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祾和张小凡二人走在小径上,一时间由着方才的事情,二人都没有言语。zhongqiuzuowen
“小凡,你今日是怎么了。”白祈祾面容寡淡,但语气隐隐有些不快,轻蹙着眉,率先打破寂静。
轻踏在石板路上敲击出的咚咚声好似每一步都踩在了张小凡的心头上。
“小师姐……”张小凡低沉着头,神色掩盖在浓影里瞧不真切,闷闷地呢喃出三个字,又没了声响,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含糊的几个字:“对不起。”
“我要你道歉作何?”白祈祾听了他的话,面色没有轻松,反而更加紧蹙了眉,右手食指尖掩盖在宽大的袖袍里,摩挲着拇指的指腹,顿了顿,道:“是被什么扰了心神?”
张小凡低头闭口死咬着嘴唇不言,只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是烧火棍。”白祈祾见他一副固执的样子,心底叹了口气,但面容依旧冷淡,隐隐地还有一股威压,说出来的陈述句却让站在身侧的张小凡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师姐!”张小凡似被戳中痛处了一般,身子不住的颤抖,喉咙里却是极快地低吼了一声。
白祈祾极快地瞟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那些秘密还要掩藏到何时?”顿了顿,见张小凡依旧低头,只是身子的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叹了口气,道:“小凡,你的烧火棍我知它的来历,更知那……和尚教了你什么。”
白祈祾心里冷笑一声,普智,高僧?
张小凡的脸色这下是彻彻底底白了个透,身体却是诡异一般的平静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围绕着二人,过了许久,他才哑然出声,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道:“小师姐打算如何处置我?”
“处置你?”白祈祾挑了挑眉,双手抱于胸前,似是不明他为何有这一问:“为何要处置你?”
“那……”张小凡愣住了,迟疑一声,道。
“你还不明白这烧火棍意味着什么吗?”白祈祾紧而蹙眉,声音冷淡到极点,为了一个诺言,赔上了一生,到底是为何如此的冥顽?
白祈祾是穿越者,有着前世记忆带来的先知先觉的光环,靠着这个近乎是匪夷所思的存在,她可以预知到未来——或者说,是她不曾介入的未来。但正是因为有了她,这个世界的轨迹开始偏移,哪怕一丝一毫,都已经与原来的世界不同了。
不管是正面或者是负面的改变。
终归是,不同了。
张小凡默不作声,白祈祾也阖了眼,脸上的冰冷褪去,一派颓然。
说她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告诉张小凡你以后会堕魔,你快把烧火棍扔掉?扔哪儿去?被谁捡了?又会有什么变数?张小凡靠着烧火棍几次死里逃生怎么办?
……
这不是一句“你信我吗?”“我信你。”可以解决的事。
即使挽救了张小凡堕入魔道,他会承情吗?他会不会觉得他的未来被我干预操控,被我当成了提线木偶,因此心生间隙?
白祈祾挺得笔直的腰背第一次深深地弯下了,像是冰雪崩塌一般,蓦的就崩溃了。
她双手覆在面上,深深地将自己的神情藏在双手之下,蹲下身。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全知全能、仁慈善良的神去企图挽救世界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人类到底是感恩戴德,还是会亲手将神送入地狱?
