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光微微有些西斜的时候,田不易滔滔不绝的叮嘱这才在苏茹有些无奈的眼神下止住,随即嘿嘿一笑,大手一挥,状作极为爽快一般,将他们放了回去,浑然不觉自己已揪着弟子唠叨了近一个时辰。mengyuanshucheng
白祈裬不觉不耐,只心里微微有些发热,师父平时虽极为严厉,但对自己和师兄弟确是实实在在极好的,今天开心,虽是啰嗦了些,却也是真心实意的为弟子高兴。
白祈裬和师兄们道别之后踏入了院落的竹林里,放慢了脚步,散着步。
陆师姐为何会这么做呢。
白祈裬想起方才在比试台上的那幕,只觉蹊跷。
以她对陆师姐的了解来说,陆师姐虽性子是冷了些,但对同门是绝无主观恶意的,再者,此番举动也会引来其所属峰的强烈敌意,她虽是不在乎,但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找麻烦罢。
无论是于情,亦或于理,都难以解释。
白祈裬心绪有些乱,眉头紧锁起来。
虽是分析了一通,但理由却是思来想去也没理个明白。
真乱——白祈裬无奈叹气,不再想这些乱麻事儿,转身又逛了几圈,便抬步朝院落走去。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调养好状态,明日还有一场比试。
就在白祈裬刚推开院落的木门之时,抬目间,却是猝不及防地瞧见陆雪琪穿着那身仙气飘飘的白衣,背影清冷的垂手独立在院落中央。
白祈裬一时间推门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呆立了一瞬,就在陆雪琪回头望过来之时,白祈裬也回过神,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腆笑着拱手行礼:“陆师姐。”
陆雪琪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抬步准备进房。
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啊。
白祈裬弯了弯眉眼,心下有些无奈,但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随意感叹。
但——她迟疑地抬手,摸了摸脖颈。
陆师姐在院子里作甚么呢。
是在……等我么?
不、不可能,这也太过诡异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心里也是一惊,立刻否认摇头,随后又觉这念头属实好笑,便笑着晃悠脑袋,眯了眼低声嘀咕自嘲:“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
许是院子静的很,陆雪琪耳力又好,只见她脚步顿了顿,竟是停下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白祈裬刚想出声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事时,却是一瞬间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歧义太大,自己清楚来龙去脉还好,但单单只这一句的话,若是听在陆师姐耳里,免不了会让人觉得若有所指。
白祈裬心里一惊,愣住了,暗道糟糕,连忙摆手出声解释:“陆雪…陆师姐别误会,我方才那话是对自己说的,并没有冒犯师姐的意思。”
白祈裬心下慌乱,也觉得如此解释有些苍白,甚至会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当下一心横,便强装镇定,抿了抿唇,觍着脸,干脆将来龙去脉解释到底,免得惹上误会,惹人不快不说,还会心生芥蒂。
“方才陆师姐你不是在院子里么?我便想着你为何会站在这儿。不知怎的,突然脑子里就蹦出‘陆师姐你是在这儿等我’的想法来。”说到这儿,白祈裬顿了顿,抬眼悄悄觑了眼陆雪琪,见她听了这话不恼,眼底反而是浮现出一丝笑意,也是将提着的心落了落。
那笑意虽不明显,但在此时此刻却显得十分可贵,白祈裬见她笑了,耳后也是寸寸泛红,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声音小了些:“我笑自己想法荒谬滑稽,便骂了自己。”
就在白祈裬以为陆雪琪不会理会自己时,却听见那人突然“嗯”了一声,她声音清浅,语气却是淡淡:“无事。”
白祈裬抬头,见她朝自己走了几步,眼底依旧清冷的很,她依旧有些难为情,抿了抿唇:“陆师姐,你不恼我么?”
“你骂自己,我恼甚么。”她淡淡的望了白祈裬一眼,倒也不像在纠结此事,转而竟是颔首主动开口问道:“我见你心不在焉,可是有事要问我?”
