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仙录 第18章 第十七章

宋然站在门外，讪讪收回拦人未果的手，见了我，嘴角弯起，不合时宜地笑了。

我白他一眼，正想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去比较好，那女子突然开口，“所以你就……给我下药？”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望向了素歆。

她没有做声，只是不停地流泪，而后，颓然跪下。

“我怕……”她道，“小冬，我真的怕……”

“姐姐，”那女子见她跪下，眼中各种情绪交杂，最终痛心疾首道，“你害得我好苦……”说完，便也扑跪了下来。

看那两位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我实在坐不住，求助般向宋然望去。

他向我比了个口型：“出来。”

我当然晓得“出来”，可这两人跪在这里，我如何出的去！

他又默默道：“走出来。”

废话！不然化了蝶飞出来吗！

我几番忸怩，好容易站起身来，却实在迈不动步子。唉！若是这时能用隐身术便好了。

我见宋然叹一声，竟迈进门，直直将我拽了出去，回身将门一关，又带着我走出几步，再转过身来训道：“就没见过你这样木的，那两位久别重逢，又误会深重，早哭得不省人事了，你直接走出来将门带上，还怕她们两注意到你么？”

“我……”我一时给他骂懵了，“这不是怕扰了氛围嘛……”

“唉！”叹罢一声，宋然重新打量起我这一身行头来，他一憋再憋，一忍再忍，终是笑了出了。

我握拳锤他的肩，“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在屋里姐妹相认声泪俱下，你倒在这笑的这样开心！”

“哈哈哈哈哈…”他笑地越发厉害，“我是瞧你易容之后，竟比易容前更加灵动一些，你说说这……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了自然不高兴，一时又窘又气，“你再笑大声些，好让我那仇家听见将我们两一块杀了。”

“我是说你……”宋然喘了口气，“本不该拘着。”

“我何时拘着了？”

他拍了拍方才被我锤皱的衣衫，“也是。”

我问：“素歆给她妹妹下药？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的爱恨恩怨，我怎么好过问？”

我本以为他不好开口，也就不为难他，没有追问下去，谁知他却接道：“那江湖侠客回程途中遭人暗算，险些连命都没了，只得留在半路修养。忍冬收到他的来信，哪里还耐得住？使了些手段，欲从楼里逃去照顾他。”

“方才你也听见了，江姑娘害怕她真的抛下她走了，便在忍冬出逃的头天晚上将她迷晕了。”他叹了口气，“可江姑娘见忍冬倒下之后，又不知如何再面对她，于是恰好借了忍冬安排好的一切，自己逃了。”

“这……”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这是事实，江姑娘不会瞒你，若不是忍冬突然冲进去，想必她会亲口告诉你。”

“素歆……”我搓了搓手臂，“因为怕自己被忍冬丢下，所以先丢下了忍冬？”

他沉吟片刻，“……嗯，可以这么说吧。”

夜很静，我与宋然二人立在后院内，偶尔听得楼里莺莺燕燕奏乐吟歌，又有掌声入耳，池塘被风吹皱，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良久，我道：“她这些年，也一直活在愧疚中吧。”

宋然没有接话，向那烛影摇晃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却道：“若是你是忍冬，你会原谅她么？”

我思虑许久，想要开口，却发现口中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暗叹一声，闭口不言。

“去看一看吧，难得这样热闹。”我提议。

宋然摇了摇头，微微蹙起眉来。

“怎么了？”

“不好！”他突然眉头紧皱，往屋内冲去。

我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

宋然径直推开房门，入眼的却是忍冬满脸泪痕却又分外淡漠的脸。

她后退一步，微微偏过头去。

我穿过忍冬向她身后看——江素歆垂着眼卧倒在地上，手边落下一支带血的玉簪。我大惊，慌忙进门将江素歆扶起。她眼睛通红，脸色白得吓人，但好在只有颈脖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看这情景，多半是江素歆自杀未遂。

我抬起头来，看向宋然。他与我对视，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忍冬回头看了江素歆一眼，半分感情也无，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小冬！”江素歆挣脱我的怀抱，向门口扑去，她跪倒在地上，大喊：“你别走！”

忍冬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她淡淡道：“姐姐……你以死相逼，不就是要我一句原谅么？”