神,毕竟只能活在心中,留着瞻仰罢了。
白祈祾身子抖了抖,突然觉得这人间好似二月天一般,真冷。
过了许久,这才站了起身,双手垂下后,脸上又是寡淡的面容,仿佛从未变过。
她伸手拍了拍张小凡的肩。
“小凡,回去吧。”
“把烧火棍收好,除非生死关头,莫要再用。”
“你是我的小师弟,是我的家人。”
“就算我只能顺应大势,我也有我能做到的事。”
“我会护好你。”
“谁叫我是师姐呢。”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此时,张小凡对她说的一些话尚还懵懵懂懂,不曾明白的真切。
直到后来,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他才真的明白,他的小师姐从来都是一个不善言语的人。
但到那时候,他的千言万语早已哽在喉头,无处去说。
……
次日,青云门一行人起床,梳洗之后,陆陆续续来到了大厅里用早膳。几人寒暄一番落了座,用起早点来,齐昊率先开口商议道:“空桑山在东方三千里之远,路程不近,我们用完膳之后还是赶路要紧。”
“也好。”曾书书一边满嘴含着糕点,一边含含糊糊地点头附议。
陆雪琪清晨用的清淡,随意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箸,不着痕迹地望了脸色不太好的白祈祾一眼,闭口不言。
白祈祾昨日扰了心神,一夜都不曾休息好,此刻有些恍惚,只是提了心神,含笑点头。而张小凡心思更不在这之上,只是埋头闷着用餐。
齐昊见无人提出异议,于是几人用完早膳之后便结帐而出。
山海苑的老板果然对青云门心存敬慕,原本昂贵的房钱居然打了个五折,几乎便与普通房钱一般。白祈祾看着齐昊与那老板说笑算帐,没有兴致去了解这尘间凡事的风情人俗,只是四处搜寻着碧瑶一众人。但直到走时,她也没有看到。
白祈祾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她还想问问碧瑶昨日之事的呢。
“陆师姐,昨日休息的可好?”等着齐昊与老板寒暄的时候,白祈祾左右无事,见陆雪琪一人站在人群开外闭目养神,不由地眼睛一亮,起了些心思,凑了过去。
陆雪琪心里淡淡地叹息了一声,就在白祈祾凑过来之时,她便闻到了白祈祾身上独有的一种香味,所以她声还未至,陆雪琪就已知道来人是她,“尚可。”
陆雪琪纤长的睫毛扇了扇,一双黑亮又冷清的眸子出现在白祈祾的眼睛里。
“我可睡得不怎么好。”白祈祾朝她眨眨眼睛,她今早梳洗的时候便知道自己脸色不太精神,也没想瞒着陆雪琪,开门见山道。
“晚上做个贼子到处闲逛,如何休息得好?”陆雪琪狭长的眼睛觑了她一眼,薄唇轻启,语气寡淡。
“咳。”白祈祾没想到陆雪琪昨晚有瞧着自己,虽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盘旋于肚子里的话怎么也不会打退堂鼓,腆着脸,嘟嘟囔囔道:“定是没有陆师姐的原因,会武那几日,有陆师姐在身旁,我可是夜夜酣然入睡,不曾辗转反侧。”
“噢?”陆雪琪听了她的话,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揶揄,极淡的笑意在眼底浮浮沉沉,一双墨色的眸子几乎要将白祈祾溺了进去,她轻笑起唇:“那白师妹,今晚可是要去我房里做贼?”
“啊……?啊、这?不是、不是。”白祈祾从她眸子里犹如大梦初醒般的抽身而出,连道好几声支支吾吾的话语,本就不利索的心更是怦怦直跳,白皙的脸瞧不出倪端,但耳尖早已透红。
真是丢人。白祈祾暗地里唾弃了自己一声,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强定下来。
“那可不,今夜陆师姐可要…可要等好了。”白祈祾咬了下舌尖,心窝里痒痒的。
“等贼子?”陆雪琪不应反抱手而问,孑然立在那儿,清晨尚还不明朗的天光都像是为了她而黯淡了一般。
