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霍明昭准备抬脚出去时,蓦地,帐篷里走进来一个人。
长身玉立,容貌修雅,衣着干净无尘,与这脏兮兮的军营地格格不入。
霍明昭皱了皱眉。
陈璟和则放下来搭在司徒元朔肩上的手臂,望着来人“嗳”了一声,有如似曾相识般眯了眯眼睛。
司徒元朔一看他俩这反应,也从调侃的状态里逐渐恢复了严肃,冷冷盯着面前的陌生来客。
只见那人上前一步,冲他三位行了道礼,一举一动间名门世家的子弟风范,他轻启薄唇,道:“在下时珩,慕名而来,多有打扰,诸位见谅。”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与他身上那种,淡淡的,不染世俗尘埃的气质倒也相和。
“时珩?”陈璟和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问道:“阜岳?”
时珩看他一眼,几不可查点了下头。
“受仙盟号召,魇魔之患,天下大事。知三位乃人中豪杰。吾虽不才,亦愿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
时珩又说道,简单将自己的来意叙述清楚。
“啊哈哈,时兄言重了,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何妨并肩而行,携手前进呢。时兄也不必太过拘谨,来了就是朋友,往后,请多多指教啰。”
陈璟和也上前朝时珩作了道礼,嬉皮笑脸的,看起来就非常好相处。
当然了,三人之中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肯定是他首先向“新人”表达友好。
霍明昭盯着时珩看了一会儿,也朝他走去,伸手介绍道:“霍明昭。”
“阿朔,打招呼,嗳你......”
陈璟和又朝司徒元朔道,哪知这次他话还没说完,司徒元朔就抬脚走出了帐篷。
比第一次还不配合。
陈璟和只能朝时珩道声抱歉,跟着追了出去。
他一出去,帐篷里只剩下霍明昭与时珩两个人。二人大眼瞪小眼的,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阿朔,司徒元朔!啧,你又闹什么脾气嘛。”
陈璟和一路追司徒元朔到了离军营很远的一片树林里,司徒元朔终于转过身:“我闹脾气?”
他看着陈璟和,喉结几番滚动,最终僵硬评价道:“你刚刚说话真恶心。”
“哪里恶心。”
陈璟和百思不得其解,他叹口气,走上前,搭上司徒元朔的肩将他往怀里带,“这都是很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你别老这么抵触行不行。”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太爱‘交往’了?”司徒元朔刻意加重了某两个字,忍住没有翻白眼。
陈璟和哑口半天,还是决定不跟他在这件事上掰扯,于是道:“就比如说明兄吧,霍明昭,你一开始见面还跟他打架呢,现在不也好好的嘛,他人很不错,是吧?”
提起霍明昭,司徒元朔冷漠的脸上浮起几分别扭,他不知嘀咕了句什么,陈璟和没听清。再问他就不耐烦了,要回去。
陈璟和只能依他。别看司徒元朔平时装得多老练似的,其实很多时候比他幼稚多了。
回去的时候,霍明昭正与时珩坐在桌子前喝茶,气氛莫名有些怪怪的。
陈璟和与司徒元朔走过去,随后四人简单聊了一下,主要还是陈璟和与时珩搭话,向他打听一些仙盟最近的情况。
时珩说了之后,其余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嗯,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后来睡觉的时候,陈璟和与司徒元朔出去到别的帐篷里去了。他们仨原先住的是个小帐篷,勉强够三个人挤,那还是他仨在战场表现优异,长官特意给奖赏的。
如今把它让给时珩与霍明昭,两个人睡正好。
其实陈璟和也愿意挤来着,但他怕司徒元朔脸更臭。今天他最后都没跟时珩说话,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气性,高冷的一厮。
他们睡在一个中帐篷里,司徒元朔特意将陈璟和与别的士兵间隔开,两人挨得紧紧的,寒冷的夜晚也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就在两人都快都睡着时,司徒元朔忽然想起什么,摇了摇陈璟和。陈璟和睁开眼看他,司徒元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听说时珩在十年前就脱离时家,离开阜岳,这些年仙盟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如今他又突然出现了。”
“嗯?怎么了?”陈璟和困得紧,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徒元朔看他这样,也不再说了,帮他把被子拉好,道:“没事,睡吧。”
十年前,魇魔消逝,时珩离开时家;十年后,魇魔再次问世,时珩又突然出现在人间。
