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 第25章 金国之九皇子的生辰7

在金国历来的史册中，开坛祈福这一盛大庆典，唯有国主本人，在接任王位那一日的开国大典上，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由国师为他们向神请愿，接受神的祝福，保佑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历来都是如此，可人算不如天算，凡事总都有意外。

第一次破例是在十八年前，第二次破例是在十八年后，两次的主角都是艾金。

第一次，艾金作为“神”的降临，解救金国于水火之中，挽救了上百万民众的生命。

第二次，艾金众望所归，在这一天，不仅迎来他人生的新阶段，而且，将接受一个新的身份。

这是金国历来继承人史无前例的待遇，而且，没有任何人会反对国主做出这个决定。

祭坛前，艾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面朝着苍天大地，接受神的恩泽。

国师在他面前，着宽袍，戴高帽，那手上螺旋状的法器，随着他指天而召，在轰隆隆的雷震与狂风中，蓦地与天空中的一道闪电接轨，瞬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强光，所有人都被那强光闪得睁不开眼。

那是神的回应。

接着，泼天大雨随之倾泻而下。

大家在这雨泽中狂欢，跳舞，纵情歌唱。庆祝这仪式的圆满完成。

能不高兴吗，上一次他们在大雨后就迎来新的生机。

这是神的认可。

艾金仰天接受这大雨的洗礼，他被这紧密，豆大的雨点砸得睁不开眼，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他却在这热闹中，蓦地想起了艾彤。

他决定了，让艾彤离开金国，随便去个什么地方，当个闲散的平民，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

什么权利地位，荣华富贵，他之前想帮艾彤争取的一切，都抵不过让他平平安安活在世上。

既然这里不欢迎他，既然所有人都不喜欢他，那就走吧，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大雨仍在下，没有停止的迹象，人们狂欢完毕，纷纷到寺里去躲雨。

艾金也被仆人扶进偏殿休息。

那里的住持慈眉善目跟他打招呼，艾金双手合十，礼貌朝他做了个揖。

住持带着两个小和尚出去了。

袁阿喜忙前忙后为艾金擦去脸去的雨水，艾金让他去拿一套换洗的内衣来。

随之又进来两个仆人为他脱去外面繁重的礼服。

艾金很疲惫，便闭上眼睛享受着仆人的侍候，待他脱完衣服再睁开眼的时候，却不由一愣。

屋里已经没仆人了，站在他身侧的，是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国师。

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方才全程侍候自己的......

艾金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受。

坦白讲，如非必要，他并不想跟国师单独待在一个空间。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抵触感是从何而来，自小便是，他不喜欢国师，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所以他宁愿跟凡人武师学功夫，也不愿拜在国师门下，即便他各方面都更胜一筹。

他想也许是因为国师看起来总是过于严肃？他不苟言笑，眉峰从来没有舒展开过，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大家都有点怕他，就连父皇对他也是过于尊敬。明明他年纪还没父皇大。

不知是不是艾金的错觉，他总是觉得国师看他的眼神与看别人的不一样，那里面的情感更复杂，具体该怎样表述那种复杂，把它归为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艾金暂时还没想出答案。

或许国师是对他寄予某种厚望吧。他只能这样理解。

“咳。”艾金空拳掩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随即对上国师深沉的目光，道：“国师，您什么时候来的。”

国师盯着他，道：“你换衣服的时候。”

艾金一时又无言了，他还穿着略有些湿的内衣，心里琢磨袁阿喜怎么取个衣服要这么久。

就在艾金打算继续说点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时，国师突然感叹似地说了一句：“你长大了。”

“对，我长大了，肩上能扛起更重的责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父王的期待，请放心把金国交给我吧。”艾金道，眼里闪动着自信又坚定的光芒。

国师缓缓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也没有过多的叮嘱。

艾金好不容易跟国师起个话题没说两句又冷场了，好在这时袁阿喜取衣服回来，国师便出去了。

艾金重重吐出一口气，接过衣服换上。

*

开坛祈福完后，仪仗队浩浩荡荡回了国，这一路依然是无数百姓夹道欢迎。随后，金国将为艾金的生辰而大摆为期十八天的筵席，各地开仓放粮，救济贫民；除此外，对于一些无重大过错的犯人也给予提前释放。不仅如此，新修改的条令还为百姓谋求了更多的福祉，都会随着这个生辰宴的开展而一桩桩一件件实行开来。

