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金的出现让艾彤脸上的嗜血意味减淡了几分。
只见他先是一怔,接着似乎出现了片刻的茫然,然后,便直勾勾盯着艾金。
艾金从他眼底看出了无措。
“都退下。”
艾金抬手,命令这些拿着武器的士兵。并再次笃定说道:“他不会伤害我,退下。”
士兵们犹豫不决,这时只见艾金冲艾彤招了招手,一直杀气四溢让士兵们畏惧不前的艾彤居然就这样乖乖朝他走了过来。
士兵们立马严阵以待。但艾彤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不安地看着艾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艾金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指挥士兵将院子里的锅撤掉,驱散了门外好事的宫人们,最后,尸体抬出来的时候,艾金带着艾彤去了他的寝殿。
一晚上,没人知道艾金与艾彤说了什么,或者艾彤又能对艾金表达些什么。
只知道那晚过后,艾金与艾彤一起受了罚。是艾垠告的密,本身,死几个宫人在皇城里不算大事,艾垠自己手下都不知道有多少冤死的亡魂。但因为艾彤的手段过于残忍,重点是他的身份在金国太太敏感,所以哪怕是一点小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沾上人命那更不用说了,别忘了,大家本身就都觉得他不该活在这世上,这么一个罪孽深重的煞星,能相安无事活到现在已经该烧高香了,怎么还敢再背负几条人命呢?
所以,即便艾垠不提,这事一旦发酵起来,整个金国百姓的舆论也会迫使皇室作出惩罚艾彤的决定。
大家的提议非常简单粗暴——处死艾彤。
至于死法,众说不一,民间甚至搞了选票,哪种死法最残忍,哪种刑法最能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最后因为艾金的介入,这种舆论才堪堪平息。如若说是别的皇子,一定会被提议一起处死,百姓们才不会手下留情。但因为这个人是艾金,也只有艾金,才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百姓们心悦他,臣服他,几乎到了教徒的地步。
艾金生平第一次受罚,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皮开肉绽。艾垠与两个皇子看得心花怒放,不过后几天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艾金挨打,百姓们联名上书谴责皇室,每天宫门口都围满了人,士兵们只能加强巡防,害怕他们造反。
艾彤也挨了打,他比艾金恢复得快,不过被禁了足,一道道关卡严防死守,防止他再闹事,目的也是为了阻止他再接近艾金。
一个多月后艾金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便又跑去看望艾彤。这次也没人说什么了,大家虽都不解,但都尊重艾金的决定,暂且保下艾彤的这条命。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艾彤这条命,一开始便是艾金救的。两人间的渊源颇深,最后只能用两个字来总结——宿命。
在那之后艾金增加了艾彤宫里的保卫,艾彤就很少惹事了,他也发现,只要他一露凶性,便会给艾金带来麻烦,艾金会陪着他一起受罚。
可是即便他努力一忍再忍,还是架不住有些人的疯狂。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想他死的人太多了。
*
艾金不明白艾彤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脑子里很快过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于是问道:“是艾垠与你说了什么?”
艾彤并不回答,又冷冷看了艾金一眼,再次返回到墙角坐下。
艾金还想说什么,这时袁阿喜在门外提醒道:“主子,时间不早了。”
艾金犹豫着又往前走了两步,最终也只能顾全大局先离开了。
艾彤虽然性格还是有些偏激,但相比起刚到的两年已经收敛了很多,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杀人。
想起艾垠之前对艾彤的种种作法,以及得知他回宫后那双怨毒的眼睛,艾金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艾垠的死毫不感到意外。他已经尽量将艾彤调到远离人群的偏僻之地,艾垠却还要自己跑过去作死。
他究竟对艾彤说了什么刺激得他凶性大发?不过无论如何,艾彤杀死了艾垠,他不该杀死艾垠。往后,他又该拿他怎么办?