司徒元朔盯着帐篷顶上那一小片星空,不由思索到,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
时珩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响动。
第一个,是惊动了上面。因为这个人过于仙风道骨,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金国,本来就够惹人注目,还找的是在军营里有很大名气的那三个人。于是这四人加在一起,就让人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不过这个倒不是贬义词,甭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金国,他们切切实实拯救了金国的人民,挽救了岌岌可危的金国,这一点,就足够使人发自内心尊敬。
接见他们的,是金国如今的王——艾金·雅格布鲁。
在艾金的营帐内,四人被当作上宾款待,带他们来的长官一个劲夸着他们在战场上多么英勇。
艾金的侧位坐着艾彤,这人看起来就一身戾气,面上就不好惹,不过在艾金身边,就如同训犬师旁的狮子,会乖乖收起獠牙,暂时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霍明昭,陈璟和,司徒元朔——不清楚时珩是否也参与其中——视线皆飞快地扫过艾彤·雅格布鲁。
他们对他的警惕始终没有放松,毕竟是魇魔曾经真正的目标,虽然暂时平安无事,但却不能代表永远平安无事。
人心这个东西,始终变幻莫测。
三人,或者四人,都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这时,坐于首位的艾金举杯道:“孤谨代表金国子民感谢四位救我国于危难之际。四位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待战争结束,定将尽我之能,满足各位的需求。”
他这个需求说得就很发人深思。
毕竟是特殊时期,他国来者,艾金有着帝王的敏锐与防范。
“陛下。”陈璟和也不知是否是这样称呼,反正他们对皇帝都这样叫。他不卑不亢看着艾金,两手始终交握做着一个礼仪的姿势,他道:“可否暂时遣退他人,于我等一炷香时间。我等斗胆代表中原向金国表达最崇高的敬意,这点您大可放心。”
两句话,简单表明了立场,也是给艾金吃一颗定心丸。毕竟于中原,金国现在真的给不了什么。
他思忖了片刻,挥手遣退了帐内的一众侍从。艾彤没有离开,仍坐在艾金身边喝酒,只在陈璟和说话时扫过来一眼,那一眼似乎暗含着深深的警告。
还真是头护主的狮子。
最好还是不要让狮子“发威”才好。陈璟和如此想道。
待环境完全处于私密之时,陈璟和便简单将四人的身份,来金国的目的,之所以现下还待在金国没走的原因尽量以艾金能接受的方式告知于他。
包括关于艾彤他们所掌握的情况。
艾金久久都没说话。
陈璟和能理解他这样的反应。换作是他,冷不丁听到什么魔啊,掌控人心啊,天下大乱啊一类的事,也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真的有艾彤的例子摆在面前,艾金估计会把他们当成什么妖言惑众的道士一类的,企图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扰乱人心的那种。
陈璟和的话也让艾彤有了点反应。
他先是听得很认真,而后想起什么,快速地摇了摇头。这明显是抗拒回忆,回忆的内容大概就关于魇魔了。
“这么说艾垠没死?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艾金一时还在消化这些消息。能蛊惑人心的魔头,被蛊惑的人会全盘沉浸在自己的**中,完全受其操控,沦为怨气的营养池,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可对有些人来说,那就是天堂。
原本以为国师已经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可在能掌控人心的魔头面前,却也显得那般渺小起来。
陈璟和摇了摇头。
别说不知道人在哪里,就连是死是活都是个未知数。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条性命,他们会尽全力寻找的,如果能问出点关于神秘人的线索就更好了。
“我等无意在金国内部制造恐慌,只是魇魔尚未离开,危机一触即发。关于这点,还请您要多作部署,尤其现在时局动荡,人心惶惶,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魇魔’。”
陈璟和又道:“我等也会尽全力配合。终究不过是守住本心罢了,可大可小,可有可无,说起来可怕,实则有些人做起来举重若轻,不值一提。听说您在金国民众间威望极高,相信他们会听取您的箴言,让魇魔无隙可乘,无计可施。”
陈璟和玩笑道:“您的哥哥,艾彤·雅格布鲁,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