“嗯?”这话题转的太快,白祈裬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的溢逸出一声鼻音,顿了顿,这才顺着陆雪琪的话接道:“嗯,瞒不过陆师姐,我本想问陆师姐是否和那方超曾有过节,但后来想了想,其实并不重要。”
“哦?”陆雪琪尾音上扬,眉眼流转,一双清雅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都说我下手狠辣,无端挑事,你为何会觉得我和他有过节?”
“不知,但我觉得师姐并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
白祈祾这话说的有些专横,带了些自负的霸道意味,二人关系并未有那么相熟,听在另一人耳里,会觉不快也是正常,更何况是如此拒生人于千里之外的陆雪琪。
陆雪琪敛了笑,眯了眼,一动不动的望着她,明明是一贯的冰冷语气,但白祈祾却无端的听出了几分防备:“哦?这么说,白师妹你是觉得——你很了解我?”
“……陆师姐。”此言一出,白祈祾心中一惊,这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对于现在二人的关系来说,有些逾越了。
她深知自己并不善于言辞,通俗来说,便是嘴笨,明明是想要告诉陆雪琪她信任她,但说出去的话却不像那么回事儿,听在防范心极重的陆师姐耳里,难免会徒增误会。
话是听得刺耳,但白祈祾自知唐突在先,呼吸之间窘迫起来,耳后寸寸泛红:“陆师姐莫要误会,祈祾并无此意。”踌躇间沉吟一会儿,她见陆雪琪没有搭话,只是望着自己,便又斟酌着红了脸,勉强弯了弯眉眼,解释道:“我只是相信陆师姐,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不愿从旁人嘴下定义师姐……祺祾嘴笨,词不达意,唐突了陆师姐,还望陆师姐海涵。”说罢,白祈祾扇了扇睫毛,低眉俯身躬敬请罪。
过了很久,陆雪琪这才动了动,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只冰凉的手扶上白祈祾的左臂,将她轻飘飘的拖了起来,温度一触即逝,陆雪琪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白祈祾眨了眨眼,望着她挺得笔直而又纤长的背影,听她沁凉的声音缓缓道:“……谢谢。”
白祈祾愣了愣,被陆雪琪碰过的那一截手臂有些无端发麻,听她突然道谢,脸色也是缓和下来,没有之前那么僵硬,却仍然有些窘迫地摆手:“不、不…”
陆雪琪却突然出声打断她:“他心术不正。”
心术不正?白祈祾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但听得陆师姐兴致并不高,便知趣的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你为何后来又觉得这不重要?”顿了顿,陆雪琪开口反问,语气依旧淡的很,语调也没有任何起伏。
“因为——”白祈祾瞧她微微侧过了脸,逆着光瞧去,正好能瞧见陆雪琪温婉雪白的耳垂,心情莫名好了些,脸上也多了笑意:“因为我或许比陆师姐所知道的,还要了解陆师姐。”
闻得此言,陆雪琪只是身子微不可闻的颤了颤,没有出言回应,过了半晌,这才回过身来,深深地望了一眼白祈祾,那一眼包含的情绪太过复杂,白祈祾只是含笑回望过去。
二人都没有再多言语。
过了许久,陆雪琪这才错开二人交织的视线,转身离去,白祈祾笑了笑,望着陆雪琪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今日——宜比武,忌臆想。
…
次日。
白祈裬一觉睡的十分安稳,以至于刚醒之时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倦意。
白祈裬心情大好的收拾一番,走出了院落,院落里空空荡荡,她也不甚在意陆雪琪早已离开,只她一人。慢悠悠地晃着脚步朝用膳厅走去。
早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云海之上,青云门弟子如前一日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广场上,继续观看着这一甲子一次的青云门七脉会武大试。
白祈裬随便用过一些早膳之后像往常一般找到了大竹峰的众人,随着他们来到了红榜之下,只见那红榜上有一半人的名字被除了去,而在白祈裬的名字旁边,也写上了她今日的对手——薛程。
看完红榜,又有第一日的开门红,众师兄也是眉飞色舞,放松地聚在一起,开始说笑起来,白祈裬也一改往日的淡漠,眉眼带笑地瞧着他们打闹,心情颇为不错,一时间,大竹峰这边是笑声不断,好不热闹。
“我说,这次比赛咱们也弄个彩头出来怎么样!”