国主将在这期间为艾金举行加冕仪式，宣告正式退位。

十八岁，艾金将成为金国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看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老天总是喜欢开玩笑的，他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享受将人们从天堂瞬间抛向地狱的快感。

让谁也没想到的是，那场大雨，那个神的启示，并不是给金国带来一场福泽，而是带来了新一轮的灾祸。

大雨连下不止，不仅没有放晴的迹象，并且还越下越大。期间，有不少民众的房屋田地皆被淹毁，洪涝造出大部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民众们上头的热情还没过，便猝然又接受了这场天灾，一时，金国弥漫在无尽的哀愁声中，犹如这阴云密布的天气，有不少人都暗自对艾金生出了怨恨情绪。

难道这就是福星给我们带来的福报吗。看来他也不怎么样啊。甚至让我们更倒霉了。

就在人们以为这已经是一个很不好的预兆后，却没想到，噩运仅仅是开始而已。

这一轮的洪灾方才堪堪平息，敌国在一天晚上，猝然对他们发起了袭击。

猛烈的炮火攻打着城门，城内硝烟四起，金国彻底陷入了慌乱之中。

艾金虽还未来得及举行加冕仪式，但已经作为新的国主开始主持大局。

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艾玛病倒了，这个国家需要有人撑起来。

但金国的大势好像注定要去，即便艾金携军队全力抵抗，即便他努力地想要救济百姓，他也终究只是个凡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力所不能及，眼看金国在自己手上，已摧枯拉朽般的架势败了下去。

先是奸细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内，金国的军营溃散不堪。本身这些天来因为天灾的原因已经使人疲惫不堪，甚至还病倒了一大片，在这个当口，敌军几乎不需要怎么进攻就轻而易举将他们击倒。

百姓们病的病，死的死，伤的伤，哀鸿遍野，遍地尸骸。

最后还是国师出来镇住了场面，但他好像也到了某种最后的关头，并再没有那么强大的法力可以使如今的金国起死回生。

艾金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般狼狈，这般没用，好像他不管做什么都有一股更为之强大的力量在碾压着他。

这就是神的启示吗。

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艾金筋疲力尽想要找母亲说说话时，无意间，他听到了母亲与国师的谈话。

“这绝对是上天在惩罚我们，是我们害了整个金国的百姓，我们也害了艾金，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我就不该生下他。是我们造下的孽啊！”

艾金打算推门的手硬生生停下。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什么不该生下他？到底害他什么了？这里面又关金国的百姓什么事？

团团疑云在他心口凝聚，艾金原本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但这次，本能的直觉让他想逃，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再听下去会将颠覆他整个十八年的人生。

但脚步却又是被牢牢镶嵌在原地，艾金整个人便呈一种很麻木的姿势在门外僵立着。

接着，便是国师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件事，要怪，便先要怪你那虚荣的父亲与那个强占你的男人。如果没有他们，这一切本不会发生。你我，也不会分开这么多年，为什么，我们明明彼此深深爱恋，却只能隔空相望！”

艾金瞪大了眼睛。

国师与母亲.....

然而接下来听到的这句话，却是彻底，将他打入了谷底。

“艾金是我的骨血，是你我之间唯一爱的证明，我为他做这一切有什么错？”

艾金是我的骨血。

艾金是我的骨血。

艾金是我的骨血。

——晴天霹雳。

如果再给艾金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选择今晚来找母亲，撞破这个惊天秘密。

如今他好像明白了母亲的郁郁寡欢，明白了国师每次望向他时那总是复杂难解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父皇与母亲的孩子，他不是金国的九皇子。

他只是一个，只是一个......

艾金跌跌撞撞往回走，形容呆滞，失魂落魄，他的理性告诉他，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似乎他深陷一个母亲与国师亲手设的局中，而这个局牵涉到金国的百姓，至于成因呢，就在于他的出生，他降临在世上那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