江素歆浑身颤抖，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呵。”忍冬苦笑，“就算我今日说了不怪你，你便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原谅自己么？”

“毁了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毁了我的一生！”忍冬语气颤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她身形一歪，仿佛脱力一般要倒下。

宋然伸手去扶，却被忍冬一掌挥开，她倚着门，慢慢仰起头来，整个人显得冰冷至极，“我恨死你了，我真的恨死你了……”

江素歆缓缓支起身体，向门边爬去，她拽住忍冬的裙角，表情痛苦万分，“忍冬……姐姐真的错了……”

“忍冬……”忍冬喃喃细语，“这个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

我本以为忍冬发泄完之后态度终于有所转变，念起旧情，心里不免松了口气，谁知她又突然苦笑了起来，“就真如同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一样——每一刻，这些年来我活着的每一刻，都像是在那极寒的冬天里熬……”

“姐姐，我都没有去死，你如今又凭什么去死？”忍冬扶住门框，直起自己的身子，狠戾道：“我就是要你心怀愧疚地活一辈子。”

她重重将素歆手中的一片裙摆扯出，迈步离去。

“不……”江素歆看见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向忍冬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道：“小冬！！你回来！！”

我见素歆如此，心中甚是不忍，几乎要起身追上忍冬，好替素歆将她拦下。

却被宋然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搂着力竭神疲的素歆跪坐在地上，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忍冬步伐坚定，腰背挺直，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我甚至看不出她有半分难过与不舍。在这场闹剧里，忍冬就像个判官一样，毫无情面地宣布江素歆的过错，再不容置喙地给她定罪。

“我就是要你心怀愧疚地活一辈子。”

我突然觉得无比心寒。

宋然将伤心过度、几欲昏迷的江素歆安置在屋内的塌上，又回身向我伸出手来。

我这才想起自己仍跪坐在地上，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看来……”宋然叹气，“我真的不该安排她们见面。”

我安慰道，“可素歆她……早晚都要面对的。”

宋然将暖炉上温的茶壶提起，小心翼翼地倒进我眼前的杯盏里，道：“我本以为，两姐妹多年未见，即便是有再大的仇恨，也会先放一放。”

“这么多年……素歆一直在找忍冬姑娘么？”

宋然点头，“她一直拜托我在找。怕找不到，又怕找到。一月前我好不容易在坪州听到了忍冬的消息，可那时她已经离开坪州去了柳州，我便劝说江姑娘与我们一同启程，但没有告诉她缘由，怕她空欢喜一场。也是阴差阳错，我随意翻翻玉筝坊的出演名册，竟真的在这里找着了。”

我说：“忍冬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几乎是问了一句废话，但我仍是希望，忍冬能过的容易一些，也许这样，她对素歆的恨就没有那么深了。

宋然微微一愣，道：“我找到她时，她正在用脂粉盖住手臂上的疤痕，新伤旧伤层层叠叠，几乎一块好地都没有。她的右耳也不大好，我见了便问了，她说，是几年前被坊间的妈妈打聋的。”

我听了十分难受，“看得出。忍冬性子这样倔强，怕是真的吃了不少苦。”

宋然抬了抬眼皮，突然提道：“你那仇家……”

“无妨的，是方才太紧张了。”我宽慰地笑道，“那支箭多半只是个提醒，他并没有想要我性命的。我欠他的东西，确实过不了多久便要还了。”

宋然也不多问，点了点头。

江素歆虽沉睡过去，却仍眉头紧皱，不甚安宁。

我道：“素歆心事太重，怕是不能安眠。”

宋然起身把屋里备的安神香点上，也不再坐下，走到门边，“我去一会儿。”

我叫住他，问：“你去哪？”

“清浅说，有话要与我说。”宋然道，“我不好叫她等太久。”

我心里约莫料到什么，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素歆。”

坐了一会，心里来来回回都是忍冬那句分外无情的话：“我就是要你心怀愧疚地活一辈子。”

到底放不下，还是决定出门寻忍冬，再与她谈谈。

素歆待我极好，我若能在这事上帮到她一点，也算是回报她的情谊了。

下一章等我慢慢写……

临时决定要加点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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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