“甚么彩头?”
“咱们就拿小师弟的输赢下个赌盘!”
“诶,这没什么悬念啊!”
“就是就是,我说啊,还是赌赌今年咱们峰最好的成绩吧!”
“…”
就在大家为这彩头一事纷纷献策的时候,田不易与苏茹走了过来,大竹峰众弟子都丢下玩笑,迎了上去。
田不易看了看众人:“昨日你们的表现不错,但今日进入第二轮,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各脉的精英弟子,你们切要小心。”
众人看上去神清气爽,互相笑嘻嘻的对望几眼,一齐朗声应道:“是。”
田不易满意地点点头,苏茹瞧状也颇为欣慰,拉过白祈裬,又细细叮嘱了几句,白祈裬都一一应下。
苏茹见白祈裬气质清朗,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转而看了一眼张小凡,刚想叮嘱一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只听钟鼎齐鸣,比试已正式开始。
苏茹收了话头,转头与田不易对望一眼。田不易点了点头,道:“你们自己都知道比试的地方了罢,刚才那张红榜上也写清楚了,等一会比试开始之后,我和你们师娘也会到台下看你们比试,可不要让我们丢脸了。”
众人一齐笑着应声,田不易又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与苏茹一起低声说着话,走了开去。
众弟子见师父师娘散了去,也纷纷告别去找各自的比试台了。
白祈裬见众人散去后独留张小凡一人呆立在原地,心知他心中的不安,鼓励地朝张小凡笑了笑,出声道:“小师弟,加油。”
张小凡闻言转过头来,脸色突然讷讷有些涨红,似是没想到还有人会关心他,使劲点了点头,随后匆忙地朝他的比试台跑去。
白祈裬笑着摇了摇头,也随着人潮涌动慢慢悠悠地晃着朝自己的比试台走去。
一路上,无数青云弟子穿来行去,谈笑风声,白祈裬无心探听,但总有一些谈论流入耳中,这些言语多半是讨论昨日比试结果的。
昨日比试,众人公认的几位热门人物均轻松胜出,其间还有不少人谈到了龙首峰一脉除了齐昊之外,似乎又出了个年轻高手,白祈裬听那形容,应是之前与她交过手的林惊羽。
只是除了这林惊羽,更多人谈论的却是小竹峰的陆雪琪。这拥有神剑“天琊”的清冷女子,道行高深出人意料倒还罢了,只是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击断了对手的仙剑,似乎令许多人很是不满,不过这却让更多人想去观看她的比试,人气反而有升无降。此外,失踪已久的“天琊”更是引人注目,不知有多少人想去看看这千年前正魔大战时的神物,就连一些青云门长老也不例外。
白祈裬淡淡走在人群之中,偶尔也会听人谈论起自己的名字,有些男弟子夸得狠了,很是夸张,好似有三头六臂一般,白祈祾听在耳里也就莞尔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就在众人的讨论之中,白祈裬已走到了自己的“巽”位台边,这里是广场的最西边,一眼看去,居然也有五六十个青云弟子,他们瞧见白祈裬走来,顿时也是一阵惊叹,见此状况,竟大部分都是来瞧她的。
只是众人里,这男弟子却是占了十之**。
白祈裬无奈的笑了笑。
“巽”位台下摆了一把椅子,一个白胡子老者坐在那儿,多半就是本场坐镇的长老了。
七脉会武大试之中,共有八座擂台,一般情况下,每座擂台青云门都会安排至少一位长老坐镇,否则年轻弟子年少气盛,若是打得兴起,上了头,咽不下那口气,便不好控制了。
白祈裬悠悠地走了过去,来到那白胡子老者面前,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师伯,我是大竹峰门下弟子白祈裬,今日在‘巽’位台上比试。”
白胡子老者闻言转过头,瞧了白祈裬一眼,道:“嗯,你来了,马上要开始了,你上台吧。”
白祈裬轻轻应下,朝台上看了一眼,只见台上空无一人,看样子那叫薛程的弟子还没有来。她犹豫了下,并不想这么早上去被人指点,无论是善意或恶意,虽是不影响她什么,但终归会有些不适,还是选择了待在台下。
白胡子老者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淡淡地望了一眼便闭目开始养神,等待另一位选手的到来。
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通天峰的第一缕阳光悄悄落在了台上,给冰冷的比试台添上了一丝暖意。
“当!”