艾金脑子乱糟糟地往地牢外走。
恍惚间又想起来那些惨死的宫人,犹记得第一次,艾彤杀完人,结结巴巴告诉他,那些人想他死,商量着要往他的饭菜里下毒,还要把他的内脏全剖出来喂狗吃,他又颠三倒四说了一些山里的事情,大概也是过去的仆人对他的伤害。说到后面他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那时他来到正常人的世界还没多久,骨子里的野蛮凶性很难遏制住,一遇到伤害就会本能激发出来,回到原始状态。而那种状态下,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剩下一个念头死死缠着他——活下去,杀了他们,活下去。
但艾金还是听懂了,明白了,所以他没有怪他,所以他陪他一起受罚。所以他不断告诉他,以后有自己来保护他,不会再有人伤害他,杀人是不对的。
后来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了。可如今......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不,甚至比那时候更糟糕,起码那时候的艾彤不会像现在这样抵触他。
艾金第一次生出了后悔的心思。或许不将艾彤接回来,让他一直在山里,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可是那样对艾彤真的好吗?或许对他来说,真的公平吗?
*
陈璟和与司徒元朔眼看着那帮亡魂穿过了铁门,于是用灵力破开锁链,轻巧闪了进来。
一进来他们便发现,这里的怨气似乎更重,相比起来这几个小亡魂都算级别较轻的了。
这使他们不得不提高警惕,随时注意着魇魔的出现。
“诶,怎么又来两个?”
“生面孔?哪来的小白脸?金国这帮狗真会享受。”
“啧,那个穿黑衣服的你瞪什么瞪,信不信老子出去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陈璟和直接无视两侧的叫嚣,搭着司徒元朔的肩打哈哈:“阿朔,办正事,办正事。”
不过司徒元朔还是封了那个说“小白脸”的口。那人拼命瞪着眼睛,像见到妖怪一样呜呜叫着。
亡魂统一去了一个地方。
陈璟和与司徒元朔在门外看着。这里比起前面真是安静多了。
亡魂们非常气愤地指着角落里一道高大的身影严厉谴责着什么——看来这就是凶手了。
背对着门,看不清脸。
也没什么特别怪异的“信息”散发出来。难道是他们想多了?
陈璟和与司徒元朔对视一眼,不由得眉都皱了皱。
这时,外面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那身影突然动了。
陈璟和与司徒元朔也跟着神色一凝。
但他只是站起来往窗口望了望,便又坐了下去。
亡魂们不能在阳间呆太长时间,一缕一缕,即便再不想走,再想把仇人血刃,也都架不住勾魂使的召唤,一个个破碎着散去了。
陈璟和与司徒元朔从地牢出来。
两个人难得都很沉默。
难不成真是他们判断错误?还是这是魇魔一招声东击西,在这边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又在某个角落胡作非为?
目标范围实在太广,太大,让人很难有具体的方向与对策。
正在头疼之际,陈璟和灵光一闪:“霍明昭呢?”
*
霍明昭正在追逐一道身影。
细看,那分明是死去的“艾垠”。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三人兵分三路各自散开后,霍明昭先是听到一阵动静,紧接着,他跟着那道动静一路来到了正殿方向。
接着,他纵观了全程。
只听那个皇帝模样的人怒发冲冠地站在上方对下面的人厉声道:“孤数次看在艾金面子上饶你性命,不料你却如此冥顽不灵,屡教不改,这次更是犯下这滔天大罪!孤且问你,你与你六弟间有何深仇大恨,至于你要如此残忍地戕害他的性命?!”
霍明昭敏锐捕捉到几个重点词。接着视线缓缓扫视,还未待他看清,就听殿内再次响起一道凄厉的哭声。
一位穿着华丽,珠环玉翠的妇人正搂着一个已然“僵硬”的尸体嚎啕大哭。
口里感叹着她儿子死得如何如何凄惨,胸膛上被戳了一个血窟窿不说,全身上下还没一块好肉,在死前还受到了多么残忍的折磨;说完话峰又是一转,染着豆蔻色的指甲又指向不远处被几个侍卫压着的男子,请求陛下一定要处死这个妖孽,他的出生本已经给金国带来天大的不幸,现在还变本加厉,残害亲友,简直不配称之为人,连畜生都不如!再留这种孽障下去,恐怕有一天,他连整个金国的皇室,甚至整个金国的百姓,都可以视之为草芥,玩弄于股掌之下!
她一番控诉完毕,一直被侍卫压着没开口说话的男子,猝不及防朝她盯过来,露出一抹让人胆寒的笑容,说的话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他道:“你儿子死了,下一个轮到你,别着急。”
殿内突然安静到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妇人毫不意外被吓到了,即便还是一脸悲愤,但气势却已然减弱了不少,甚至不敢再抬眼与那名散发着阴鹜气质的男子对视,只是一个劲儿哭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