“……投降。”白祈祾脸皮薄,不敢正眼瞧她,从心口里蹦出的字句都囫囵咬在了舌尖,怎么推都不肯出来,最后吞吞吐吐一个字也没应出来,只好偃旗向师姐讨软。
“走吧。”陆雪琪见她温温软软地低了眉眼,犹豫片刻,还是伸出了纤长的玉手抚了抚她的背,像是在宽慰小猫一般。
陆师姐的手凉得很,即使透过纱质的衣物,还是透了几分凉意染上了她的背脊。那几丝凉意犹如跗骨之丝一般,缠缠绵绵地绕着她的腰环转了几圈,钻入了心口。
白祈祾耳尖红的仿佛可以滴出血来,低声闷闷地应了一声,快步更上早已转身离去的陆雪琪,与收拾好了的众人一同离开了客栈。
他们五人御空而行,这三千里路程足足花去了十多天。由着那夜白祈祾所说,张小凡也于路途中购置了一把凡铁护身,众人问起来也只是答那黑棍有所损伤,不便使用。
但也是因为这换了把武器的由头,几人本就不快的行进速度更是大大的打了折扣。尽管到了后几日,张小凡的御空之法渐熟,飞得也越像模像样,但终究还是耽误了好些时日。
这一日终于到达了空桑山,众人落下云头,都是吃了一惊,只见方圆百里之内,一座大山险峻高耸,但多岩石少草木,山下更是不见人烟,一片荒凉。
这时已近黄昏,日头西沉,晕黄的夕阳照在空桑山上,仿佛带了几分萧索,也有了几分可怖。众人在山脚落下,收起仙剑法宝。齐昊看了看天色,道:“我看这里也无可借宿的人家,不如我们即刻上山,一边寻找那‘万蝠古窟’,一边看看有无合适地方先休息一晚。”
曾书书忙不迭地点头:“齐师兄言之有理,我们这就上山吧。”白祈祾眯眼瞧了瞧越来越昏暗的天色,神情有些凝重,刚想出声反对,却瞧着陆雪琪一言不发的第一个朝山顶走去。
众人见状连忙提步赶上,白祈祾无法,只得叹了口气快步跟上,但始终留了份心眼暗自戒备。
这空桑山虽然比不了青云山通天峰那般高得夸张,但也不低,加上偏僻险峻,无路可寻,几人从山脚往上,只走到山腰处,天色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白祈祾抬头望了眼完全黑下来的天色,眉间的忧虑之色更显几分,垂目思量间朝陆雪琪走了几步,站到了她的身边。
陆雪琪只是微微侧目瞧了她一眼,转头又正色赶路。
五人走到一块平台之上,齐昊叫住众人,从怀中拿出一面小铜镜,四人都是一眼认出这便是青云门至宝‘**镜’,除了白祈祾之外的三人一时都愣了一下,不知道齐昊要做什么。白祈祾在一看到**镜之时心里就咯噔一声,她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许多情节都模模糊糊有些不再清晰,记忆在看到**镜的那一刻才清晰起来。
白祈祾朝陆雪琪那侧又踏了一步,陆雪琪有所察觉,略带疑问地望了她一眼,瞧她面色正经,也没多问什么。
只见齐昊把**镜拿在手中,口中低低诵读了几句咒文,原本暗淡无光的**镜似有感应,逐渐亮了起来,随之从齐昊手中飘起,停留在他头顶二尺处,光芒渐盛,带着淡黄的光晕照亮了他们五人周围六尺左右的一个圆地,把他们护在中央。
施法完毕,齐昊这才松了心神,道:“空桑山在八百年前,乃是魔教妖人集聚之地,而且我观此山荒凉诡异,只怕多有山精魅怪。**镜功能护主,我们也好防范于未然。”
白祈祾抬眼细细地打量着漂浮在空中的**镜。
只见那面小镜似貌不惊人,但隐隐细细地一寸一寸感应过去,却是古拙中隐有瑞气,当真是不可小看。
就在众人屏神前行之时,忽听得远处一声巨响,随之是“劈啪劈啪”的声音响起,声音渐渐密集,到了最后非但越来越响,更是几乎连节奏都听不清楚了,只有轰隆隆的巨大杂音回响在这荒山野岭。
几息之后,在一片浓黑如墨的黢暗中,众人赫然望见在那远处山背后,**镜散发出的那一点光芒照耀到的尽头之处,霍然腾起一片黑色云气。那片黑色云气在这黑暗中浓而不散,愈发庞大,诡异之极,轰隆巨响便是从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