没过半晌,一声清脆的钟鼎声徒然响起。最后时刻,那位名为薛程的师兄才匆忙赶到。
“抱歉啊,小师妹,让你久等了!”薛程站上比试台,不好意思地拱手嘿嘿笑了两声,朝白祈裬作揖赔礼。
“无碍。”白祈裬淡淡笑着回礼,就在薛程还准备客套的说几句的时候,白祈裬却是一步迈上了比试台,没有给他说话的空隙,拱手行了比武礼:“大竹峰弟子白祈裬,向薛师兄请教。”
薛程见状一怔,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师妹说笑了,请教担不上的,只是方…”白祈裬见薛程还有继续扯家常的想法,不由得有些无奈,敛了笑,抿了唇,淡淡的望着他。
你本就迟到许多,怎的话偏偏还如此多。
白祈祾本心情还算不错,但先前等他的时候,虽是在台下,却也在那儿站了足足一刻钟,又被藏在人群里的那些眼尖的弟子给认了出来,细碎的指指点点把她从头到脚都给评价了个遍。白祈祾耳力好,被扰的不厌其烦,只想尽快比试完了好下场,离开这里。
她敛了神情,不笑的时候瞧上去往往会给人一种有距离的压迫感。
许是由着性别和这个的缘故,众师兄对她并不敢太过于放肆的玩闹,比起张小凡来说,白祈裬和师兄之间总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少了些同龄人的亲近。
为此大师兄还特意来寻过她,问她是不是生活的不开心,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察觉,不明所以。
所幸田灵儿是生性活泼,不曾在意这些,只觉她有些少年老成,不爱嬉笑,但也不做多想,当她是少时坎坷,所以习惯性的隐忍自己的情绪罢了。
对,也不对。
白祈裬并非很冷漠的人,只是情绪很淡,更何况,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呢。
客套的赔笑,一点儿也不有趣。
很烦。
白祈裬思绪发散的开,心里来了股没来由的焦躁,渐渐冷下脸来。
薛程见白祈裬冷脸望来,心头不由一惊,闭嘴止住了话头,气氛逐渐凝结,心里寒意升腾。这小师妹看上去漂漂亮亮和和气气的,怎么冷起脸来这么的可怖呢。
薛程不敢再多说,神色有些尴尬,但右手一震,出手却不迟钝,“哐啷”一声,祭起了一柄散发着淡淡赤色的仙剑。
“剑名‘炳承’,白师妹,请。”
白祈裬淡淡的瞧着他祭起那柄散发着纯正炽意的仙剑,右手微动,祭起了法诀。
就在白祈裬手型微动之时,薛程手中的炳承便已迸发出极为炽热耀眼的光芒,如煌煌日光,伴随着恢宏正气压了过来。
“缚!”就在炳承陡然斩落之时,白祈裬依旧是淡然站在原地,毫无退避之色,只是口中一声低哑暴呵,右手的手诀便已悄然成型。
只见那如初阳般的耀辉徒然停住,半息之后竟是如碎镜一般片片斑驳掉落开来!
