗯？”突然话锋一转，周子洛有些没跟上来。

“我说，傻凤凰他爹呢？他爹怎么样了？”静姝发了会呆后又重新抬起头看着他，其实周子洛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已经在静姝的心里种下了根，不知道哪天就要发芽，直到它慢慢发展壮大。

她纯白一片的脑子里可能装进来了什么东西，以前的日子怕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死了，傻凤凰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爹呢。”

“死了？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老死的呗，人都有生老病死，死后去了酆都，也就是鬼城。”不是的，周子洛撒了谎，凤凰他爹不是老死的，而是得知凤凰的娘亲被关在天牢后想要上天宫来救她，然后死在了不周山墟地那儿，被路过的尸鹫活活啄死的，死后被吃了个干干净净，连骨头都没剩下，魂也没了，连轮回都去不了，彻底消失了。

“太可怜了。”虽然是故事，但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凤凰，又想到他是个傻的，虽然都一千岁了，脑子还不如自己的好使，神鸟一族这么看不起他他还以神鸟一族为荣，更加心疼了。以后她绝对要对凤凰好好的，想来暮尘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傻凤凰一个人在那里也怪寂寞的。

静姝摸摸自己的羊角辫，唉，她才这么小，还是个孩子吧？但好像从今晚开始她就不能单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咬掉手中最后一颗剩下的冰糖葫芦，将细细的木棍放在一边，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冰糖葫芦果然还是太甜了，不能吃太多。

“唉，都这么晚了，店都打烊了，你还要再玩一会回去吗？”周子洛看到不远处的灯火逐渐熄灭，夜间的风也变得凉了许多。

“不了，阿妫说她不在的日子里我都要在你那边呆着，我们回你那儿。”静姝刚想说能不能将天宫所有的天规给她看看，可是发现自己好像不识字，又问道，“周子洛你识字吗？”

“当然认识啊，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要回去了吗？”

“嗯，回去你教我识字吧，我想学。”

“行，回去吧。”

周子洛拉着她，轻轻挥了挥衣袖，眼前的河流和长安城具都不见了，变成了一扇单调的南天门，门口还是站着刚才进来时看见的侍卫，天宫还是白天。

“参见孟章神君。”

“嗯。”

现在或多或少能理解他们的行为了，静姝看着三人之间的举动。

天上的时间果然无休无止，静姝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好久了，浑身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想要睡下了，天宫还是那样亮堂，周子洛说天宫的夜晚很美很美，观星台那里可以摸得到星宿，夜晚的天宫是另一番光景，和白天完全不一样，可是什么时候才会等到夜晚降临呢？

妫珏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的日子变得更加枯燥了，天宫大是大，但没了妫珏陪在她身边，她哪里都不想去。就猫在周子洛的孟章神殿里看书写字，她把羊角辫拆了，扎成学童模样，还有模有样的给自己变了一身学童的衣裳，坐在周子洛的书房里摇头晃脑的背书。

偶尔嚷着让周子洛陪她去凡间的学堂偷听先生讲课，她懂了不少东西，天宫就是麻烦，出去的神仙一定要经过南天门才能再进去天宫，而她的身份又不允许她来去自如，只得央着周子洛，想要一个人单独出去都不行。

她学着妫珏的样子，为自己磨墨，铺好纸张，提起毛笔，在纸上反复写着自己和妫珏的名字。

妫珏，静姝。

妫珏，静姝。

妫珏，静姝。

不亦乐乎。

她学了咬文嚼字，细细咀嚼她的名字。

为何要叫她玉珏神君呢？

因着这世间仅她一人，干净而温润，连两块美玉加在一起也不能体现她的无暇。

脑海中又出现妫珏的脸，妫珏惆怅而深远的眸子，妫珏闭上眼睛修炼的宁静与美好，妫珏淡淡的笑容。

她很早就在看了，早在还没有化作人形的时候她就看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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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