台下前一秒还在为白祈裬所惋惜的众人顿时讶然无声,一片寂静。
光芒散去,白祈裬依旧衣袂翩翩脚不沾地地站在原地,似是十分淡然轻松,而那薛程,脸色却一阵白又一阵红。
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不过三四息,薛程便像是卸了力一般垮下脸色,苦笑着道:“我输了。”
白祈裬见状点了点头,收回手,回头望向了白胡子老头,似是在等他的裁决。
……这是,怎么回事?
她可是连剑都未曾祭出!
台下的众人目瞪口呆,还停留在白祈裬出手前,没回过神来,有些反应不及。
白胡子老者脸色复杂,眼中却有着难以掩饰的赏识赞叹之色,顿了顿,扬声宣布:“大竹峰,白祈裬胜。”
话音刚落,围观的众人陡然一阵喧哗,神色顿时激昂起来,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方才那一战。
“果然!我就说这大竹峰的白师妹实力强劲吧!”
“嘿,你一开始可是只夸她好看,幻想人家,何曾提过一嘴?”
……
自己又何必与这些人置气呢。
白祈裬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朝老者行过礼,刚想离开时却瞧见了神色黯然,准备离场的薛程。
她微微蹙眉,想起自己一开始因为众人细碎不堪的议论,无端的迁怒了他。
现下情绪过了,冷静下来,一时觉得有些愧疚。
他也不过是像寻常人一般,并没有出言不逊冒犯。
自己那般不耐,实是不该。
白祈裬有些懊恼,当下便缓和了嘴角的弧度,神色歉然的往前走了几步,出声留住了薛程,低了眉目,轻声赔礼:“程师兄,抱歉。方才一时心绪不佳,有些莽撞,冲突了师兄,在此赔个不是,还望师兄莫要放在心上。”
薛程被小师妹一招击败,心下本就受到冲击,十分恍惚难捱,羞愧难当,直想早些退场。
现下听了她的赔礼道歉,神色也缓和了些,没有之前那么难看,摆了摆手,涩然道:“无碍,小事罢了,是我迟到在先,小师妹并不用如此挂怀在意。”
说完便转过身,径直离去,消失在比试台下。
白祈裬叹了口气,不急不慢的环顾了周遭一圈形形色色的议论之人,随后神色缄默的走下台去,消失在各种各样的探究眼光中。
…
“哗!”
白祈裬刚远离比试台,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待比试的结束时,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阵阵喧哗之声,惊叹声此起彼伏,循声望去,正是那广场正中央的“乾”字台的方向。
瞧那阵势…
陆师姐。
白祈裬朝偏处走的脚步一顿,停了停,转头朝那广场之上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因着白祈裬的比赛结束的极为迅速,所以此刻“乾”字台上还在你来我往的斗法。即使是这么一小会儿,木台之上也已是伤痕累累,可见这场斗法有多激烈。
台下的人潮涌动,时不时爆发出惊呼尖叫,显然是因为那位白衣女子翩然孤傲的身影。
白祈裬眯了眯眼,站在台下逆着光,朝东方天际望去,那里,一轮初升的朝阳刚才缓缓升起,红彤彤的,光线柔和而不刺眼,映红了天边远处的云霞。
白祈裬的心神忽然就远离了台上的这场斗争,怔怔地有些出神。
五年了……
真是一转眼间,人生渺渺如白云。
“轰!”
就在白祈裬走神之间,随着一声巨响,台上的胜负显然已分,台下众人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白祈裬因为离着人群有些近,猝不及防之下有被吓到,不由得皱起了眉,抬手用指腹摸了摸耳垂。
而在此时,台上迎风凌然而立的白衣女子刚好环顾了一周,将目光落在了白祈裬身上停了一顿。
白祈裬瞧着那众星捧月般站在光芒正中处的陆雪琪望了过来,也是提着神,笑了笑。
陆雪琪见状目光闪了闪,淡淡移开,转身微不可闻地轻轻勾了勾唇角,飘然离去。
白祈裬轻轻抬手捋了捋散落在耳边的碎发,轻点脚尖,悄无声息地也从人潮中退了出来。
“呼。”白祈裬其实极为不喜和众人挤在一起,现下出了人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白祈裬瞧了瞧天色,听着身边走过的青云弟子口中谈论着刚才陆雪琪的那一战有多精彩。静立了一会儿,半晌过后这才抬步去寻大竹峰众人。
…
这一日下来,青云门七脉会武仍然参加比试的便只剩下十六人了,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的,是一向式微的大竹峰居然在其中占了四人,远远胜过了往届,甚至都超过了一些其他峰。
不管内部如何,但田不易对外可是脸上大大有光,这一日脸上都是笑呵呵的,众弟子看在眼里,私下议论纷纷。
经历了一日的鏖战,众人都已有些疲惫,田不易看在眼里,虽有心再叨唠一番,但在苏茹的眼神示意下只得早早地让众人散了去,好好养神。
白祈裬平日极少参加这么多人的盛事,一天下来,也有些心神俱疲,晃悠着步子回了院里。
这次回院落并没有见到陆雪琪,白祈裬心下有些说不明的空,也不太放在心上,洗漱一番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床边,开始闭目打坐养神。
两个时辰转瞬即过,而白祈裬也因着打坐而错过了晚膳。
修行之人较之常人,对进食的**和需求都大大减少,甚至很多刻苦的人一天食一顿,只保证最基本的身体需求,省下的用膳时间,都用来修炼。
但白祈裬不行。
一日三餐,洗漱,穿戴,沐浴,焚香,睡眠。
这是白祈裬身上最具有烟火气息的部分,是她无论怎么勤修苦练,也无法割舍的部分。
她用惯了三餐,此时过了用膳时间,身体也传来一种空腹的不适感,扰的她无法专注。
无法,她只得从调息里醒来,静静坐了一会儿。左右无事,便披上外衣,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想吹吹风,散散步。
夜已深,冷月高悬天际。
竹林之中,悄无人声。
一袭青衣染墨,静立在泠然月光之中。
白祈裬站在竹林中,放空心思,透过层层的竹叶,远眺着目力所及尽头的一点儿微光,那微光撒下来,衬着周遭飘渺萦绕着一圈淡淡虚无的云气。
良辰美景,奈何天。
白祈裬没由的来了些怅然,淡淡阖了眼,放缓了呼吸,倚着身后的竹子小憩起来。
微风刮过竹林,竹叶互相碰撞刮擦的声音。
虫蚁在土里爬动时扒开的砂石挤压碰撞的声音。
以及昆虫求偶或斗争,发出的尖锐虫鸣。
……
亥时了。
该休息了。
白祈裬叹了口气,睁开眼,转过身去,正准备轻轻回房时,却突然瞧见房门的门口,站了一袭冷然白衣。
就着月上梢头,微光撒在她如瀑黑发之上,像踱了一层银辉般,那女子如雪冰冷的神情,恍若月下谪仙。
她正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白祈裬站在原地,愣住了。
许是月光作祟,无端的柔和了神情,白祈裬望着她,突然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她觉得自己疯了,竟会觉得那双往常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眼睛,温柔如海。
白祈裬心里掀起了无人知晓的惊涛骇浪。
两人谁也没动。
就这么过了半晌,陆雪琪像是初春冰雪消融,方才苏醒一般,轻轻动了动,随后淡淡地移开了对视的视线,转身回了房。
…
陆雪琪。
白祈裬敛了眸,突然如昙花一现般灿然无声笑了。
“陆师姐,安寝。”
晚聆竹窗细雨声,安然入睡一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